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欢呼声骤止,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扶川。
楼晏快速拿出阵石卜算，片刻后抬头道：“方才那个阵法，连接的地方是鬼域王都幽华城。”
话落, 一道青色剑光冲天而起, 朝着鬼域而去。
“师尊！”
“赫连剑主！”
人群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但赫连惊春置若罔闻，只一瞬便不见了踪影。
秋怀砚看向扶川, 他漠然站立, 神情晦暗,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指关节隐隐泛白。
秋怀砚在心中叹了口气，劝慰他道：“赫连剑主已经去了, 以他的实力，说不定能救出云渺。如今鬼域与仙门也算是撕破脸，我会将此事一并上报仙门，与其它几位宗主商议想办法将云渺救出来。”
“不必了, 此事我会解决。”扶川沉声开口, 大步朝外走。
秋水镇与云渺，他早已做好了选择。
*
云渺眼前一片漆黑，她抬起手向前摩挲, 指尖上传来轻微的电流麻痹感, 周身显露出一根根金色竖线，又很快消失于无。看样子, 她是被关入一个由灵力构成的牢笼中。
那一瞬亮起的金光仿佛触发了什么开关，两侧的烛火渐次亮起, 明亮的光线下, 云渺看清自己身处一间大殿, 正前方王座上有一人正端坐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巨大的黑龙骨架沉默而肃穆地立在他身后，形成一种无声的压迫感。
云渺没有再贸然伸手探索，而是站直身子，谨慎地看着王座上的男人。
“不知鬼君为何将我抓到此处？”她平静开口，神情镇定。
“看来阿辞和你说起过孤。”褚玄洲淡淡一笑，从王座上走下来，近距离地打量云渺，“孤一直听闻阿辞有一位夫人，便一直想着见见你。”
“见我？”云渺挑眉，讽刺地勾唇：“将客人囚在笼中，原来这便是鬼域的待客之道。”
“姬白鹤说你差点杀了他，我不得不谨慎些。”褚玄洲并未在意云渺的无礼，伸手抓住面前的空气一扯，金笼化为纷飞的灵力消散，他话锋一转，“不过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
褚玄洲以一种睥睨的姿态垂眸看着云渺，“你太弱了，阿辞未来会继承鬼君之位，我鬼族的君后，不会是一个孱弱的凡人。”
言下之意，便是她配不上扶川。
云渺神色不变，犀利反问：“你能让他坐上鬼君之位？”
褚昭澜一直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不可能任由鬼君传位于扶川，且看鬼君对扶川的态度，也不像是属意扶川为储君的样子。
“鬼君之位能者居之，若阿辞杀了他兄长，自然能。”褚玄洲神色淡然，语气轻飘飘地说着兄弟相残的话，仿佛在说今日的天气很好。
云渺心中发寒。
有这样一位父亲，还不知扶川从前受了多少苦。
“不必害怕，我现在不会杀你。”褚玄洲注意到云渺骤变的神色，语气冷淡地道：“我曾经给过阿辞一个选择，让他在你和秋水镇之间选一个，若他拿来太古阵石，我便放你离开。若他没有将阵石拿来——”
褚玄洲笑了笑，眼底蓄满了冷漠，“作为对他的惩罚，我会杀了你。
云渺想起前世的主线剧情中，作为秋水镇命脉的太古阵石被取走，秋水镇坍塌，死伤无数。
若是扶川拿了太古阵石，剧情将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回转，走上正轨。而原剧情的结局，是扶川身死。
她必须改变这个剧情走向。
褚玄洲将云渺关在一座府邸内，四周设了禁制，云渺无法离开。
