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来自长安的消息,紧跟着施仁策先锋部队到达鸿雁城的消息之后传来,我和荣璋不能淡定了,只觉门外亲手栽种的黄金团菊,飘散着落叶的黑白棋盘都丧失了风雅,唯剩刺眼。
我始终不能明白,施仁策究竟许了怎样优厚的条件给云波公,可以让他享尽钟鸣鼎食的一生最终沉沦在这一场谋反的**之中。
他的女儿贵为皇后,贵为德妃,他自己位列公亲,手握京畿重兵……这之上还有什么呢?什么能是他另一个人生目标呢?
但无论他的目标是什么,我想他一切的谋算都没有逃过我爹和镇国公的眼睛。
他在谋划,他们也在谋划,他在等待,他们也在等待!等待一个时机,一个施仁策认为的,同样也是肖荣璋认为的——成熟的时机!
只是……这两方的千谋万划似乎都算漏了一个人……
这个人叫杭泽灵,大周皇后杭泽灵!
当我和荣璋看到来自长安的密信,意识到这个人的存在,她已带着一身的“战损”出现在了这个故事的关键时刻!
为揭穿姐姐和父亲密谋造反在即,杭泽灵于夜幕之下只身逃出了太极宫,直奔江国公府而去!
密信上用了“逃”这个字!
我想,大概云波公的网已经越收越近,太极宫上空的空气已经紧张得让人不安了吧。
我不知道泽姐姐经历了怎样的挣扎,才最终选择了这一“逃”,逃到我家,将他父亲姐姐与施仁策串通密谋造反,打算里应外合吞掉大周的事情向我爹和盘托出。
“这封信自长安出来到咱们手上,至少要三天的时间,泽姐姐如此孤注一掷,不顾生死,想来事情已经十万火急。三天……也就是说,按照正常时间推算,说不定云波公现在已经反了。”我拿着信向荣璋道,不自觉手抖了一下。
荣璋的眼睛自看到这封信,一直呈现着冷朔如冰铸的色彩,表情也少得可怕。
“可若是长安危困,为什么没有正式的军情抵达?这封信里只写了泽姐姐报信之事,并没有结果。”我心中不安稳,不断发问。
荣璋只是拧着眉,半晌,轻轻转过头看着我:“微微,你信泽儿吗?”
这一问,直将我问傻了!在脑袋里不知转了多少转才能思考,是啊,我为什么就信了皇后呢?
她明明是云波公的女儿,是杭泉灵的妹妹,这一场生死博弈之中,她本该有着天然的阵营归属,我为什么会不自觉地相信她?是不是有点傻啊!
“皇上觉得这可能是个圈套?是他们父女,姐妹之间的阴谋?”我拧着眉看着荣璋。
荣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时间好像有点凝滞,在桌畔并不跳跃的烛光里……
“我信。”思索片刻,我抬起头向荣璋道,“我信泽姐姐。”
哑然失笑,好像爱极了这份默契在心的感觉,荣璋摸了摸我的头。
“朕也信,朕信泽儿。”荣璋的目光暖暖的,点头道,“至于……为什么没有军情,朕想大概两个可能吧,一是朕那位文武双全,老谋深算的国丈大人很快平息了反叛。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不排除……长安已经陷落了。”
听荣璋这么说,我顿时紧张起来,握住他的手,向前探了探身子,更靠近他一些。
荣璋本来靠在椅子上,看我靠近他,不由得伸出手将我拉进怀里,让我靠在他的肩上,轻轻拍着我的背:“微微啊,要是这一仗,朕是说,大周与大秦的这一仗,最终是朕输了……到时候……”
荣璋没有说下去,因为我用指甲刀了他的嘴唇,不知道刀没刀破,总之吓了他一跳:“你这个家伙,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捂一下朕的嘴,然后说一点什么生死相随的话吗?你这怎么跟只猫一样,朕的嘴都被刀肿了。”
荣璋推开我,自己拿了镜子照,欣赏着他绝世容颜加嘴唇上的肿胀。
“效果差不多就得了,不要追求形式嘛。”我一笑,看了看自己的指甲。
在梦栖山水牢里,我的指甲断的断折的折,这几天不见竟又长了,于是拿了小刀来自己慢慢修剪:“至于什么生死相随的话……我还需要说吗?不是都已经随过了?我那么名贵的瑶仙血,都舍给皇上了。”
被抢走小刀,掐着脖子拉进怀里,荣璋的吻深得好像一个妖精,要将我的阳气吸干。
“哎呀!”我挣扎起来,“嫌弃”地盯着荣璋,“哪个正常人家夫妇天天没完没了做这些事,皇上不累吗?”
“朕被六须鲶鱼咬过,不太正常了。听说那东西一生妻妾无数,还只不足,常常招惹别的鱼群,抓回去替它生小鲶鱼。朕被它咬了,说不定也变成这样了,可是朕没有别人,只能辛苦你了。”
荣璋说着,又来靠近,被我推开:“那更不行了,我怎么能跟一条鱼……啊!”
胸口被拉到了荣璋面前,这个家伙像啃西瓜一样,一头扎进了我的胸前,弄得我痛痒难当,连连拍打:“你个昏君!前方战事不明,你还有心情这样?”
被又推又挡的始终不能顺意,荣璋直起身,将密信拿了起来,顺着火烛扫了两下,‘气急败坏’地举到我面前:“看,快点!”
“什么啊?”我拽着自己被扯得凌乱的衣衫,凑过来灯下看。
“长安战事已平,九月二十北风初起之日,与君合围秦贼于连山。”
我的天!原来是山外有山,乌蒙山连着祁连山啊……密信之下竟还有密信!
哎呦,这是谁的字?
和刚才密信上常用的正楷书写完全不同,这行被烛火热温烫出来的字不仅意气风发,且风骨盎然,让人觉得一笔一画写在这张小小的方寸纸笺上都是浪费,就应该去长安最大的书斋联升斋将它裱起来才好。
谁能写这样的字啊?别是个书法家吧?!
我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越看越觉得爱不释手呢。
“你看完了没有?”荣璋不耐烦,也可能是“不耐”。
“这什么意思?”我不能相信,只问荣璋。
“字面意思啊,很难看懂吗?”伸手来撕我的领口,荣璋好像也有点儿纳闷地自顾自低声叨叨,“靠!是不是真的鲶鱼中毒了?”
“哎呀,别管什么鲶鱼的事情了。这是说长安已平吗?云波公和杭泉灵的谋反已经被镇压了?这么顺利吗?”我心中惊喜万千,只觉得畅快。
“对对对对对,是是是是是。”荣璋不想忍了,一把抓过我手里的“书法名作”扔在了火烛信子上。
没有等它燃尽,我已陷入了荣璋温柔的怀抱:“微微,明天咱们就要启程了。今晚……不睡了,好不好?”
揪住他的耳朵,在他耳畔低声呢喃:“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