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诚不欺她,茉莉花的骨朵已经含苞待放,俞桥桥俯身闻了闻,已经有了淡淡的花香。俞桥桥将它往靠近乔以楚窗台的方向移了移,茉莉花那么香,应该能飘到他的屋子里吧?
茑萝茎也扶摇直上,顺着绳子爬到了一米高,有一根侧茎攀上了旁边的发财树,顺着发财树的粗茎往上盘旋。俞桥桥觉得好笑,看来世间万物,都有一颗想发财的心啊。
七月的天说变就变,也就浇了个水的功夫,远处亮起了闪电,雷声接踵而来。
要下雨了。
俞桥桥一阵欣喜,跑到屋里拿出录音器便跑了出去。
小区前面有一小片老树林,秦阿姨说是很久之前的钉子户留下的,久而久之,倒也成了小区的一个亮点。
俞桥桥打开手机手电筒跑过去,将录音器设置好,放到了之前勘察好的树洞里。蹲在那里摆弄了半天,酝酿了许久的雨终于落下来,但是林叶茂密,只感到有几滴雨滴打在胳膊上,雨打树叶的声音却越来越密集。
再不跑又要成落汤鸡了。
俞桥桥正要起身,一只脚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俞桥桥一阵头皮发麻,紧接着便大叫了一声,想跑开,结果一头撞在了树上。
没有迎来想象之中的头破血流,只觉得额头上的触感有点像……皮肤?
“会引雷的。”声音很熟悉,但是少了一丝冰冷,听起来有些温柔。
很有质感的声音。
俞桥桥使劲喘了口气,头皮的麻感才渐渐消退,扶着树干埋怨这个神出鬼没的人:“乔以楚,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死人的啊?”
“我叫你了,是你没听见。”乔以楚收回搭在树干上的手,蹭掉手背上残留的木碴,将伞往她的放向移了移,有些嫌弃。
俞桥桥没和他争辩,她的确有这个毛病,一旦专心做某一件事,就很难接收别的信号。
俞桥桥凑他近了近,抬头看他,刚好能够捕捉鸭舌帽下那张漠然的脸,才想起他说的第一句话:“喔,我这个录音设备是避雷电的,没事。”
“我说你,你也是避雷电的吗?”他淡淡道。
“我……看不出来啊,乔先生说话还挺损。”俞桥桥讪讪。
俞桥桥借着光对他笑着,挑了挑眉:“不过,你为什么在这里啊?”
“我散步。”
“不像。”
……
又不理人了。
俞桥桥泄了气,对他做出一个走的手势:“那乔先生散完步了吗?”
远方突然传来一个闪电,将整个树林都照的亮了几秒。
叶影斑驳陆离地打在俞桥桥的脸上,惹得她闭了闭眼。
乔以楚作为一个漫画师,尤其注重人物形象的光影塑造。而闪电照亮她的那一瞬间,他滞了滞。
姑娘站在伞下,仰头看着他,眼角的笑意像蒲公英一般,落到哪里,哪里便是希望。
他或许一辈子都画不出那样的笑脸。
“啊,”俞桥桥突然又叫了一声,感觉脚踝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低头去看才发现竟然有只蝉猴爬上了她的脚踝,现在正努力地朝她的腿上爬。
乔以楚眼神紧了紧,立刻蹲下去,捏着它的头小心地拿了下来。
见他挥手要去扔,俞桥桥紧急地抓住了他的手。两人同时一愣,他的手修长又温暖,观感和触感都极佳。
俞桥桥笑嘻嘻地,丝毫不在意对他造成的侵犯,把蝉猴从他手里抠了出来,放在了旁边的树干上,抱臂看着它往上爬。
也不知道他在不在听,但还是喃喃道:“我小时候在奶奶家经常见蝉猴,大家晚上都会打着手电筒去抓来吃,说是味道好极了。但我喜欢把它们放在自己院子里的枯树干上,然后盯着它们一点一点地蜕去外壳,长出翅膀,变成黑色,变成蝉。”
说完没有听到回应,看来没有在听,但还是想和他搭会儿话,锲而不舍道:“乔以楚,你知道它吗?”