府邸很大，有一座主殿以及很多座偏殿，假山亭台错落环绕，西边还有一个种满莲花的湖。
负责侍奉以及看守云渺的是一个侍女，名叫书怜。据书怜所说，这座府邸是扶川的居所，自从扶川离开鬼域后，已经空置许久。
云渺绕着整座府邸走了一圈熟悉地形，府邸虽然很大，但除了冷冰冰的宫殿外，花草很少，透着股寂静冷清。
云渺让书怜在外等着，自己走进扶川的书房。
书房里放了很多书，靠窗的书案前挂了一幅画，画中是一个眉目昳丽但神情温婉的女子，水袖舞动，正在跳舞。云渺认出，这是自己曾在鲛人海留影镜中看到过的玉扶瑶。
云鸾从灵兽空间里飞出来，对着云渺不安地啾啾啾叫了几声，云渺安抚性地摸了摸它的脑袋。
“别怕，我们会逃出去的。”
扶川的书架上多是些记载禁术的书，云渺随意翻了几本，又仔细搜索了近一个时辰，直至将整个书架上的书都粗略地扫了一遍，也没找到有关宅邸的记载，更别提密道。
云渺只好放弃，拿出一株灵草吸收，努力修复自己的灵丹。
她现在很弱，当务之急是先修复好灵丹，待能使用灵力再做逃跑的打算，只希望扶川动作慢些，别那么快拿走太古阵石。
后半夜，沉浸在灵丹修复中的云渺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云渺睁开眼睛，将云鸾强制塞进灵兽空间内，走出去查看。
巨响仅仅一瞬便没了动静，但院中很快闯进来两个不速之客，正是褚昭澜和她的影卫。
“今月，动手。”褚昭澜不由分说下令，今月身形一动，以极快的速度用一根乌黑的绳子捆住云渺。
书怜急切道：“大殿下，陛下有命令，她不能死。”
“陛下如今可护不了她。”褚昭澜轻嗤一声，傲慢的目光落在云渺身上，“倒是我小瞧了你，竟能引得赫连惊春孤身前来相救，可惜我亲爱的弟弟，却是没想着来救你。”
赫连惊春一向不管多余的事，这一世他们交集不多，他怎么会来？
云渺心中惊诧，急切问：“赫连剑主怎么样？”
“赫连惊春胆大包天闯入鬼域，与陛下一战，伤得极重，想必很快便会被抓住，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褚昭澜言辞中充满了恶意，末了他将阴冷的目光落在云渺身上，“不过不必担心，我很快会送你去和他作伴。”
“你杀我，不怕鬼君怪罪？”云渺心中担忧赫连惊春，但危机在前，她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陛下受伤闭关修养，可没空管你的死活。”褚昭澜轻蔑一笑，有恃无恐地道：“待他出关，你早便死了。我再如何也是他的长子，你觉得他会为了你一个外人罚我？”
“今月，走。”
书怜不敢阻止，云渺被褚昭澜带到天井入口处。她四肢被缚，加之无法使用灵力，又陷入了上回不得不自爆灵丹的险境。
天井入口，玄黑色石门矗立在石林中，姬白鹤从石林中走出来，见到褚昭澜便上前行礼，“见过大殿下。”
“你怎么在这里？”褚昭澜蹙眉问。
“陛下命我抓赫连惊春，追踪至此。”姬白鹤从容地答，视线一转，落在云渺身上，“大殿下抓她做什么？”
这么说，赫连惊春就在附近。
云渺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心中涌上微妙希望，若是赫连惊春在，她便有机会逃跑。
“这女人上回在赤火沼泽差点杀了你我，后来更是因为她，我被扶川捏死一个分身。”褚昭澜神色阴鸷，狠厉道：“如今她落在我手上，我自然要让扶川尝尝失去所爱之人的痛苦，让他痛不欲生。”
“大殿下是想将她丢进鬼域？”姬白鹤问。
褚昭澜颔首。
“那多没意思。”姬白鹤眼里出现遗憾的神色，不紧不慢地道：“若我是殿下，便将她丢入轮回崖，投入轮回之中。如此一来，小殿下知道她活着，却找不到人，只怕会发疯。”
