秋雨绵绵，一连下了三五日。

凤翎站在廊边看雨帘垂落下来，空中清新的味道并没有让她的心情松缓下来。

距离去望春楼已经很多天了。

青玄就算是传达消息，也早该有了结果。

凤翎得不到任何消息，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总之这么些天下来，她既没有再见到青玄，也没有见到那位贵人前来拜访云曜。

一切都像是这场秋雨，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半生到府上也有一段时间了，流尘宠着她，自己那点积蓄几乎都拿出来给半生用，私下里给她定做了不少的漂亮衣服，买了不少的首饰，虽说素日里要干活，但每月也有休息的时候，每到这时候半生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因为年岁小，大家也都夸她可爱好看，连云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活脱脱快被流尘养成了府上的‘小小姐’。

唯有飞影骂他，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些钱全都花完了，将来若有什么应急之事，又要往哪儿去找银子？

凤翎在旁边听着，觉得飞影很有做大哥的风范，流尘买一些也就罢了，不能半生多瞧两眼就往外花钱，这世上的好东西太多了，小孩子这般不知轻重的娇宠，容易教偏了。

她本该是衣食无忧便感恩的，如今凤翎瞧着脾气也有些见长，张口跟流尘要东西的时候，半点没心理负担了。

原以为飞影治得住流尘，谁知道流尘现在捡了个妹妹回来，越发有主见，竟公然拆飞影的台，问他给自己订做这把新剑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自己的银子这些年也没存下来几两的事。

飞影快气死了，咬牙道：“你是我弟弟！养了你这些年！养得你越发白眼狼！”

流尘撇嘴，声音小下去，委委屈屈的顶嘴：“半生也是我妹妹，她吃了那么多苦，我总想着她跟着我，得让她也过点好日子。”

飞影噎住，憋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说不上哪里不对，但就是不对，因为半生的缘故，这段时间来两人不欢而散好多次了。

而让凤翎感到不舒服的是，明明待她最好的人是流尘，半生却越发的依赖自己，常常黏在自己身边不肯走，反倒是对流尘更为随意。

察觉到流尘的失落，凤翎也有刻意冷落半生，或是话里话外提醒她，但半生总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依旧跟在凤翎身边转，让凤翎也觉得颇为无奈。

兴许就是因为她总淡淡的，所以半生才更想要得到自己的关怀吧，反倒是流尘关怀给的太多了，半生也渐渐就不珍惜了。

因为她已经清楚了流尘对自己的好是不会轻易消失的，反而更看重自己拿捏不住的人。

实在教不了，凤翎也觉得有些心累。

比方说现在，她刚缓口气自己在廊边站会儿想事情，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半生便跟了过来。

方才明明还在跟后厨的婢女学做柿饼，说做好了要请大家都尝尝，说话的时候还特意多看了凤翎两眼，凤翎叹口气，觉得这孩子兴许没什么坏心眼，但确实是流浪太久了的缘故，分不清楚究竟谁才是自己生命里更重要的存在，这般卖力的学东西，第一个想到的却不是流尘，而是借着这样模棱两可的话讨好凤翎，让她切实的感到了不适。

或许早些入宫对大家来说都是更好的选择。

她被困在这一隅天地太久了，翅膀被折锁起来太久，凤翎都快要忘记了曾经翱翔的感觉。

这座府邸不是她应该待的地方。

她从哪里来，终究还是要回到那个地方去，一切的谜团才有可能得到解答。

而不知前路的等待，也让凤翎感到了焦虑，半生伸手拽她的时候，这样的焦虑几乎快要从身体里呼出。

凤翎淡漠的侧脸看向半生，许是眸光太冷冽了，半生拽住她手指的手猛地一缩，连带着神情也变得怯懦起来：“令羽姐姐，你不开心吗？是不是半生惹你生气了？”

凤翎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外放了，赶忙抬手揉了揉眉心，再睁眼的时候目光柔和不少：“不是，我只是……在想事情。”说罢，见半生还是有些小心翼翼的，凤翎又道，“怎么了？不是在学做柿饼么？”

半生颔首：“学得不是很好，幸好嬷嬷她们也没嫌弃我笨。”

凤翎略带起一丝笑意，坐到廊边，拢了拢自己的披肩：“做好以后，有想好第一个给谁尝么？”

半生闻言咧嘴笑起来，不出凤翎所料的回答：“先给姐姐尝！”

凤翎无奈的叹口气，这孩子……是真的教不会。

许是她顾念着流尘这一层，许是她顾念着这孩子吃了苦又是个女孩子，许是她重生以后不复曾经的硬心肠，总之之前同半生说话，凤翎是很注意分寸的。

但今天，她想要把话清清楚楚的说明白。

若是半生再跟她装傻，她不介意像以前教云曜那般再教一教她。

“不对。”凤翎的声音有些冷，半生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减了下来，不等她再开口，凤翎已经扶住了她的肩膀，“半生，你现在这样，是不对的。”

半生愣住。

“你还记得是谁把你救回来的么？还记得是谁跪了一夜求大人把你留下来的么？”凤翎直言不讳，半生果然神情一震，心虚的垂下了眼帘。

“你看看你哥哥，为了你什么都舍得，就是念着你曾经吃了苦，希望你往后的日子都能过得好一些，可他对你好，不是他应该的，你的这些心思，是不是该多匀一些在你哥哥身上呢？”凤翎自认自己语气虽不算太好，可也不是凶巴巴的，不过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罢了，“你这般缠着我，我也不会对你更好一些，你不缠着我，我也不会对你更坏，之前跟你说了些，我以为你会明白，现在看来你似乎还是不懂我的意思，所以干脆把话说清楚一点，你现在能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半生咬紧嘴唇，双手交叠在一起，使劲地攥紧自己的手指，好半响才抬眸，泪眼婆娑的开口：“姐姐是说，半生是个没心肝的东西，不懂报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