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尘跟凤翎约好天黑一些了带她出去看看，话都说出口了，反悔的余地都没有。

云曜出门前神色凝重，一看便知道是非常紧急的事情，大哥还专门叮嘱了让他专心一点，流尘蹲在树上细细想来，今晚大人就算要回来，也该是后半夜的事情了。

带凤翎出去一趟再回来，左不过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反正她也跑不掉，就当是还她替自己擦药的人情了。

流尘忐忑不安的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事出有因，好像心里就能好受不少。

同样他也心虚得很，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大哥要是知道他把人领出去了，非得要狠狠罚他才是。

流尘无奈的叹口气，他是怎么就脑子一热答应下来的呢？

不过现在想这个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天色渐渐黑下来，从流尘这里看过去，夜色中亮起万千灯火，繁华的夜市才刚刚开始。

和白日里的喧闹不同，夜间的街道两侧，大都是享乐之所。

飘飞的彩绸，浓妆的娘子，以及从街头飘到巷尾的酒味儿。

流尘依靠着繁茂粗壮的树干，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辉煌。

很快他就听见凤翎喊他，下一秒便身形一闪，落到了凤翎跟前。

她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根浅橘色的纱巾，盖在头上，顺便蒙住了自己的脸。

流尘只能看见她一双灵动的眼睛，这会儿正笑得弯起来，特别好看。

她哪里像个奴婢。

流尘在心里嘀咕，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总是下意识的听凤翎的话，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这样的转变？流尘不记得了，但他并不反感这样的转变，凤翎是个好姑娘，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跟他说话的时候也很温柔。

只要她不乱跑，他们就是朋友。

“怎么样？”凤翎往前凑了凑。

流尘倒退一步，被凤翎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别开脸梗着脖子道：“什么怎么样。”

说完，流尘便背过身，稍微蹲下些：“你快上来，咱们出去看一眼立刻就回来。”

他没背过女孩子，凤翎上来的时候轻飘飘的，流尘颠了一下让她搂稳了，嘟囔一句：“怎么这么轻。”

凤翎歪头：“你说什么？”

靠得太近了，虽然隔着轻纱，流尘还是感觉到凤翎的鼻息，他背后一僵，嘴上说着没什么，人已经背着凤翎冲出去了，他借了力，腾空而起翻墙的时候凤翎还是下意识的环紧了胳膊。

虽然在流尘跟前装得很镇定，但这般凌空越墙的经历还真是头一回，上辈子可没有她不能去的地方，是以风在耳畔呼啸的时候，凤翎是死死闭着眼睛的，她感觉自己跟着流尘在起伏，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也跟着失重又腾飞。

好在没多久流尘便停下了脚步，他弯下身子，轻声道：“好了。”

凤翎双脚触到地上，这才惊魂未定的睁开眼，往旁边挪了两步，撑住了掩盖两人身形的树干。

他们在府旁巷子里的树荫之下，比起几步之遥的街道来说，这个地方僻静又昏暗，不会有人看到他们从哪里出现的。

凤翎理了理自己头上的轻纱，深呼吸两口后，才镇定的跟着流尘往外面走去。

踏出小巷最后的一点阴暗后，皇城街道的繁华印入眼帘。

她回头看了一眼，这里是摄政王府的某一个死角，临近街道，具体在府内的什么地方不清楚，刚才没睁开眼睛，怎么说也是一种损失。

不过凤翎并没有遗憾太久，街道斜对面便是一处望春楼，二楼的窗台大敞开，姑娘们正撑在窗边百无聊赖的瞧着下方的客人，时不时吆喝几声，并不怎么走心。

流尘没那个心思看外头的风景，他眼睛瞪得溜圆，将凤翎看着，正想说看过了就快些回去吧，没想到凤翎率先迈出了脚步，顺着街道便要及继续往前走，吓得流尘堵上去，把她挤到墙边：“你要去哪儿？！”

凤翎哭笑不得：“出都出来了，总要走两步吧。”

流尘支支吾吾的犹豫：“夜里不安全，你瞧瞧街上都是些什么人。”

凤翎把轻纱拉下来一些，对着流尘咧嘴笑：“这不是有你么，能有什么危险？”

流尘又楞住了。

觉得凤翎说得很有道理，他很受用。

虚荣心得到满足的流尘挺了挺胸脯，清了清嗓子：“那倒是，既然这样的话，那……那就走两步吧。”

凤翎重新把脸蒙好，大大方方的背着手往前走去。

她四处张望着，在流尘看来是好奇，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但实际上凤翎是在打量，十年过去了，处处变化都很大，她要在脑海里搜索这片街道在十年前的何处，就需要再多看一看。

望春楼算是个标志性的建筑，但不好说是不是搬迁过的，往前走到了俞楼的门口，凤翎抬起眼帘，眯着眼睛看了会儿才确定，这里的确还是十年前的桐子街。

只是很多地方都有细小的变动，不是她那时候的样子了。

凤翎觉得有些感慨，俞楼上依旧是十年前的风气，挂着莲花灯，等着佳人才子去点灯作诗，上演一段佳话。

不过今天似乎没有这样的热闹，上面好几层挂着的莲花灯都是暗的。

凤翎收回视线，瞧见前头路边摆了发糕在卖，正要回头哄流尘卖两块来吃，俞楼突然一下吵闹起来，凤翎回眸，正好瞧见一个人影被推搡了出来，正摔在自己脚边，手里拿着的酒壶摔了个稀碎。

俞楼的伙计骂道：“没钱还来打俞楼的酒！臭乞丐！穷疯了吧你！赶紧滚！”

摔在地上的男子坐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看了一眼摔碎的酒壶，叹了口气：“无缘呐，无缘。”

他神神叨叨的，坐在地上好像也就没准备起来了，就这么坐着转了个圈儿，一仰头，和凤翎看了个对眼儿。

说是乞丐，也没冤枉了他，一身灰白的布衣打了三个补丁，模样倒是平平无奇，反而衬得一双眼睛特别突兀，像是从哪个漂亮公子的脸蛋上抠下来生硬的安在这张脸上的，满是违和。

男子脸颊上沾了灰，因着这双眼睛的缘故，笑起来的时候有两分地痞一样的灵动，他眼下有一颗痣，叫人在意。

“姑娘。”他开口，嗓音带着嘶哑，“我看姑娘印堂发黑，眼下发青，这是有血光之灾呐，不过咱们相遇就是有缘，姑娘替我打壶酒来，我替姑娘消了这灾，如何啊？”

凤翎默了默。

原来是个骗子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