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翎将信条交给绣雾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回京前的这两日，基本都在院门口徘徊。
她对那天看见的那个小太监有些在意，但住的地方偏，又有齐妃亲口下的不许打扰绣雾的命令，是以蹲守了两日，什么也没有蹲到。
回京的路上，也没在齐妃的队伍里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那么显眼，环视一圈应该能精准瞧见，可凤翎什么都没看到，入目全是差不多的身影。
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小太监没看见，回程的时候倒是看见了一眼云曜，这些琐事自然轮不到他亲力亲为的劳神，只不过是策马从后面驶过，大概看了一眼，确认秩序井井有条后，便直奔皇上的马车去了。
凤翎原本在帮着搬东西，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是突然一阵压低声音的尖叫在耳边响起的时候，才回身去看了一眼。
云曜应该是没有看见她的，在众多宫女中，实在很难注意到翠儿这张平淡无奇的脸，但凤翎看见云曜了，短短一瞬，他便消失在了她视线的尽头。
身边的宫女们还在兴奋中没缓过来，远远的看一眼摄政王的英姿，她们似乎都能雀跃良久。
凤翎垂下眼帘，继续忙自己手里的事，快要离开这里回到摄政王府去了，她反而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平静。
对于皇宫，她还是有发自本能的归属感的。
总觉得怅然若失，好像心里也空****一般。
待会儿肯定会有云曜安排的人来接应她，要是进了宫再出来，恐怕不好安排，幸好她包袱里的那几套衣裳也都是翠儿的，带不带走都无所谓。
回程依旧是慢行，这么多天下来，大家都有些疲累，主子们在马车上睡觉，奴才们也走得没什么精神。
凤翎这次没上马车跟着，垂着脑袋走在最靠边的位置上。
行至一半歇息的时候，凤翎被人拍了拍肩膀。
拍她的人是个太监，低着脑袋弓着背，刚好和凤翎差不多高。
因为大家都四散着休息，主子们都没下马车的缘故，并没有人注意在边边角角的凤翎。
那个小太监原本压低了帽檐，戳了戳凤翎的肩膀，然后指了指另一边儿，示意她更上。
这动作，瞧着就不是个小太监。
凤翎左右张望一眼，确定没有人看见，才跟着那小太监往绣雾马车那边过去。
因为绣雾的马车已经临近队伍的最后了，跟着的奴才们更加懒散，就连多了一辆一模一样的马车都没有人注意，藏到马车后边以后，这个小太监才站直身子舒展手脚，长叹口气。
他回身，把帽子抬起来，冲凤翎眨巴眼笑起来：“令羽，是我！”
凤翎猜到了，但还是露出惊喜的笑容来：“流尘，怎么是你来接我。”
流尘笑得开怀，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凤翎了，大哥也不在府上，他自己一个人，太无聊了，还得担心他们的处境如何，令羽有没有顺利完成任务，跟在宫里的人身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会儿瞧见令羽好好的，虽然换了张别人的脸，但听见她的声音，看见她的身影，流尘立刻就觉得悬着的心落下来了。
昨日收到大哥的信件后，他便准备好了马车，换了衣裳，连夜到这边蹲守着等人，待会儿凤翎只需要坐进这个准备好的马车里，慢慢的脱离队伍，再从另一条小道绕路回京就行了。
这样也能够避开圣驾回京的时间。
看见流尘凤翎自然也高兴，他穿这身衣裳也穿得好看，长手长腿的，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小太监，两人说了两句话后，流尘便让凤翎先上马车去，省得被旁人看见了。
凤翎不急着上去，站在马车边问流尘：“你方才一直跟着咱们的？我怎么没看见你？”
流尘笑：“没呢，刚刚才凑过来的，大人那边有人帮着掩护，咱们待会儿悄无声息离开，不会有人知道的。”
凤翎颔首，知道自己离开这件事云曜已经安排妥当，她不在了，自然会有新的翠儿来替代她，至于这个翠儿还是不是原来那个翠儿，便不得而知了。
稍作休整之后，队伍便继续朝着前方而去，绣雾坐在她自己的马车里，并没有露面，直到起行，也没有撩开帘子同凤翎告别。
流尘架着马车越来越慢，最后在一处岔路口的时候，彻底转向离开了宫中的队伍，耳边的声音渐渐变成了风声，四周安静下来良久后，凤翎才撩起窗帘看外面的情景。
