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翎皱眉,看一眼拽紧衣角的半生,抬眸对云曜道:“一个孩子,能会什么,不过就是四处流浪罢了。”
没人养没人教,云曜是不是有些太苛刻了?
听见凤翎开口帮自己说话,半生一下又缩回她身后,点了点脑袋:“半生不会什么,但可以学。”
“让她在小厨房帮着陈嬷嬷做些杂事吧,慢慢来,过段日子便好了。”凤翎试探着说一句,看一眼云曜的脸色。
好在云曜并不是真心要为难什么,大概也只是随口问一句,他漠然的收回视线,重新进屋前撂下一句‘让她做打扫的活’。
莫不是怕这丫头把小厨房给烧了?
云曜一走,半生立刻自在不少,她拉住凤翎的手,小声道:“姐姐……”
凤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牵着半生回到房间里,坐下以后才问她:“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半生眨巴眼:“醒来没看见姐姐。”
凤翎抬手揉揉她的脑袋:“方才那位是这座府邸的主子,往后见着了,喊一声大人便好了,你别怕他,安安分分的做好自己的事,他不会与你为难的。”
半生看着凤翎,声音比刚才镇静不少:“大人好凶……”
凤翎回想云曜刚才那张臭脸,确实是挺凶的,明知道捡回来的这个小丫头还是惊弓之鸟,还这般出现吓唬人家。
“可大人心肠是好的。”凤翎浅笑着,语气缓和,试图帮不争气的云曜挽回一下形象,“如果不是大人点头,你也不可能留下来对不对?”
半生想了想,点了点脑袋:“对。”
说完自己也笑起来。
之后陈嬷嬷又去问过云曜,确认让半生暂时先跟着凤翎后,便让刘叔当日送来了一张小床,凤翎原本还显得有些空旷的房间立刻就被挤满了,看上去没有了什么多余空旷的位置。
半生因为这事儿高兴了整整一天,跟着来铺床的婢女说话也不像早先那么拘束了,晚膳过后刘叔那边还送来了一个小柜子,放在半生的床尾,之后有了衣裳和自己的东西,都可以放在里面。
在院子里呆了几天后,半生对院子里也渐渐熟悉起来,每天都能看见凤翎和流尘,也让半生觉得安心。
后厨房里帮忙的人已经够了,半生小小一个挤在里面,总是容易被没注意到她的人磕碰到,再加上云曜有所吩咐,是以打扫院落拔除杂草的活便交给了半生来做。
她倒是干得有模有样的,从最开始早上看见云曜在院子里舞剑吓得藏到草堆后面,到后面的能站在草堆后面不动,从最开始磕磕巴巴的给云曜问安,一句话说完云曜早就已经走远了,到现在的能够镇定的喊出一句大人早,每一点细小的进步,都意味着半生正在习惯这里的生活。
这几日坚持擦药,凤翎的脸已经完全好起来了。
紫云也算是个厉害女子,给她留下的药剂竟然正好够她好起来的量,多一点儿也没有了。
凤翎早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松了口气。
这么多天没碰水洗脸,可把她难受坏了。
不过今早醒来看着刚好,凤翎还是不太敢立刻就去碰水,便想着先缓缓,晚上再说吧。
趁着脸好起来了,凤翎便想着这两日要抽空出门一趟。
要防着点徐幼清,所以流尘也要跟着。
想到这儿,凤翎又觉得有些在意,按理说,云曜院子里来了个新的丫头伺候,徐幼清应该是最关心的人才是,可从半生被流尘捡回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凤翎都没看见过徐幼清的身影。
回来那天她还幸灾乐祸的让自己那个模样别被云曜看见了,这几天也没见她再来看热闹什么的。
况且府上的人大都看见刘叔搬床进院子里来了,虽说对外讲的是买了个丫头回府来伺候,但肯定还是有别的风声传出去的,徐幼清不可能一点儿没听见。
凤翎觉得怪怪的,但她不来也好,徐幼清现在也越来难缠了,有宝兰在她身边看着,想必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凤翎在妆盒里找了找,当时锦烟送给她的玉佩她没什么用,带在身上也怕弄丢了,便放进了妆盒里,她记得自己是放在下面一些位置的,今天打开妆盒却看见玉佩就在表面上放着。
凤翎有些疑惑,她记错了?
应该不会,她收拣东西有自己的习惯,一般来说是不会弄错的。
那便是有人动了她的妆盒,凤翎叹口气,把玉佩装好,戴上自己的斗笠,朝着院子里去。
半生正蹲在墙角除草,这些天下来她已经很熟练了,边边角角扫不到的地方便用手捡,秋日里风大,每天都是落叶堆积。
凤翎没看见流尘的身影,走到半生身边的时候稍微弯些身子喊她:“半生?”
