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
眉婠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天色大亮,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枕头边还有一小瓷瓶的安神粉。
听见眉婠起身的响声,君拂便急忙推门而进,扶着眉婠起身,担忧地问道:“姑娘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了,”眉婠自己穿好衣服,看了眼天色,“日上三竿了,为何不早些唤醒我……对了,这个安神粉哪里来的,真好闻。”
君拂皱着眉头看了看眉婠手里的小瓷瓶,想了想便道:“这瓷瓶,不像是俪衣燕衣拿上来的,她们除了煎药便再也没有进来过。难道说……”君拂眼神一冷,犀利地瞟向窗外。眉婠也看过去,两扇对窗之间,有一条小小的缝隙。
君拂见势欲追,却被眉婠一把拉住了:“人家既然能在你眼皮子底下自由进出,轻功绝不在你之下,贸然追击只怕对你不利。更何况此人送来了安神粉,想来定是没有旁的心思,不然我也不会安全的站在这儿了。”
君拂闻言,抱拳单膝跪地道:“君拂没有保护好姑娘,若是姑娘有什么意外,君拂万死难辞其咎!”
“说什么傻话呢。”眉婠忙扶起她,“我们都会好好的,因为我们都还有执念,对不对?”
君拂眼神闪了闪,脸上悲戚之色一闪而过,“是,我们都会好好活着的!”
简单吃了顿午饭,眉婠对昨晚那一闪而过的刺痛仍旧有些耿耿于怀,床头的安神粉静静地躺在那里,究竟是谁送来的?
一日无话。
夜晚时分,眉婠正在沉思,却听闻一声尖锐的笛声,仿若穿破夜空的枭鹰,震得眉婠心口生疼。她捂着胸口问屏风外的君拂:“你可有听见?”
君拂面色微微诧异,疾步进来道:“姑娘听见什么了?”
眉婠千思百转,看了眼床头静静躺着的安神粉。想来,唯有自己能听见那笛声,定是这东西在捣鬼。
“我要出去一趟。”
君拂会意,隐入黑暗之中,远远跟着她。
眉婠下了楼,朝某个方向追去。笛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那尖锐的笛音响了一声后就再也没动静,眉婠在夜色中轻巧地穿行,穿过重重院落,来到了一处较为偏僻的阁楼。四下张望,她突然发现,这里居然是二姨娘禁足的寒月阁。
难道,是从二姨娘的院子里传出的笛音?想起之前自己对二姨娘的猜测, 她便愈发觉得二姨娘可疑。于是屏住了呼吸,悄悄地走进去,将身形隐在假山后面。
偌大的院子空无一人,夜幕已至,愈发显得阴森。
半晌,她便看见二姨娘鬼鬼祟祟的从寒月阁上走了下来,往更加偏僻的侧门而去。
眉婠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 亲眼看见二姨娘上了一座小亭,而那座亭子里,隐约可见另外一个人影。那人穿着宽大的披风,戴着斗笠,整张脸都埋在斗笠下面,在夜幕的笼罩下,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
眉婠悄悄的躲在一旁,隐约能听见二姨娘和那人的对话。
“怎么回事?为何当日不斩草除根?如今沈朝宁毫发无伤,你们到底是怎么办事的?”二姨娘低沉的嗓音中带着丝丝怒气,似乎正在责怪眼前的人办事不力。
那人却对她的责怪不以为意,用带着金属腔调的声音说道:“死了沈辰宁,沈朝宁也翻不出什么大浪。哪怕当初她们姐妹听到了我们的计划,如今沈辰宁已死,沈朝宁年龄尚小,何况醒来便已失忆,不会对我们的计划造成阻碍。”
二姨娘却恨恨的说道:“那个沈朝宁比沈辰宁更难对付,你们想办法把她给我除掉!”
神秘人却直接拒绝道:“阁主有令,不许轻举妄动。连日来我们在每个州县的秘密据点都被摧毁,像是有人故意针对我们。如果所料没错,我们已经被上面哪位大人物发现了。如今风头正紧,不能再出幺蛾子。”
闻言,二姨娘也是一脸紧张:“怎么会?我们的行事如此低调,就算圣上追查下来,也绝对不会查到我们的头上。到底是什么人有如此大的能耐?”
神秘人特意压着嗓子,低沉的说:“尚且不知,不过,阁主正在尽力的查,迟早要把此人查出来。”
二姨娘听得此话,便也放下心来,心思一转便又回到了原来的话题:“等风头过去,你们就帮我解决掉沈朝宁那个小丫头。”
神秘人却低笑一声,暗含嘲讽之意,“你也别得寸进尺,阁主如今肯帮你,不过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你一个堂堂尚书府的姨娘,居然连一个小丫头都对付不了。”
二姨娘咬牙切齿的道:“若不是在沈家寸步难行,我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神秘人嗤笑一声,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转身离开,丝毫不在乎二姨娘气鼓鼓的眼神,消失在了夜幕的尽头。
二姨娘愤恨的目光望着神秘人消失的方向,脚一跺,带着怒气离开了凉亭。
假山后,眉婠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全部的对话,也终于确认沈长安失踪的确是与二姨娘有关,而沈朝宁与沈辰宁的死,也是二姨娘伙同丞相府捣的鬼。
二姨娘的目的很简单:让她的子女成为尚书府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个女人,真的不能留。眉婠暗想,内心如此奸诈歹毒,总有一日会害的整座尚书府家破人亡。
天色已暗,沈府这个偏僻的角落寒风阵阵,眉婠不欲多留,便静悄悄地离开寒月阁。
猛然间眉婠回过神来,想起之前引自己前来的那声笛音,究竟是何人所为?环顾四方夜色茫茫,半个人影都看不到,眉婠轻皱眉头,转身朝着明月阁而去。
沈府不远处的一条小巷里,两个男人静静的站着。穆淅看着眼前的人,等了许久忍不住开口道:“殿下,既然您已经吹响了笛音,为何不亲自留在那里?”
