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还有几天休息时间,俞桥桥又去找了一趟张医生,按照他的方案做了一次催眠治疗,醒来之后好像做了一场大梦。

梦中如她所愿,没有再遇到乔以楚,可是心却像空了一块儿。

“张医生,能治好吗?”俞桥桥胆寒,甚至觉得,如果治不好,就不治了吧。

“当然能,还是那句话,需要你主观性地去面对。刚刚这一次催眠可以看出来,你现在的症状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

他是谁,不言自明。

“化整为零,逐一克服,我们可以先从他开始。”张医生道。

俞桥桥道了谢,这次出门早,结束的时候才中午,俞桥桥经过花店,徘徊了许久。

真是奇怪的巧合,前一天王黎还在劝她把乔以楚的那份心情更换掉,现在张医生又来一句“先从他开始”。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注定的话,她好像有点动摇了。

店内的情侣手牵手地出来,女生手里抱着一捧粉色的玫瑰,有一束光打在上去,蕊心的水珠折射出了七彩的绚烂。

俞桥桥跟在一个小朋友后面走了进去,小朋友看起来四五年级的样子,拿着一张一百元的纸币踮起脚:“阿姨我要康乃馨!”

“送妈妈的啊?”

“嗯!妈妈生日。”

朴实的对话,却因为男孩憨厚的笑而大放异彩。

其实浪漫的从来都不是花。

俞桥桥趁机逛了一下花店,她真的好久不进花店了,以至于她对那些最新的品种十分陌生。

她还是喜欢逛盆栽区,没有鲜花区那样琳琅满目,却有最真的自然的味道。

这里不是温室,所以盆栽都是应季植物。俞桥桥挨个看过去,有玫瑰出芽,有种子破土,那个被放得最矮,插着两根粗树枝的花盆旁边,有它的示意图片。

花朵呈星星状,与羽状绿叶镶嵌在一起,像红色的星星遇到了绿色的海洋,所以开始发光了。

植物简介下面标注着花语:你是银河赐予我的星星。

俞桥桥觉得好笑,记忆里的茑萝花明明是歌颂手足之情的,果然是万花皆可为爱情语吗?

“有什么需要吗?”店员小姐忙完之后开始招待她。

“喔……拿一盆这个吧。”俞桥桥指着它。

“好的小姐,”店员兴奋地收拾起来,俞桥桥隐约觉得她过于兴奋了。

“这种花卖的好吗?”俞桥桥心血**地问道。

店员摇摇头:“鲜花卖的不错,盆栽就不行了,因为这茑萝花是一类缠绕草本植物,打理起来费时费力,就算真的好看,也很少人有耐心把它养好。”

俞桥桥点点头,这一点她深有体会,而且这花生命力茂盛,一不小心可能就爬满整个阳台,如果邻里和谐的话,还可能爬满两个人的阳台。

俞桥桥捧着一盆还没发芽的茑萝花回了家。

楼里有两架电梯,其中一架在十楼停留了很久,直到另一架冲上顶楼又下来,那架电梯还是停在十楼。

楼下已经聚集了七八个人,都是在等电梯,也有人失去了耐心。

“十楼那是怎么回事?电梯坏了?”

“不是,有人入住,估计还没运完东西。”

……

俞桥桥听着,觉得这里的中介真是效率,明明昨天上一户才搬走,现在就有了新户入住。

话说着那架电梯不知道什么时候超过了另一架,抢先落地,开了门。

俞桥桥在人群边缘,低头小心地提着手里的花盆,担心一不小心把袋子给撑破了。

先下后上的原则,人群还没有开始移动,俞桥桥抬眸,打算去看看这个新邻居的时候,是他的声音先让她怔愣在了原地。

“大家好,我是新搬来的十楼的住户,乔以楚,以后多多照顾。”乔以楚站在电梯里,一身利落的黑,朝着人群微微弯了弯腰,“今天搬家,给大家带来不便,非常抱歉。”

俞桥桥隔着人群望着他,一时间时光闪回,到了她第二次见他的时候,他在公交站人群的另一侧,孤独得像个异类。

不过不同的是这次他与人群没有安全距离,他没有戴鸭舌帽。

他甚至还和他们打了招呼。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刚好成了他的邻居?

