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厌带着笑,看似轻描淡写的反问一句,却是叫沈太傅瞬间哑口无言。

没错,当时陆厌在朝堂上提出武状元这个建议的时候,便是沈太傅第一个站出来赞同的。

如今武状元已经定下了,但因为这状元是沈御风,沈太傅却又想改口了,可不就实实在在的诠释了言而无信这个成语?

如果这话是旁人说的,就显得是格外刻意,但从陆厌的口中说出,却由于他年纪小,反而是给人一种,他是真的不懂何为言而有信,而在向人指教。

“皇帝,这怎么能牵扯到什么城门立木呢?再者当时说武状元什么的,也只不过是一个提议罢了……”

可惜这次,张太后的话又没机会说完,沈太傅往后退一步,拱手低头道:“君子言出必行,行出必果,此乃老臣教陛下的第一课,规矩如何定,便该如何执行,既然犬子摘下了武状元,便该按照先前定下的规定,由其接任禁军统领一职,老臣绝无二话。”

沈御风傻眼,啥?父亲不揍他,还推举他当禁军统领?

沈御云眨眨眼,他没耳背吧?一向顽固的父亲,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少帝给说服了?

禁军统领一职由沈御风接任,这就相当于是给清流派增加了一个砝码,清流派等大臣自然是坐享其成,纷纷表示附议。

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韦相脸色相当难看,什么叫煮熟的鸭子飞了?形容的就是此刻的境况!

当然,张太后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沈家二郎年纪轻轻便身居正二品要职,当真是大魏开朝以来第一人,沈家当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世家大族,连哀家都不得不避其锋芒呀!”

沈太傅只拱手,不卑不吭道:“为陛下,为大魏,为天下苍生造福,乃是所有沈家儿郎之责,太后娘娘谬赞了,老臣等必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张太后气极,却又一时没法子,只能甩手离席。

在离开前,张太后看向了陆明棠的方向,低声与身侧的方嬷嬷叮嘱了一句。

韦相也没兴致再呆下去,起身深深的看了沈御风一眼,“禁军统领一职关乎整个大内的安危,沈二郎可要万分谨慎小心了!”

“打架我最擅长了,谁也别想在我手里讨到甜头,韦相只管放一百个心便是!”

沈御风憨直而又自信的回答,可把韦相给气个半死,紧跟张太后,也甩袖离去。

看完了一出大戏,得到了预料之中的结局,陆明棠慢悠悠起身,伸了个懒腰,下了看台往台后而去。

沈御风一抬头,便只瞧见了陆明棠离去的倩影,他登时便急了要去追。

“沈御风,你给我滚过……”

沈太傅正要与这个逆子算账,哪儿知话都没说完,沈御风便脚底抹油,“父亲我还有要事,其他的回家再说!”

然后扭头就跑,给沈太傅吃了一屁股的灰尘。

“这个逆子!”

沈御云赶忙挡在前面,稳住气急败坏的老父亲,“父亲息怒,此处人多口杂,家丑不可外扬,待回家之后再议也不迟,二哥总也是跑不到哪里去的。”

“郎君……不是,这位娘子,等等!”

陆明棠早料到沈御风会追过来,所以在无人的拐弯之处,她停了下来,这才回身看向对方。

“恭贺沈二郎拔得头筹,今日郎君表现得非常不错。”

沈御风原本有些失落的狗狗眼,在听见陆明棠的这一句夸赞之后,眸中顷刻堆满星星。

“娘子觉得我表现得不错吗?”

陆明棠还未回答这个问题,耳朵忽的一动,有脚步声朝着这个方向逼近!

沈御风还沉浸在被陆明棠夸赞的喜悦当中,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其实比试的时候,我一直很担心万一没有表现好,辜负了娘子的期望……”

话未说完,陆明棠往前两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把抓住沈御风的手腕,将他往前一拽。

沈御风猝不及防的往前一个踉跄,人未反应过来,陆明棠将沈御风推进了假山的凹陷处。

同时伸手,雪腻的指骨覆盖在沈御风的唇上。

顷刻间,沈御风睁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这一刻,他什么也听不见,只知道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剧烈的跳动。

“有人来了,呆这儿,不许出声。”

沈御风脑子一片空白,全然凭借着直觉,傻愣愣的点了点头。

在陆明棠松开手的时候,唇上一空,不知为何,沈御风心中闪过一丝失落。

假山外,一道温润的嗓音响起:“七公主。”

陆明棠退后几步,挡住了假山凹陷处,直视朝着她走来的,丰神俊朗的年轻郎君,江潮升。

“江御史有何贵干?”

陆明棠很平静的看着来人,这是她重生之后,第一次与江潮升近距离说话。

她恨江潮升吗?谈不上恨,其实很多的是不甘,但并非是感情上的不甘,而是对权势的不甘。

前世她机关算尽,好不容易坐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到头来却功亏一篑。

这都是感情用事的后果,所以今生,爱情这种东西,不会再出现在她的身上。

不会被感情所牵绊的她,将会无往不胜!

“上回在御花园,人多口杂,加之又发生了些意外,未来得及与公主说上几句话,公主近来可安好?”

江潮升语气温柔,听着那般情真意切,关怀备至。

前世陆明棠为何会看上江潮升?可能是因为在那个受尽白眼的黑暗皇宫中,江潮升是唯一一个主动走近她,并且还知道她是排行第七的公主。

人往往都是这样的,得势之后,对于那些溜须拍马的谄媚之言不屑一顾,而在落魄之时,会因为一句简简单单的七公主,而托付真心,以为自己在对方的心中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还算凑合。”

陆明棠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在说话的同时往前几步,停在江潮升不过半步距离的位置。

抬起素手,忽的便按在了江潮升胸口的位置,她皓腕莹莹,看似纤细脆弱,但往胸口处这么一压,却扯动了江潮升还未痊愈的伤口。

江潮升不由吃痛的咳嗽了起来。

陆明棠轻笑声,圆润的指尖在他胸口的位置看似温柔的点了点,“不过江御史看着削瘦了不少,似乎过得不怎么好呀,着实是叫人有些心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