马车行驶在山路之上，树木飞快的从身边闪过，蜿蜒小路曲折，早已经看不见那个岔路口了。
凤翎松口气，干脆把车帘卷起来跟流尘说话：“多谢你来接我。”
流尘策马，心情很好的样子：“我当然要来接你啦。”说完，他又轻笑起来，“宫里怎么样？你事情办得还顺利么？”
凤翎应声说一切都好，圆满完成，流尘发出欢呼声，好像比自己完成了任务还要开心的样子。
凤翎被他感染，心里的沉重也轻松不少，深吸口新鲜甘甜的空气。
她进宫之前，流尘明明还在自己跟自己闹别扭，现在好像没事人一般了，依旧是那个爽朗的少年。
山路跑起来颠簸，确定跑出来很长一段距离都无事后，流尘才找了处小林子停车，然后掀开马车的座椅，从里面翻出来两套衣服。
凤翎愣了愣，接过流尘递来的东西，是她在府上的常服：“原来还有这样的东西在车上。”
流尘应声：“对，咱们总不能穿着宫女太监的衣服回京啊，太惹眼了，大哥专门叮嘱我带上的，换了衣服，待会儿回京以后还要找紫云姑娘帮你把样貌恢复呢。”
凤翎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这张假脸带了那么多天，说实话，前日开始便觉得很不舒服了，但仍旧是能忍耐的程度，若绣雾也是易容后的脸，那么是不是意味着，绣雾自己也掌握着易容之术，所以在齐妃身边呆多久都不怕呢？
这点凤翎不敢确认，只是想得有些出神，流尘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起：“我就在外面，你在马车里慢慢换就是，有我守着呢。”
凤翎抬眸看过去，流尘把衣服搭在马背上，似乎准备就这么换了。
“你等我换完，也上马车来换吧。”凤翎抬手把帘子放下来。
流尘咧嘴笑：“大男人那么讲究做什么，这条小道又没人，你放心，我换衣服很快的，又不是要都脱了。”
说完，流尘自己还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挥手让她赶紧把帘子放下来。
等凤翎换好衣服重新把帘子撩起来的时候，流尘已经跑到了小林子外面的路上去了。
凤翎探头看，他拦了个卖果子的摊贩，正蹲在街边试吃人家的橘子，像模像样的掰着手指跟人家讨价还价。
凤翎看着有趣，喊了他一声：“流尘。”
流尘听见凤翎的声音，见她换好了，用自己的衣摆装了好些橘子，又摸了几个铜板给那个摊贩，也不管价格如何了，三步并作两步，眨眼就跑到了跟前。
他把橘子一股脑的塞给凤翎：“你吃点东西，我尝过了，特别甜。”
凤翎抱不下，好几个在车厢里到处滚，被流尘眼疾手快的抓住，重新堆到凤翎的怀里。
看他一脸期待，凤翎便剥了一个尝，入口极甘甜，的确是好吃极了。
凤翎把剥好的递一半给流尘，她一小瓣一小瓣的吃，流尘一口就是半个，包在嘴里鼓个大包，还一个劲儿含糊的怂恿凤翎：“你一口气，一口气吃，你试试。”
凤翎从没像他那样吃过东西，迟疑了好半响，才掰了她眼里的一大块，慢慢往嘴里送。
结果一咬下去橘子的汁水便溢满了口腔，险些呛着自己。
凤翎捂嘴好半响，才慢慢缓过来。
她对着笑得不行的流尘摆手，不行不行，实在不行，见流尘乐呵得厉害，自己想想也觉得有些好笑。
见凤翎终于笑得开怀了，流尘才眉眼舒展的凑过来：“你高兴些了么？”
凤翎抿嘴笑：“我一直挺高兴的。”
流尘撇嘴：“你方才就不高兴，又不是笑着就是高兴。”他指指自己的眼睛，“高不高兴我能看出来。”
见凤翎不知道怎么回答，流尘也没有一直盯着她等，一段时间不见，他好像成长懂事了不少，方才换下来的衣裳被他塞进座椅下面，再坐上马车外策马的时候，便不再是个手脚拘谨的小太监了，他盘着腿，扬鞭前行，风略过他的发梢和衣摆，翻飞出恣意洒脱的弧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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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是落钥前赶到的。
流尘背着凤翎飞檐走壁回去的，随后直接进了云曜的屋里。
流尘说到家了，让她稍等会儿，这就去把紫云找来。
屋子里没点蜡烛，黑漆漆一片，只有微弱的月光从支开的窗户缝隙落进来。
凤翎站在窗边，顺着这缝隙望出去。
她在宫里的时候，在肃宁的时候，也是这般看着天际的月亮的。
哪怕无数次的自我安慰暗示，真正回到这里来的时候，还是觉得怅然若失。
何处为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