两个姐姐模样的邻居两步就挤到了人群前面,然后热情地回他:“邻里互助嘛,都是应该的。”

“是啊是啊,太应该了,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们。”另一个附和道。

很快,前面的几个人都摆摆手表示没关系。

相比之下,俞桥桥倒像个异类。

她盯着他,等他和众人寒暄结束,等他们挤进电梯,等电梯门死死关上。

仿佛等了一个世纪。

“你怎么在这里?”俞桥桥平静地抬起头,近了之后才发现他面色的憔悴。

他刚一起步,身子微微晃了一下,然后就没再移动,只是勉强笑着:“以后多多照顾。”

事情很明了,他已经搬到了这里,成了她楼下的邻居。俞桥桥也没有继续装傻的必要。

至于他为什么突然搬到这里,俞桥桥来不及多问,立刻走进再次打开的电梯门。

她快速度地按着关门按钮,门缝被封上之际,电梯门外的身影明显地晃动了一下,倚靠在了墙壁上。

同一瞬间,俞桥桥仰起头。

最近泪腺失调,太容易决堤。

进了房间,俞桥桥跑向阳台。过了大概几分钟,陈哥的车疾速出现在视野里,随即出现的是乔以楚不稳的身影。陈哥将他架进车里,车子再次疾速而去。

俞桥桥紧紧抠着手心,疼痛感直袭心脏最深处。

她刚刚就看出来了,但是他一定和以前一样吧,一样不想要她看到他狼狈的模样。

医生看着乔以楚感染的左腿,深深叹了口气。

“医生,他这怎么样啊?”陈哥着急道。

“说有事也有事,说没事也没事。”

“那究竟是有事还是没事啊?”

“这样说吧,比起四年前的状况好很多,但是比起这四年的状况则要差很多。”医生解释道。

陈哥深深地松了口气。

四年前乔以楚一直处于消极治疗的状态,感染程度一度到了难以挽回的地步,然而近四年里他像是换了一个人,不仅积极地配合治疗,甚至连没必要的康复训练也要做起来,众人纷纷惊奇,问他怎么了。

他笑笑不说话。

“这几天要静养,尽量少走动,问题不大。”医生开了药,嘱咐道。

“我可以回家静养。”乔以楚匆忙道。

医生瞪他一眼:“我也不能说不啊。”

知道俞桥桥经历大火的那天晚上,乔以楚像着了魔一样,他也一夜未合眼,做了很多,最终的结果就是他无缝衔接住进了俞桥桥楼下的房子。

就在搬家的时候,乔以楚的腿出现了明显的不适,陈哥这才想起来,他早就该去做康复了。

输完液之后天已经黑下来,乔以楚去了新房子,医生嘱咐恢复期间脚最好不要沾地,陈哥把手杖从后备箱里拿出来,乔以楚嫌弃地后退一步:“没这个必要。”

“乔总,身体重要。”

“那也没必要。”

乔以楚转身要走,清脆的笑声从不远处飘过来,很快便有被路灯拉长的影子映入眼帘。

俞桥桥和一个男人一起走着,聊得似乎很愉快。

愉快到她根本没有看到在路灯另一侧的乔以楚。

乔以楚握紧了拳头,手背上爆出了几根凸起的青筋。

和俞桥桥一起的男人是向天,他这几天被家里人放言威胁,要把他的联系方式挂到各大相亲平台上去。向天想起之前两人的“挡箭牌之约”,只好向俞桥桥求救,拜托她陪他一起接一下他妈妈的电话。