他道出厉害关系：“可若是直接将她丢进天井杀了，小殿下不管不顾起来，说不定会和殿下拼命，殿下应当知晓言灵之术的恐怖。”
褚昭澜略一沉思，道：“你说得有理。今月，去轮回崖。”
入轮回总比直接魂飞魄散好。
云渺抬眸看了姬白鹤一眼，一时间竟不知他到底是想杀她还是想救她。
轮回崖就在天井北面，从石林出去，云渺眼前出现一个光秃秃的悬崖，从上往下看，悬崖下方深不见底，罡风烈烈，弥漫着一股冰冷的死气。
悬崖上的风吹得几人的衣摆与发丝飞舞起来，不可抵抗的因果之力丝丝渗入神经，几人都觉头痛欲裂。
云渺站在悬崖前，望着下方的万丈深渊，心中却极其平静。
她有系统，并且系统和扶川有关联，即便入轮回，她也能再次找到他。
“大殿下，由我来动手吧。”姬白鹤提议道，他的修为最高，受因果之力的影响最小。
褚昭澜忍着识海的剧痛，咬牙点头。
云渺全身被绑住，姬白鹤松开绳子，手放在云渺的后腰上，重重推了她一把。
即将坠崖前，云渺转头惊疑不定地看了姬白鹤一眼——方才他替她解绳时，朝她衣袖里塞了一件东西，而后又传音入密：“找到小殿下的鬼骨，带回来。”
云渺朝轮回崖下坠去，冷冽的风无孔不入地切割着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肤，身上四处都传来强烈的疼痛感。正在此时，一道碧绿的剑气将她围住，绞碎强风，浓郁的生机之力从剑气上传来。
云渺瞪大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但她却看见一团绿光朝着她快速坠下来。
轮回崖受天地规则及因果之力影响，一旦坠崖不可回头。赫连惊春……为何要跟着她下来?
赫连惊春的剑气很快被蕴含着因果之力的裂缝绞碎，在强风再次切割云渺的一瞬，她的眉心忽然冒出来一片银蓝色的鳞片。
银蓝色的光芒包裹住云渺，代替她承受所有的伤害，在云渺即将没入云海时，鳞片终于承受不住碎开。而她不曾看见，衣袖里被姬白鹤塞进的东西微微发出白光。
与此同时，秋水镇地底，扶川捏着古朴漆黑的太古阵石，忽地感应到自己放在云渺身上的鳞片碎裂。他的神情猛地一变，划破指尖逼出鲜血，在空中画阵。
绚烂的白光照亮了地底的黑暗。
*
云渺睁开眼睛，看见一截银蓝色的鱼尾，这是一条极漂亮的尾巴，曲线优美，每一片鳞片都闪闪发亮，以一个绝对保护的姿态将她圈起来。
咸湿的海风拂过云渺的脸颊，耳边传来海浪拍打的声音，她的视线顺着鱼尾往上，看到扶川的脸。
扶川怎么会在这里?
云渺忍着身上的疼痛坐起来，凑到扶川身前，摸了摸他的脸，唤他：“仙君。”
扶川紧闭着眼，对于她的呼唤没有反应。云渺将手贴上他的胸膛，感觉到心脏有力的搏动，松了口气。
云渺仔细打量扶川，发现他已完全变成鲛人状态，腹部和脖颈上都长出银蓝色的鳞片，耳朵变成了尖尖的耳鳍。她忽然明白为何传说里总有人被海妖蛊惑。换作是她，面对如此美丽的生物，大抵也会心甘情愿跟着他沉入海底。
确认扶川身上并无伤痕后，云渺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片松软的沙滩，往前再走一分钟左右就可以到达海边，沙滩上有许多马车大的海龟懒洋洋地趴着晒太阳。
云渺看了一眼海龟身上显示的等级，九十级，很显然，这片海滩是这些海龟的地盘，好在它们对她和扶川的存在视若无睹，并没有主动攻击。
云渺收回目光，看向远处风景姝丽的树林，那是一片极为壮观的树林，一眼望不到边界，古木矗立，树冠直入云霄。
按理说，她坠下轮回崖，理应失去记忆步入轮回，但她现在记得所有事，也没有变成婴孩重新开始，此处到底是什么地方?
云渺从袖子里掏出姬白鹤塞给她的东西，是一片极漂亮的纯白色鹤羽，尾端有些卷曲，透着焦黑色。
姬白鹤有上古仙族鹤羽族的血脉，这根鹤羽多半是他的，莫非是因为这根鹤羽，她才没有记忆全失步入轮回?