喻知白淡淡的开口道:“她的警觉性太强,阿娴比我更合适。”
不久,喻知娴从远处轻巧的掠来,一身夜行衣使她与夜色融为一体。她摘下面罩道:“朝朝并无异常,此刻她应该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喻知白双目微眯,依旧云淡风轻的模样:“以她的性子绝对不会放过二姨娘,顺藤摸瓜将她背后的势力挖出来。我们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动,必要时暗中相助即可。”
喻知白没有说的是,二姨娘背后的势力恐怕早就盯上了眉婠,若是不能彻底铲除这股势力,他始终不能放心。眉婠只需要将这股势力在京城的主力引出来,剩下的铲除工作就由他来完成。
“穆淅,其他州县的情况如何?”
“回殿下,其他州县的暗阁成员基本都被摧毁,只有京城本部潜伏太深,未找到其藏身之处。若能发现,便能立马摧毁。”
喻知白轻轻的应了一声,三人便消失在夜幕中。
次日。
眉婠一早便梳洗打扮,来到前厅,看见沈府所有人都在那里,心中便有些不安的感觉,总觉得会有事情发生。
果不其然,见她来了,云氏便清了清嗓子,轻轻开口道:“人已到齐,我有一事宣布。昨日皇后娘娘唤我进宫,将乐馨公主许配给了定安,将婚期定在本月十五。今日初七,大家都准备准备,迎接公主进府。”
此言一出,不止眉婠错愕,沈定安也是一脸惊愕,显然他事先并不知道此事。
沈瑞安横眉紧蹙,低沉着声音开口道:“母亲,三哥的婚事为何如此仓促?怎么说三哥也是一军之将,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皇后娘娘金口玉言,哪有戏耍之意?你且莫要再胡说。”云氏轻叹口气,也是一脸无奈,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沈定安紧皱着眉头,刚毅的俊脸呈现出阴霾之色,很显然,他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
“乐馨公主……”云绾卿轻轻啧了一声,欲言又止。
云氏又交代了几句,便叫众人散了。刚走到院子,眉婠便让燕衣请了云绾卿过来,询问乐馨公主的事。
云绾卿叹口气,道:“乐馨公主是大宣最年长的公主,原本在她年方十八之时,就该成亲了。只是就在大婚前几日,却被宫人揭发她与一名男子有染。
“尽管皇室封锁了消息,可是不知怎么的,还是有流言在民间四处流传。后来事情究竟如何我也无从知晓,只是乐馨公主的婚事就一直没有再提起。”
眉希想了想,问:“和乐馨公主有染的那名男子是谁?”
云绾卿表情变了变:“二皇子……”
**?
眉婠震惊不已,这可是宫廷秘史,若是此种状况,乐馨公主与二皇子只能活一个。看来宣皇是舍弃了他的儿子,保全了这个女儿。
可是历朝历代,此种状况一旦出现,牺牲的都是女子,为何宣皇会舍得以儿子的性命保护这个名誉受损的女儿呢?
而现在,这个乐馨公主,还被指婚给了沈定安。
送走了云绾卿,眉婠决定去找一趟沈定安。
“三哥……”
沈定安正看着眼前的佩剑出神,听到声音便抬起头来,“朝朝来了。”
眉婠细细看一眼他的脸色,“三哥可是知道乐馨公主的往事,才会如此不开心?”
沈定安依旧出神地望着佩剑,低沉着声音开口:“当年之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没人敢说出来。乐馨公主虽然侥幸得以保全性命,可是名声早已受损,我怎敢娶这样的女子?”
眉婠却秀美轻挑,“侥幸?三哥莫非知晓什么内情?”
沈定安颔首:“当年,原本秘密处死的会是乐馨公主,可是当时云家却被查出了私贩黑火给邻国,此事异常严重,甚至牵扯到了二皇子。圣上堵不住悠悠之口,便处死了二皇子,乐馨公主因此得以保全性命。”
眉婠皱着眉头道:“云家私贩黑火,又与二皇子有什么干系?”
沈定安却叹口气,道:“二皇子和绾卿表妹,他们是指腹为婚的。”
原来如此。
难怪云绾卿在听到乐馨公主时,轻轻地啧了一声。
道别了沈定安,眉婠回到了阁楼,坐在窗前静静地沉思起来。
先是乐馨公主与二皇子的丑事被宫人揭发,接着,云家作为世代商户大家,却被查出私贩黑火,罪连皇子。
宣皇的儿子中,大皇子喻萧然与二皇子喻萧索一直都在相互争夺,明里暗里斗得不可开交。据当时大侑密探传回的消息,喻萧索更胜一筹,想来是由于与云绾卿的婚姻关系,得到了云家巨大财力支持的缘故。
这两件事如此巧合,让人不得不起疑心。
只是现在,皇后又把乐馨公主嫁给沈定安,到底是为了什么?
兵部尚书府近几年来频频受封,沈镇手里握着大宣三分之一的军队调动权,加上沈定安沈瑞安立下的赫赫战功,之前沈辰宁又与丞相府联姻……
眉婠突然心里一惊:难道宣皇要对尚书府出手了?
想来,沈瑞安沈定安刚好都在华沂城,正是一网打尽的好时候。只是,为何宣皇寿宴之前,前来宣旨的内监透露的意思,宣皇明明是想提拔沈镇的,那为何……
眉婠突然起身,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眯着眼睛,深吸口气,缓缓呼出:甘年氏,是你在幕后捣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