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今日一天我被赦免禁足,如今站在荣璋面前,将手中酒高高举过头顶,笑容浅浅:“皇上极爱的一首醉翁小令,今日当皇儿百岁夜宴,望皇上从容满饮此杯,庆东风终归,彼时携手,与心中惦念之人,再游芳丛。”
不等荣璋举起酒杯,我悉数将手中酒饮去,再抬头时,脸上微微带了红润。
荣璋嚼了嚼空气,已全然恢复了俊朗慵雅的气色,点头一笑,举杯回应的一瞬浑身散发着迷人硬朗的张力,让人心神皆是一动。
坐在荣璋身边,杭泉灵今日一身秀美打扮,浅浅玫红色的纱裙活泼又喜庆,看起来气色好得很,时不时便轻轻靠在荣璋身上,温柔旖旎的氛围,好像只在这夜宴之上,笼罩了他们两个人。
“你近来身子可好?好几天没见到你了。”一旁,皇后今日也喜庆,选了正红色滚铜边儿的纱裙,束紧了腰肢,婀娜又端庄,正瞧着我笑。
“臣妾很好,皇后娘娘倒是有些清减了,可是夏来酷暑有些吃不下东西?那日碰见娘娘的小婢去御膳房要天花散,是着了暑气吗?”走到皇后身边瞧了瞧她旁边的座位,我笑问道。
这个不是我的位子,德妃现在坐的荣璋身边的,才是我的位子。
今日品盠百岁宴,依着我的请求,本来要大宴群臣的典礼换成了家宴。
但实际上,因为太后困女尊的天象解除,故也来参加了典礼,再加上各位公主驸马,王爷王妃,并我爹娘兄嫂姐姐姐夫,还有皇后娘家十数口的人也都来了。
一时,阵仗其实也不小。
所以一切礼制皆按照正礼布置,就有我和皇后的位子放在了皇上两侧。
只是刚刚我走下上座,去给我爹娘敬酒的功夫,杭泉灵闹酒,说自己心突突的,便坐在皇上身边,求安慰去了。
我回来了,便没了位置,给荣璋敬过第三轮的酒,皇后便拉了我同她说话。
“已经好了,并不是什么症候,只是有些烧心,便只向御膳房要了些天花散,连太医也是没瞧的。”皇后笑道,忽地拉住我的手腕,并不让我坐在本是德妃的位子上,“不当坐,你站着吧。”
我明白皇后的意思,了然一笑:“暑热易侵体,娘娘还是要当心些,后宫中事全仗着娘娘一心,还有盈盈要照顾,着实辛苦。”
皇后点了点头:“盈盈这几日只在专心念书,已经甚少出馥春宫了,去也只是去太后那里看弟弟。她回来和本宫说,她喜欢弟弟。从前是她错了,总觉得有了弟弟,她皇祖母,父皇就会偏心,不喜欢她了,这些日子看来,人们都还是像从前一样待她,且都夸她长大了,是又孝顺又懂得疼爱幼弟的姐姐。而且盈盈告诉本宫,弟弟也喜欢她呢,总是对着她笑,又用小手摸她的脸颊,姐弟俩相处甚是愉快。”
“终究是血脉相通,姐弟连心的,怎会不好?盈盈那孩子被姐姐教导得品格端方,秀外慧中,又爽朗大气,敢作敢当,将来会是咱们大周能掌国的嫡公主呢。”我笑回道。
皇后眼中亦满是欣慰:“你们自来投缘,过些日子,等这场风波平息了,品盠回到你宫中,就常让盈盈去走动。在你那里,本宫放心的。”
我深深点头,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安稳。
一时,乳母姚莲抱着已经熟睡的品盠,凑到我身边:“娘娘快看看咱们小皇子吧,孩子睡着了,一会儿被哪个多嘴的瞧见,又该说让孩子回慈安宫睡下的话了。”
姚莲自今日见到我,一直抱着孩子在我左右,品盠找我抱,她就在一边伺候着,需要我饮酒待客,她就接过去,一会儿再还给我,足是让我们母子不分离片刻,自己已累出一头的汗。
“品盠又壮实了不少,本宫就快抱不动了。真是要多谢你,这些日子不在咱们自己宫中,你和兰桨不知道多操了多少心,一夜也睡不上几个时辰吧。”我瞧着姚莲,心中都是谢意。
“娘娘哪里的话?这是奴婢的责任,也是奴婢的心,在太后宫中,有几位老姑姑一同照顾,奴婢瞧着甚是安妥,娘娘不要担心,快些处理干净了那些祸害,母子相聚才是正经。”姚莲瞧了一眼还伏在荣璋身边的杭泉灵,不屑道。
我一笑,拍了拍姚莲的肩:“你和兰桨带着品盠去吧,这里怪闹的,吵醒他了,你放心,本宫没事。”亲了一下品盠的小脸儿,我着实不舍,只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却还是不得不分开了。
一旁,太后一直瞧着我,直见到我让姚莲带走品盠,才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我看到了,只当没看到。
一时奶母抱着品盠向众人辞行,就有我娘不放心,陪着一起去了慈安宫。
这边厅堂之上闹声更重。抬眼皆是觥筹交错,垂目便是推杯换盏,让人眼花缭乱,不胜繁复……
“娘娘,娘娘。”我吃了几杯酒,坐在我母亲离开后的座位上,身边是柳姨一直照应着我,此时听到身后小舟轻声唤我。
“嗯。”我应了一声。
放低了声音,小舟向我耳语。
待我听清她说的话,不觉心中一惊,连酒也醒了半分,眼光掠过小舟神色,只见她也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我低声道,勉强按住自己心神,笑着将眼前酒杯推了,又和柳姨说了几句话,便起身走到荣璋面前,“皇上,臣妾衣裳沾了酒,去后殿换一件,很快就回来。”
荣璋点了点头:“让小舟她们好生跟着。”
“是。”我伏身又向着高坐的太后行了礼,与皇后知会了一声,便扶着小舟出了门,向后殿来。
“怎么偏赶在这个时候?”出了麟趾殿向后殿走着,我低声问小舟。
“奴婢也不知道,只刚才拿衣裳来时被拦住了,让传这话给娘娘。”小舟看起来也有些紧张。
“是哪里的侍卫?”我擦了擦额角的汗。
“这个侍卫姓卢名平,家中是门房小官儿,在冯源手下当差两三年了,平时看着也还算老实,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得着这封信的,奴婢问了,他不肯说,执意要见娘娘。”小舟自与冯源在一处,冯源手下的侍卫们常开玩笑,都是见惯不惯的熟络人了,自然认识这个叫卢平的人。
只是……这个人,他是怎么认识……高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