云渺并不了解鹤羽族鹤羽的能力，此处又没有古书可供她翻阅，她没有多纠结，收好鹤羽，站起身环顾四周。
赫连惊春和她一起坠入轮回崖，按理说应该掉在附近，云渺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四周的地面，并没有发现赫连惊春的踪迹。她没有赫连惊春的贴身物品，也无法用道具寻找他。
很显然，赫连惊春不在这片区域，希望他不要遇到危险才好。云渺默默在心中为赫连惊春祈祷一番，盯着扶川发愁。
根据海龟的等级来推测，这片区域的灵兽等级应该普遍高于七十级，扶川如今昏迷不醒，她又无法使用灵力，若是遇到其他凶猛的灵兽会很危险，当务之急是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云渺吃了一颗疗伤丹，在原地打坐片刻，等身上的疼痛不再那么明显时，她伸手握住扶川的胳膊，想扶着他离开沙滩。
手刚握住扶川的胳膊，扶川便睁开一双漆黑的眼神色戒备地看着云渺，眼里充满了让她觉得陌生的疏离冷淡。
“你要做什么？放开我。”他说。
云渺愣怔一瞬，没有松开手，她正想解释，耳边传来一声嘹亮的鸟鸣。
云渺和扶川不约而同地抬头朝空中看去，一只巨大的九头鸟挥舞着翅膀朝他们俯冲下来，显然是将他们当成了猎物。
扶川神色一冷，下意识地将云渺护在身后，他轻轻启唇，水珠从海里升腾而起，于半空凝结化为无数利刃，朝九头鸟刺去。
九头鸟被利刃击中，发出痛苦的啼叫声，羽毛和着血水从天空落下来，扶川抬手，一个水流形成的护盾包裹住他和云渺。
等九头鸟精疲力竭从空中下坠身亡时，扶川撤去水盾，猛地吐出一口血。
“仙君！”云渺整张脸瞬间煞白，抓紧扶川的胳膊，手足无措地翻疗伤丹。
还没等云渺拿出丹药，扶川已经晕过去，头垂落下来，靠在她的肩膀上，乌黑的发散落在她的手臂上。
云渺斟酌着用量喂了扶川三颗疗伤丹，这些疗伤丹都是八级，效果很好，除此之外，她的背包里存着很多不同种类的丹药，是上回从天井第七层出来，扶川特意给她买的。
一刻钟后，扶川的呼吸趋于平稳，云渺擦干净他唇角和胸前的血迹，将他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吃力地背着他朝树林走。
“等等。”巨大的龟壳后忽然响起一道脆生生的嗓音，紧接着，一个绿色的小脑袋露出来。小姑娘看起来十二三岁，绿色的头发编成两根辫子垂在身后，耳朵上插着一枝雪白的花。
云渺没有从小姑娘身上察觉到恶意，便顿住脚步，疑惑地看着她。
小姑娘踩着乌龟壳三两下跑过来，指着扶川道：“他是鲛人族，离开水太久会死的，得先给他浇浇水。”
浇水?
云渺怔了一瞬。
扶川一直以人形待在她身边，她还是第一次知道，鲛人族是需要定期浇水的。
小姑娘见云渺神情，以为她不信，解释道：“高阶的鲛人族自然不需要浇水，但他内丹都没了，和刚出生的小鱼没什么两样，是需要浇水的。”
内丹没了?
云渺错愣地侧头看了扶川一眼。
难怪他用完言灵术便吐血昏迷，内丹消失，强行使用言灵术，耗费的是他的寿命。
“你不知道吗？”小姑娘眨眨眼睛，清脆地说：“我感应到你们不属于这个世界，强行穿梭时空是要付出代价的，譬如修为，譬如记忆，又或者是寿命。”
记忆?
云渺想起扶川看她的陌生眼神。
所以，他不记得她了?
作者有话说：
扶川的失忆是虚假的失忆，不会虐。
——
一更。
忘记了我今天要出去做客，体验了一把拿手机在嘈杂客场码字的酸爽，此生再不愿经历第二次。二更可能会很晚，不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