半生抬起脸来,瞧见凤翎便高兴地笑起来,抬手把落下来的碎发掀开的时候手上的泥灰便全在脸上去了,她自己倒是一点儿都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左一道右一横的,每天都是这幅花猫般的模样。
凤翎哭笑不得,把她的手从脸旁拽下来:“不是说好了不拿脏手摸脸了吗?”
半生嘿嘿笑着,把脸往凤翎跟前凑,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每回弄脏了凤翎总是会帮她擦干净,这孩子的心思倒也单纯,以为自己装不明白就能让凤翎一直给她擦脸了,这一举动搞得凤翎哭笑不得,拽着半生的手摇头:“今天开始不给你擦了。”
半生失落的垂下眼帘。
“你不能总把自己搞成这样,不好看了对不对?”凤翎嘴上那么说,可还是摸出手帕给半生擦脸,叹了口气,“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半生喜滋滋的点头,等凤翎给她擦干净了,又重新蹲回去捡树叶:“哥哥昨日还夸我把院子打扫得很干净呢。”
凤翎在她旁边站了会儿,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半生,你有用过我的妆盒么?”
半生顿了一下,回眸看自己的时候倒是没看出什么慌张神色来:“我帮姐姐把首饰都擦了一遍。”
凤翎妆盒里的东西其实不多,一眼就能看出多了什么少了什么,半生说完后,又有些紧张的问:“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她似乎并没有多想,只是想帮自己做些事情而已,凤翎觉得自己好像过于敏感了些,又不是丢了东西,看半生这紧张的样子,赶忙安抚了两句,半生确认凤翎并没有生气后,才又高兴起来。
凤翎没有急着要往外面去,而是陪着半生,看她把眼前的落叶都捡干净了,才笑着让她去找陈嬷嬷要热水洗手。
半生提着一小箩筐的落叶往小厨房那边去以后,凤翎才走到月门旁喊流尘的名字。
原想着他可能不在,若是在的话应该是陪着半生才是,没想到自己一喊流尘就出现了,瞧她的时候视线闪躲,不像之前那般亲昵。
一个个的,怎么都闹别扭?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凤翎一看见流尘便松口气,拽着他往外走:“快,跟我去个地方。”
流尘乖乖跟上,快到府门附近的时候,流尘才小声道:“令羽,你没生我的气吧?”
凤翎头也没回:“我能生你什么气?”
她这么说,像是没放在心上,但流尘还是有点忐忑:“我之前让你别管我,也不是真的不要你管,我当时是脑子乱,胡说的……”
凤翎停下脚步,回头看流尘:“我没生你的气。”
当时那样的情况,她只怕流尘受刺激,能平缓过情绪来,对凤翎来说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
流尘张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意识到如果自己还纠结这事儿的话说不定凤翎会真的生气,便又咽了回去,问她要去哪儿。
凤翎撩起斗笠的轻纱,对流尘眨眨眼:“望春楼。”
说罢将轻纱放下,很是洒脱的对流尘招招手,走出了嚣张绝伦的步伐来。
流尘愣了楞,追上凤翎:“咱们去那个地方,不好吧?”
凤翎撇他:“有什么不好的?寻欢作乐的地方而已,男人去得,女人就去不得了?”
她以前偷溜出宫,专程往这种地方来呢,柳若幸因为纵容她寻欢一并挨了板子的,她骄傲了么?
再说了,她这次去是办正事的,好不好都得去。
但流尘担心的显然不是什么名声的问题,他支吾了半天开口:“那地方可贵了,咱们没钱啊。”
凤翎汗颜,把怀里的玉佩掏出来在流尘跟前晃了晃:“眼不眼熟?”
流尘点头,眼熟。
“自己想。”凤翎闷头往前走,街道两侧的热闹半点吸引不了她,她一心只想到望春楼去。
走了一路,流尘想起来了:“那是不是锦烟姑娘给你的玉佩啊?”
凤翎颔首,在望春楼前停下了脚步。
望春楼人流如潮,热闹非凡,天还没黑呢,里间已经是歌舞升平的场面。
锦烟不在,人们似乎也将她忘却了,舫船上的佳话和风光,也已经太久没被人提起。
花楼的姑娘真就像是娇艳的鲜花一般,一簇簇盛开,凋零之后便再无人过问。
因为总有新花盛开。
倚在门边的春妈妈装扮夺目,迎来送往间满是风情。
她送人出来,站在门边挥动绣帕,视线流转,落在了街边站定的凤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