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时间,荣璋偶尔还是会下山,也只带高阳,回来时仍旧大包小包给我买许多东西。

渐渐地,我知道他们应该是在谋划什么,我不问,就像我也没有再问关于独乐寺龙脉的事情。

总之,答案将会一个一个被揭晓……我不必困扰,也无需忧虑。

但是困扰我的事情,好像没了这样就有了那样。

比如,这半个月来,我与荣璋和高阳之间的关系,就好像一个个打结的网,让人逃不开,躲不了,越来越不安。

每每,我强忍着荣璋越发霸道的巧取豪夺,不愿意再发出一点声音,他却不依不饶,甚至不眠不休,直到我再也扛不住,求饶为止,他才会伏在我身上,不停地追问,我的心里是不是还有他,是不是还会离开他。

直到我说了十数遍的“不会”,他还是觉得不安心,一夜都不准我离开他的臂膀,哪怕我担心他的手臂酸了,想起身换个姿势,他也不许。

而每个这样的夜晚之后,我都会见到高阳越发憔悴的脸颊,越发清瘦的身影,矗立在旧山小筑背后的山峰上,孤单得就像这秋天纷落的叶子,再也无法拾回枝头。

而我,终是无法走过去一步,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于是拿在手里的梳子,洗脸时滴落在盆中的水珠,吃饭时一口香甜的浓汤,都成了分神的借口。

我知道,我知道荣璋看得出,他那么睿智,这天下都在他的眼中,怎会瞧不出一个小小的我,已不似从前。

可是他没有选择愤怒,而是变得更加小心,会接过梳子替我梳头发,会把我抱在怀里替我擦干脸上的水珠,会给我添好喝的汤。更多的时候,他会忽然走过来把我抱紧,却什么话也不说。

我知道高阳也看得出。我的刻意躲闪,我的避而不见,是我向他告知的,我们终将成为陌路人的表达。而这样的表达,在我们之间氤氲出另一种折磨,就是他愈加难耐地想要靠近我……

就此,我觉得我开始渐渐了解这世间的感情,甚至,我开始了解荣璋面对我和杭泉灵时的感受。

原来这世间的情爱真如戏本子说的,并不像我儿时想象的那般分明,我的爽朗松弛,我的非黑即白,我的杀伐决断,现在就像个笑话,一巴掌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打得我生疼。

好在,这样纠结艰难的日子,终是在某一个夜晚迎来了结束。

施仁策的大军在独乐寺遭到了大周军队的埋伏,损失了整整两个前锋营!

施仁策怒了,出征以来,自己的志得意满已经被拉到了顶点,觉得自己天选之子的身份已不可动摇,天下也唾手即得!可是不期,一个小小的山包,就让他损失了虎翼龙彪两个先锋营。

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咽不下去!于是施仁策做出了一个让他这辈子都后悔的决定,他决定——迷信!

他要率领他的大军停留在独乐寺,寻找传说中大周的龙脉!他坚信,大周在如此风雨飘摇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依然派重兵把守独乐寺,就说明这里对于大周来说是无敌重要的!

越是大周要守住的,就越是他施仁策要毁掉的。

这一找,七天的时间匆匆而过……

在此期间,另一路从燕州六郡与他策应前行的队伍,已率先到达了鸿雁城。从这里向东,只需鸿雁一个昼夜飞行的时间,便是戍守在长安之外的榆林城了。

这个消息飞鸽传书而来时,荣璋靠在椅子上,转了转手上的碧玉扳指,慵懒的神情自若:“是时候了,通知二位国公做好准备吧。”

我想,荣璋说的这二位国公,有没有我的父亲呢?另一位又是谁?

总是注意着我,我的疑惑自然也在他眼里:“是镇国公和鲁国公,没有你爹。”荣璋一笑道。

“皇上要他们准备什么?”我不禁有些奇怪道。

鲁国公其人,简直就是风月场上的“风月”,莫说朝政,朝天朝地朝大海他也不走啊!每日家只混迹在自己的后院里怜香惜玉。

只因是荣璋的叔王,与先帝是穿一条裤子的兄弟,先帝登基便赏了他世代席爵,是个十足的富贵闲人,现在竟被悄悄启用了吗?

还有镇国公,自我离宫以来,这位平时极疼我的老人家,包括他的夫人我的干娘,都离了我家远远的,听闻倒是与杭家交好了不少。

原来也是埋伏下的吗?

那我爹为什么不参与?这么名正言顺,军权在握的人,倒是置身事外了吗?

心中纳罕,不过很快也就想明白了。

我爹的位置站得太明了,他有个风吹草动,保准把那些探出头来的乌龟都吓回洞里去了,所以他的作用,现在就剩下坐在明面上喝茶了。也不是,还可以带着众臣为“崩逝”的皇帝守守灵。

可我这样想,荣璋这样想,有人却不是这样想的……

当夜色渐晚,旧山小筑笼罩在秋凉晚来风中之时,从长安飞来的第二封加急书信,让我和荣璋完全不能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