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楼下，俞桥桥一动肩膀，乔以楚也随着醒了过来，俞桥桥道了声谢，转身就下了车。
还没起步，乔以楚也匆匆下了车，站在了她面前。
陈哥将车倒了一段距离，然后熄了火，好像有等很长时间的打算。
路灯之下，灯光从他的头上洒下，将他整个人都烘托得温和了许多。他似乎有些站不稳，踉跄了几下，俞桥桥只得向前扶他一把。
“还有事？”俞桥桥不解。
乔以楚深深地看她一眼，向前一步扶住她的肩膀，一寸一寸地靠近，声音沙哑得明显：“桥桥，你过的好不好？”
一句话落下，俞桥桥再次不争气地红了眼眶，还好是在黑夜，还好他也不是特别清醒。
“我挺好的啊，你怎么了？”俞桥桥歪了歪头，仔细地看着他。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哪怕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她的目光还是总能被他吸引住。
“你了解肖帆吗？”他突然问。
“肖帆？”俞桥桥觉得莫名其妙，“怎么突然提他？”
“没，没什么。”乔以楚又匆忙道。
俞桥桥想了想，猛地记起春节时肖帆给她打过的那个电话，说是乔以楚误以为他绿了她，所以和他打了一架的事情。
当时她想过解释，但是两个人的关系一直处于低温状态，她便渐渐地放到了脑后。
难道是因为这个？
“如果以朋友身份来自评的话，我觉得我对他还算了解。”俞桥桥趁机解释了一遍。
“朋友身份？”
“对啊，朋友身份。”
“你和他……”
“乔以楚，四年前我不喜欢他，现在依旧不会。而且四年了，谁会对一个人念念不忘这么久啊。”
俞桥桥说完，将目光移向别处，最后一句是在提醒自己，也提醒眼前的让人猜不透的乔以楚。
谁会对一个人念念不忘那么久啊，乔以楚听完之后放低了头，欢喜和心酸交加，最终还是她和肖帆没有在一起的喜悦占了上风。
“今天谢谢你送我，我回去了。”
俞桥桥正要转身，乔以楚突然向前一步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进了怀里。
俞桥桥懵了一瞬，反应过来的时候周身都是他身上的暖意，好像比刚刚车里的暖气还要暖上几分。
俞桥桥挣了挣，却被他环的更紧。
“你为什么去看我妈？”乔以楚俯身，抑制着内心的狂喜，习惯性地往她的脖颈里凑，就像是四年前的每一个拥抱，只想抱得再紧一点，紧到她再也不能离开他半步。
俞桥桥放弃了挣扎，任由他抱着自己，吸了吸发酸的鼻头，咬牙吐出几个字：“路过，只是路过而已。”
乔以楚又往前凑了凑，贪婪地吸取着这熟悉的气息。答案似乎早已经没有那么重要，哪怕只是路过，也足以让他那黑暗封闭的壁垒中刺进一束光来。
至少她并没有彻底忘了他，至少她在路过的时候会想起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脚上有了麻意，俞桥桥才清醒了一些。
俞桥桥又试着推了他一下，依然纹丝不动。
他似乎是听不见的，呼吸声都变得均匀下来，让俞桥桥有一瞬间觉得他已经睡着了。
俞桥桥平心静气下来：“可以放开了吗？”
乔以楚小幅度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襁褓中的婴儿受了惊。力气一寸一寸放小，距离随着拉大。
“你恨我吗？”他背着灯光，眼眸与深夜融在一起，声音喑哑中透着难缠的恐惧。
他不该会恐惧的。
俞桥桥往暗影里挪了挪，嘴角艰难地弯了弯：“恨你？我为什么要恨你？如果是因为四年前的最后一次吵架，我没有那么长的耐力去恨一个人，如果是因为我爸，那是你没有放过你自己，不是我。”
说完之后匆忙地转过身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了好久，终于肆无忌惮地涌出。
这些话她早就想说了，在每一次察觉到似是而非的在意的时候。
狂躁的喇叭声在身后响起，乔以楚迟钝地挪了挪位置，车主不耐烦地摇下车窗，看到乔以楚的模样时及时阻止了脏话的出口。
他的模样挺可怕的。
其实从俞桥桥见他的第一面开始，他就是这样一副冰冷的面孔，空间自动地一分为二，他独占一方，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俞桥桥率先侵犯了他的领地，自此占了他所有的空间，他便更容不得别人的触碰了。
车辆呼啸而过，乔以楚靠在旁边的树上站了一会儿，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俞桥桥的房子。
看到阳台上有灯光亮起，乔以楚这才放了心。
回去的路上一路绿灯，也是一贯的沉默。
他还是住在四年前的2102里，进小区门的时候恰好撞上了风风火火的秦阿姨。
秦阿姨热情了不少，主要是他这几年性格收敛了许多，至少不会总被人说身上有一股子杀气的味道，她也渐渐对这个强悍又敏感的孩子产生了一点心疼。
秦阿姨一看到他就迎了上来：“小乔啊，怎么看着瘦了？最近没有好好休息？”
“可能是太累了。”乔以楚勉强笑了笑。
“年轻人要搞事业，但也不能太拼！”秦阿姨语重心长。
乔以楚点点头，跨出去的脚猛地顿住，堪堪转过身来：“秦阿姨，你之前不是问过俞桥桥吗，她现在回来了。”
