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秋末,瑜春宫里已经处处都挂上了避风了的长帘,屋里也只留小窗透风,吹不到里间去。

时日长了,就连下面伺候的宫人也分不清齐妃究竟是畏寒还是为了养身子。

回宫以后,齐妃的情绪总不太稳定,好在要么皇上时时过来,要么夜里常往皇上那里去留宿,下面宫人们的日子才不至于那般难过。

可晨露还是有些心神不定,总觉得宫里不大太平,像是要出什么事。

在肃宁被罚的时候,晨露就觉得有些征兆了,她那日不知怎么了,竟然会有如此疏忽,就算是因为成德陪着娘娘需要避讳,也不该离得太远的。

事情已经过去多日,从肃宁回来之后,晨露依旧心神不宁。

今夜的雨也来得格外突然,原本御前来人传过话,晚膳皇上是要过来用的,夜雨突然下得又急又大,又传话来说今日便不来了。

齐妃此时正在屋内看书,听说皇上不来了也只是应声说知道了,这些天总是见着,不来也就不来了。

晚膳摆上桌许久,齐妃也没有放下书用膳的意思,晨露让把饭菜都撤下去重新热热,撩起帘子进屋询问齐妃是否要用膳了。

齐妃头也没抬,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绣娘的新药有了么?”

肃宁回来前,齐妃便等着这个了,回来后这么些天也没动静,看得出来齐妃的耐心已经快到了尽头。

晨露站在一旁轻声道:“奴婢这就去问问。”

齐妃闻言,将手中的书合上扔到一边:“不必了,待会儿直接召她过来。”

大概是雨声烦闹的缘故,齐妃的语气听上去也很僵冷。

晚膳齐妃用的也不多,但是吃了很久,慢条斯理的,晨露在旁边伺候布菜也被齐妃拦下,已经有一炷香的时间未曾动过了。

绣雾冒雨到屋檐下来的时候,肩膀还是被淋湿了一块儿,她也不甚在意,问门口值守的小宫女齐妃娘娘歇下了没有。

这话问得奇怪,这个时间天刚黑,怎么会睡,但看绣雾这般慌张的模样,小宫女还是回了话,不等绣雾催促,已经进屋去请示晨露了。

齐妃刚准备要召她,她倒是自己来了,听小宫女说瞧着神色慌张,伞都没打好湿了肩膀,晨露又下意识觉得,不像是把新药研制出来了的样子。

可她心里怀揣着好的期许,欠身同齐妃说的时候,也下意识的提到了会不会是新药做出来了的话。

齐妃用膳的手一顿,语气可闻的轻缓了许多:“让她进来。”

说罢这话,连带着碗筷一起搁下了,朝着里间走去。

晨露将绣雾迎进来的时候,问了一句娘子是不是有所进展了,绣雾好似没有听见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晨露心里的不安一下子吊起来,没等她详细问问,绣雾已经进了里间,看见齐妃便径直跪了下去:“娘娘,民妇惶恐。”

齐妃淡淡的看她一眼,手里握着一串红玛瑙手钏慢慢盘玩:“怎么了?”

绣雾垂着脸,攥紧了衣角,似乎很难启齿的样子。

齐妃耐心等了会儿才幽幽道:“不要告诉本宫是本宫要的东西出了什么问题。”

绣雾赶忙摇头:“自然不是。”

晨露站在旁边听得心慌,绣雾说不是的时候松了口气,既然东西没问题,她为何是这样的脸色?

齐妃看着绣雾,沉声道:“那你这般慌张做什么?有话直说便是了,你闲工夫若是这般多,不如早些将东西做出来。”

听出齐妃的不耐,绣雾也不再犹豫,她稍微弯下些身子,这才接着开口:“回娘娘的话,从肃宁回宫以后,民妇便觉得跟在身边的那个叫作翠儿的宫女似乎有些不对劲,刚开始民妇以为是自己累着了,所以才有此感觉,但这些天下来,越发觉得她行迹鬼祟,跟之前完全不一样,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民妇惶恐,特来禀告娘娘。”

齐妃盘玩手钏的手顿住,她盯着跪在眼前的绣雾看了很久,随后将目光落在了晨露身上。

晨露心下一惊,跪下身来:“翠儿回宫以后便在娘子身边伺候着,奴婢也没见过几次,只是念着她乖巧听话又不能说话,娘子喜爱清净,这才指去伺候的,奴婢确实不知娘子所说的行迹鬼祟是何意思。”

绣雾撑起一些身子:“民妇承蒙娘娘看重,入宫来之前,不过是个做生意糊口的女子,营生不易,入宫之后更是满心思为了娘娘的身子调养一直住在后院儿里,翠儿姑娘时时在我身边,我既然到娘娘跟前来说这事,绝不会是空穴来风,还望娘娘明察。”

晨露噎住,想说什么又忍了回去。

的确,绣雾是从宫外来的,且进宫时间不长,也是摸过底的人,反倒是翠儿出宫了一次,回来以后再没见过,绣雾的话反倒更有可信之处。

那么之前在绣雾跟前的翠儿和现在的这个翠儿,谁才是真的呢?

晨露越想越觉得心惊,是谁在瑜春宫搞了这么一出偷换?他们竟然懵然不知,毫无察觉。

不知齐妃这时候在想什么屋子里静得吓人,晨露只能听见自己雷动的心跳声。

过了半响,齐妃才开口,语气依旧平淡:“知道了,你回去的时候慢些,不要再慌慌张张的弄湿了肩膀,你今日过来,是同本宫说新药一事,记下了么?”

齐妃说得慢,但是字字都咬得很重。

绣雾连声应下,在这屋子里跪了这么一会儿,肩膀上潮湿的一块儿已经有些干了。

齐妃唤晨露好生送她出去,待晨露再回来的时候,齐妃已经没坐着了,她捧着香料盒子添香,静默无语,更让人觉得害怕。

晨露站在软帘边,轻声道:“翠儿的事奴婢明日一定详查清楚。”

齐妃应声:“见过哪些人,去过什么地方,都仔细查查。”

见齐妃没有疑心到自己头上,还肯让自己去料理此事,晨露才终于稍松口气:“娘娘放心,奴婢断不会打草惊蛇,一定将此事彻查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