乔以楚看着缓步上行的蝉猴,开了口:“蝉鸣声挺聒噪的。”
俞桥桥捅了他一拐,这么不解风情呢,又耐心道:“它们在地下蛰伏好几年,爬上来只能活跃一个夏天。努力了那么久,总要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吧?所以下次你觉得蝉鸣聒噪的时候,你就想一下,它们是在告诉这个世界,我虽然不够完美,但是我也能发光发热。”
俞桥桥说完才反思自己怎么变得这么中二,理了理头发,向左转齐步走,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文艺细胞出来了。”
乔以楚跟上她的脚步,嘴角不自知地勾了勾。
一出树林,雨声瞬间增大了几倍。俞桥桥将一只手伸出伞外感受了一下,雨速快得像个梭子敲打在她的掌心。
她乐得踮了踮脚,回头问他:“你喜欢雨天吗?”
乔以楚努力跟上她活跃的步伐,没理她。
“我可喜欢下雨天了,你记不记得,我和你第一次见面就是下雨天。”
半晌,乔以楚突然纠正道:“第一次见面不是下雨天。”
俞桥桥瞪大了眼睛,所以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
俞桥桥食指点空气,愉快地画了个圈:“那个第一次不算,我都没看到你的脸,下雨天那次才算。”
乔以楚想反驳,突然觉得自己没必要要在这里和她讨论一个如此无聊的问题,便闭了嘴。
走到电梯里,光线更亮了,俞桥桥便更肆无忌惮地看起他来,虽然只是看个鸭舌帽下的侧脸,但还是津津有味地。
被她看得别扭,乔以楚无奈道:“你总看我做什么?”
“好看啊,”俞桥桥爽快答道,又补充了一句:“谢谢你来接我啊。”
“我只是散步……”
“我不管,我就当你是来接我的。”
“你录雨声做什么?”乔以楚僵硬地转移话题。
俞桥桥歪头笑了笑:“也没什么目的,就是想收录一下,生活中好多声音我都想录下来。但是对我来说,雨声的助眠效果特别好,等我剪辑好了,你要不要试一试?”
“不,不用。”乔以楚淡淡道。
电梯上升途中暂停了一下,上来了一个小朋友,生生插在了他们两个中间。
难得的独处机会啊!俞桥桥幽怨地看了一眼小朋友。
小朋友眨巴着眼睛看她,一颗小虎牙露出来:“姐姐真好看。”
俞桥桥一下子心花怒放,也不怨了,摸摸他的小脸:“小嘴真甜。”
小朋友又一笑,去看乔以楚:“哥哥也好看。”
俞桥桥的好胜心被激起:“那是姐姐好看还是哥哥好看?”
小朋友对着她笑,闭口不言。
“小鬼,你笑什么?”俞桥桥疑惑。
“小朋友不想伤害你的自尊心。”乔以楚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你!”俞桥桥举起手,越过小朋友的头顶,对着这具冰冷的活人比划了半天,还是没敢下手。
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那天配音课一结束,俞桥桥便风风火火地去找王黎庆祝她的漫画正式签约网站。
大夏天的,约饭当然是约烧烤。俞桥桥到的时候王黎已经在优雅地剥小龙虾了,看到她的时候懒洋洋地翻了个白眼:“俞大小姐,您终于有空临幸我了?”
俞桥桥使劲往她旁边靠了靠,笑嘻嘻道:“我这不是,忙吗。”
“是,感谢俞小姐百忙之中抽出空来陪我庆祝。”王黎将剥好的虾肉沾了沾汤汁,扔进了俞桥桥嘴里。
“好吃好吃!”俞桥桥举起那杯还在冒泡的啤酒,“来,庆祝我们大漫画师向梦想更近了一步!”
两人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配音课上的怎么样?”王黎将小龙虾翻了翻,顺便把手套拿给她。
“非常顺利。”
“我看不只是配音课顺利吧?”
俞桥桥竭力抿住嘴,笑意还是从眼睛里冒出来,拦也拦不住。
俞桥桥抓住她给她讲了雨如倾盆的昨天晚上的经过,兴奋得像是找到肉的草履虫。
王黎离她远了点。因为自己曾经在感情中受过伤,所以很是沉稳冷静,这也正和俞桥桥的性格互补。
王黎向上羊肉串的服务员道了声谢,理性地分析起来。
“虽然我很喜欢柚子瓜,但是我的原则还是在的,乔以楚的风评可是一直不好。不过听你这么描述,昨晚他的确是挺绅士的。”
“是吧!”俞桥桥赶紧投喂她一串羊肉,“我真的觉得,他不像是你们说的那样不堪,那是因为没有人真正地去了解过他。”
王黎瞥了她一眼:“可是你就真的确定他没有半夜散步的怪癖吗?这也像是传言中的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传言,传言,传言!