虽然听起来有些狗血,但是毕竟答应过人家,俞桥桥决定陪他演这场戏。

短短两分钟的视频电话,俞桥桥用尽了毕生的演技。

为了表示感谢,向天请她吃了晚饭才将她送回来。

“好了,谢谢你送我回来。”俞桥桥靠近单元门的台阶,转过身来,脸上的笑意未散。

“还得是我感谢你啊,你什么时候需要我做挡箭牌,随时告诉我。”向天谦谦有礼,语调中不乏幽默。

“希望晚一点需要,”俞桥桥想起长娟,头疼状。

一阵风吹来,秀丽的长发没了形状,俞桥桥摁也没摁住。等风散去,向天抬起手比了比:“有枯叶……”

俞桥桥顺势低了低头,一句谢谢还没说完,向天被人猛地拉开,趔趄了好几下才站稳。俞桥桥不解地看向罪魁祸首,乔以楚已经握住她的手腕,用力地拉着她往里走。

“你干什么?放开我乔以楚!”俞桥桥挣扎着,他的另一只手上明明还拿着拐杖,今天见他的时候他明明还是虚弱的,怎么现在还有力气怒气冲天?

向天看到俞桥桥在挣扎就追了上去。

到了电梯门口,俞桥桥才挣脱开他。不是因为她力气大,是她疼得尖叫了一声。

乔以楚慌张地牵起她的手腕看了看,眼眸随着手腕上的红印逐渐加深。

他为什么生气呢?如果刚刚是因为看到俞桥桥和一个男人过分亲密,那么现在只因为他自己刚刚过于粗暴,他不该对她那么用力的。

她一直都那么怕疼。

“你谁啊你!”向天过来,一把把乔以楚推到了一边。

乔以楚退了两步,前面的两个人自然地站到了一起,就像他生命里所有的时刻,没有人站在他这边。

从来都是这样,他在距离繁华热闹几步之远的地方,却像是置身于平行世界。那个唯一会为他搭建两个世界之间的桥梁的那个人,现在失望而恐惧地看着他。

乔以楚低了低头,也在心里默默反问了一遍自己,自己是谁。

想通了,觉得自己太过可笑。

他谁也不是。

一片树叶从他的肩膀上落下来,是刚刚俞桥桥头上那一片。叶片已经发黑发烂,连脉络都看不清,应该是已经在地上被腐蚀了一段时间,托了风的福,才有了这几分钟的回光返照。

乔以楚怔怔地看它落到地上,竟有种看到了自己的宿命感。

既然是回光返照,不如让自己结束更彻底一点,他抬起头,眼里绷满了红血丝,字字冷冽:“你呢,你又是谁?”

向天看着俞桥桥的状态,也大概猜到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在他浅薄的情侣关系意识里,他十分明白此刻能气到男方的一句话就是:“我是她的男朋友。”

他这样想了,也这样说了。

意料之外的是乔以楚竟然出奇的镇定,他点了点头,目光不定地扫了他们一圈,手指摸上电梯按键,使劲按了几下。

向天有一瞬间觉得他很熟悉,像个无所依的流浪狗。

可是为什么刚刚他还是一副食物被人抢了的戾气感,一瞬间就挫败了下去?向天摸不着头脑,难道是他判断错了?

反而是俞桥桥有一瞬间的错愕,她拽了拽向天的衣服:“你先回去吧。”

“没事吗?”向天还是不放心。

“没事,真的没事。”

向天看她一副累极了的模样,也没再多问,低头嘱咐了几句才离开。

电梯门开了又关,俞桥桥又按了一次按键,走了进去。

乔以楚站在门外,酝酿着一万句“对不起”,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电梯门又要关上,俞桥桥按住开门键,提声问了一句:“不上去吗?”

惊喜涌上心头,乔以楚一步踏了进去。

刚刚没注意,俞桥桥这才闻到他身上的药味,看来今天下午碰到他的时候他的确是不舒服。

两人并排站着,电梯门映照着他们的模样,只是这个镜面显胖,俞桥桥一直不喜欢看。

她将目光定格在乔以楚身上,从左腿到眼睛,好像因为没有真人那么真实,她没有心虚。

乔以楚没有看电梯门,而是侧头看向她,颓废道:“抱歉。”

想象之中的答案,俞桥桥嘴角扬了扬,抬起头,与他的目光相撞。

她一字一句道:“他不是我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