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醒醒。”

耳畔传来略带口音的男子声音，凤翎眼皮沉甸甸的，花了好大力气，才感觉自己能动了。

她抬手撑住额头，勉强睁开眼睛，眼前是个弯腰看她的男人，背着光，又黑又瘦。

凤翎怔了一下，脑子好片刻都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下意识往后挪了挪身形，警觉地打量四周。

眼睛适应了光亮，耳朵也恢复了听觉，呼呼的风声像是突然出现在四周的。

这是哪里？

凤翎垂眸看一眼自己的装扮，素净的村妇样子，麻布衣裤。

她坐在地上，靠在一颗大树的树干上，在树荫下睡着了。

手边放了个包袱，眼前这个男人还在盯着她看，见她一副惊恐模样，接着开口：“别睡了姑娘，城门开了，赶紧进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这句话一下子提醒了凤翎，她终于稳下心神抬眸看这个男人，他就站在这里，一副好心提醒的模样，那双眸子透着些浑浊，嘴角带着一丝奇怪的笑意，又像是专门守在这里一样。

说完这句话，那男人便站直身子，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城门：“你晓不晓得自己要去哪儿？是不是要往那里面去？”

凤翎颔首，没吭声。

她在身上四处查找，果然找到了昨日云曜给她的腰牌和信件，都还在。

现在没有能用的镜子，但凤翎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她不再是令羽了。

她是探完亲即将回宫的四等宫女翠儿。

凤翎一声不吭的站起来，拍干净自己裤子上的灰，对那个男人微微颔首，背上自己的包袱快快步朝着城门方向过去。

她走出去不远，那男人在远处发出一声悠悠的感叹：“对了，这就对了，千万要记着！”

凤翎不自觉回眸，随后紧了紧包袱，神情坚定下来。

这是提醒她万万不能忘记，翠儿是个哑巴。

·

包袱里该有的东西都有，凤翎很顺利便进了城门。

此时已经天际大亮了，皇城的主城街宽阔，少有摊贩占据位置，大都是有规模的酒楼商铺占据，这条主城街马车来往特别多，凤翎沿着街边走，一门心思往皇宫城外前行。

这条路她太熟了。

倒是不担心走错，只是从城门走到皇城外实在太远了，凤翎原本就晕乎乎的脑袋疼，走了没多久便觉得难受，不得不停下来歇口气。

她背着的包袱里还有不少铜板，凤翎摸了两个，随意找了个角落撑着大棚的摊位歇脚喝水。

这里离主城街还有点距离，坐下来以后缓了缓劲，凤翎才觉得身上的酸软和头疼减轻不少。

她环顾四周，更加确信了自己容貌已经更改一事。

此刻身边形形色色的人很多，却没特意看她一眼的，凤翎彻底放下心来，搁下铜板在桌上，起身继续前行。

这一路走得辛苦，腿都快走断了，凤翎叹口气，看一眼近在眼前的皇城，心想咬咬牙，这就到了。

凤翎朝着宫女专行的偏门过去，守门的侍卫懒懒散散，瞧见人都到跟前儿了，才敷衍着开口：“牌呢？”

凤翎将腰牌递给他，他看了看瑜春宫三字，又打量凤翎一眼，把牌子递给她：“进去吧。”

说完便放行，待凤翎走出去一段距离了，才笑着同赶来一起值守的人说：“就是瑜春宫那个哑巴。”

“她呀。”

“要我说也就是齐妃娘娘大度能容人，换了别的娘娘，早把她赶出去了。”

“怎么呢？我听说是她有些来头，这才留下的。”

“那都是胡说八道，我跟你讲啊……”

凤翎一步步走远，后面的话渐渐听不见了。

这些人不知避讳，晓得这人只是哑了而非聋了也敢这样当面大声非议，无非就是仗着她不能说话罢了。

凤翎叹口气，看来留下这个小哑巴，不过是齐妃为了对外宣扬名声，反正宫里面那么多人，多一碗饭的事，能赚个阖宫上下的好口碑，何乐而不为。

就是不知道这个翠儿在瑜春宫里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走过长长的宫道，凤翎实在忍不住四处张望。

这里是她生活过的地方，她在这宫墙里长大，这里的每一砖每一瓦，对她来说都那样的熟悉又陌生。

云曜昨日仔仔细细同她描绘了宫中宫道，以及前往瑜春宫的路途和宫中规矩。

这些凤翎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了，从前司愉帮着她统管一宫宫人，她只要记着司愉是什么模样，想来就不会错。

这些东西都印在她的脑海里，像她的本能一样。

凤翎觉得自己已经装得够笨了，假装学了好半天，谁能想到云曜居然露出了错愕的神情，破天荒的夸了她一句做得好，搞得她心虚了好久。

此时快到正午，各宫都忙碌着用膳，宫道上的宫女太监排成长队来往，个个都低垂着眼帘小步快行，凤翎贴着墙边走，遇见人以后便也不好再四处张望怀旧，也同样低垂着眼帘快步往前走。

到瑜春宫宫门前不远的时候，凤翎才放慢脚步，抬眸去看瑜春宫的宫檐。

她小时候跟着昭妃住在这里，后来长大了，短暂的自己住过几年，然后就搬进了御金殿处理政务。

从前没有这般认真的打量过瑜春宫的宫檐，如今看起来，和记忆里没有什么不同。

凤翎感慨万千的深吸口气，压住自己澎湃的心情后，这才朝着宫门过去。

这么多年了，太后还安好么？

此番祭拜，她跟在齐妃身边，有机会再看看太后么？

想到这些，凤翎心里还是难掩激动的。

结果一踏进门槛儿，就被一声冷喝彻底拽回了神。

“谁让你这时候在宫门口乱窜的？！”

提着裙摆风风火火往这边来的是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样子的小宫女，她穿的是绿摆绣裙，按照宫里头宫女的等阶来说，算是个二等宫女，也能在主子跟前露露脸，帮着管一管下边的人也是常有的事。

凤翎立刻站定不动，等着她到了跟前来，被她嫌弃的一把拖拽到了墙边树荫下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