“那只是传言!要相信自己的眼睛!”俞桥桥急着反驳。
“那之前呢?上个下雨天你是怎么骂他的来着?“始于颜值,终于人品”,是送终的终!还有前几天,是谁在微信上打字疯狂吐槽他顺风耳没人性的?还不敢开语音和我说,说是因为担心他会听到?”
俞桥桥噗嗤笑出来,那些事儿她的确是干过,但是心动这个东西,它就没停过……
她也没发现自己有受虐倾向啊。
“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只是因为他长得帅?”
“是,但又不全是。”俞桥桥吞吞吐吐地,她根本就不知道是为什么,她也是第一次如此热烈地想要去了解一个人。
或许是因为他的深眸淡漠,却隐隐泛着破碎的光;或许是因为他神秘的人设,每个身影都透着孤独寂寥;又或许是因为门口经常堆积的外卖,如果她饿了,可以随时“偷”一份来吃。
叹了口气,王黎没脾气地看着她,认识俞桥桥这么久,追她的人不计其数,能让她如此纠结地去想心动的原因的,怕是只有乔以楚了。
也许漫画里那些爱情故事都是有迹可循的,她那样活脱耀眼,总有无尽的能量去照耀别人,不应该是别人一生的锦上添花,而应该是其穷尽一生追逐的光。
或许对于乔以楚来说,她就是那个例外呢?
“我管你呢?总之有点分寸,祝你成功。”王黎继续埋头吃起来。
“你相信我的眼光!不会有问题的!”俞桥桥保证道。
俞桥桥没怎么喝过酒,就喝了两杯啤酒便有些晕乎乎地,抱着王黎嘟囔着要和她一起睡。
王黎清醒得很,于是拖着她回了宿舍。
两人又卧谈了半宿,才依次睡过去。
俞桥桥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嗓子已经哑的说不出话。
完了,下午的配音课指定要挨骂。
在心里咒骂了一通昨晚管不住嘴的自己,为什么非要去吃王黎的麻辣龙虾呢!她的五香的不香吗!
王黎早早地就去图书馆画漫画,俞桥桥顶着黑眼圈洗漱完毕,匆匆回了2101。
路上她看了眼手机,才看到陈一和物业的十几通电话。
俞桥桥的心凉了凉,不会是乔以楚出什么事了吧?或者是她的房子着火了?
不管是两者哪一个,事情都很严重。
正要给陈一回拨回去,她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喂,陈一……姐。”俞桥桥使劲清了清嗓子,还是公鸭嗓,甚至伴着颗粒的刺痛感,让她叫姐的声音都没怎么发出来。
“桥桥,你在哪?”
“我……”俞桥桥嗓子疼得厉害,干脆问她:“怎么了?”
陈一这才听出她的声音的不对劲,有些着急起来:“桥桥,你嗓子怎么了?”
“没事,就是缺水……”
“哦,那就行。”陈一压低了声音,小心道:“你的阳台上是不是养着茉莉花?”
“嗯,养了好多花。”
“那个,”陈一有些吞吞吐吐地,难以启齿般,“乔以楚闻不惯这个味道,你看看你方便的话……”
“什么?他怎么……”话没说完,俞桥桥便憋不住干咳了两声。
他怎么这么多毛病?
挂了电话,俞桥桥加快了脚步。
连自己家门都没进,俞桥桥颇不耐烦地敲起了乔以楚的门。
陈一很快探出头来,指了指里面,手掌从上往下坠了坠,示意她消消火。
俞桥桥表示自己没火,就是想看看这乔先生是有多闻不惯这个味道。
门被乔以楚彻底地打开,陈一嘴角哆嗦了一下,踏出了门外。
“乔以楚,你……又投诉我了?”
因为跑得太快,俞桥桥的声音变得更哑,每吐一个字都要忍受一阵刺痛。
听到她的声音,乔以楚所准备的不爽和傲娇通通泄了气,上前一步问道:“你嗓子怎么了?”
“你为什么投诉我?”俞桥桥使劲憋着一口气,继续问。
乔以楚的表情变得凝重,陈一退了一步,到了安全区。每每他有这样的表情,便是离发火不远了。不过这次没有迎来想象之中的咆哮,而是看到他握起她的胳膊,拽着她走起来。
两个人争执着进了电梯,俞桥桥叫了几声陈一姐。陈一愣愣站在原地,她不是见死不救,只是这场面她没见过,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追不上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