“桥桥回来了？！”秦阿姨又惊又喜，虽然他们之间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俞桥桥这孩子机灵又讨人喜欢，她一直记挂着呢，既然回来了，那得赶紧让她回来坐坐啊！
秦阿姨抬起头去叫乔以楚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没了踪影。
俞桥桥很快就收到了秦阿姨的电话，但是因为项目赶着收尾，这一拖就拖到了三月中旬。
小区的变化不大，门口一侧的那片小树林还在，只是春意还不明显，树枝上光秃秃的，只有几只不知名的小鸟在欢腾地跳跃着。
俞桥桥停了下来，这个小树林里有她特别的记忆，有蝉鸣，有雨声，也有关于某个变态的不好的记忆。不过好在时间久远，不管是什么样的记忆，都成了怀念。
“桥桥！快上来！”秦阿姨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俞桥桥回头去看，秦阿姨正在四楼西侧房间的阳台上喊她，俞桥桥使劲挥了挥手，快步跑了上去。
到门口的时候秦阿姨正在门口等着，俞桥桥上去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
秦阿姨关切地摸了摸她的脸蛋儿，连连感叹：“这四年过得怎么样？怎么瘦了这么多？”
“过得挺好的！而且我没瘦，你们这些长辈啊，就知道让我们增肥！”俞桥桥挽着秦阿姨的手坐下。
“瘦了不好，一点也不好！”秦阿姨摇摇头，责怪起来：“你这回来都不来看看我？你之前让我好好看护着的花不想要了？”
俞桥桥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看去，阳台一侧是她四年前搬过来的花盆，远远看去好像有几点绿点缀着，其中被放的最高的是茉莉，由于茉莉花盆不是和其他的花盆一起买的，所以在里面格外显眼。
“这些花还都在呢？”俞桥桥惊讶。
“可不得在嘛，那棵茉莉，我可是上了大功夫才活到现在的，今年看起来应该会比去年旺盛。”
俞桥桥嘴角扯了扯，心跳在加速。
她想想还是觉得搞笑，明明那时候她和乔以楚已经准备去南璃了，他却莫名其妙地买了一盆茉莉回来，跟她解释说他其实没有不喜欢茉莉花香。
喜欢有什么用呢？又没有参与它的成长。
门铃响起，俞桥桥先站起来去开，门打开的一刹那，俞桥桥怔愣在原地。
乔以楚站在门口，看到她时小幅度地后撤了一步。和近几次见他的模样不太一样，没有西装革履，没有淡漠气场。他一身休闲装扮，头发似乎还特意打理了一番，像是精神的邻家小伙。
“你……你也在。”乔以楚吞吐出口，似乎比俞桥桥还要惊讶。
“嗯，我来看看秦阿姨。”
“哦，我来给秦阿姨送桶水。”乔以楚的脚挪了挪，旁边果然有一桶水。
秦阿姨瞄了一眼两个人。秦阿姨知道她和乔以楚之前短暂的关系，但她的心态比当代小年轻的都要开放。再加上乔以楚这个大木头竟然旁敲侧击地让她去联系俞桥桥，她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秦阿姨一向热情八卦，可不会错过整整这对小年轻的机会。
“站那干什么呢，快进来啊！”秦阿姨凑过来，左看看右看看，然后会心一笑，“桥桥啊，这么多年了，有没有找个男朋友啊？”
乔以楚猛地看向秦阿姨，余光堪堪落到俞桥桥身上，满不在乎似的把水提到了厨房。
“没，太忙了没时间。”俞桥桥慌乱道。
“你们就会用“忙”做借口，这样吧，我有个侄子刚从国外回来，现在已经接手他爸爸的公司，哪天我给你们安排见一下？”秦阿姨冲着乔以楚的背影念叨着。
听到这些话，乔以楚快速地把水放好，溅出来的水渍也来不及擦就跑了出去。
俞桥桥淡淡看了他一眼，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执念，趁着理性还没上头，她转头对秦阿姨道：“那过几天咱们约一下？”
“好啊！说好了！”秦阿姨摸索着她的手，然后摆摆手，让乔以楚也坐过来。
“你们两个也有段日子不见了吧？虽然你们分手了，但是朋友还是可以做的嘛，今天阿姨做饭给你们吃哈。”秦阿姨说着就起身要去厨房忙活。
“秦阿姨……”俞桥桥打算去帮她。
“你坐着！你们聊，你们聊啊！”秦阿姨兴冲冲的，好像是媒婆撮合的一对互相看对眼了一样兴奋。
“那麻烦秦阿姨了。”乔以楚紧接着道，也顺便阻断了俞桥桥要进去帮忙的动作。
乔以楚看着她，心底升腾出莫名的暖意，自从她回沂岛，他们两个还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过。
这样奢侈的画面他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
俞桥桥明显地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大方地抬起头，给他倒了杯水：“是你告诉秦阿姨我回沂岛的吧？”
乔以楚本来就没打算隐瞒，实话实说：“是，她经常会念叨你。”
乔以楚的目光始终在她身上，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把这四年没有看过的时间全都补回来。
他知道不可能的，这四年始终是他心底的不敢触及的痛，或许按照正常发展，还会一直痛下去。
俞桥桥看着厨房里的身影，鼻子酸了酸：“她的白头发好像更多了。”
“是啊，不知不觉就老了，”乔以楚感慨道。
俞桥桥惊讶地看他一眼，两人目光交汇，乔以楚歪了歪头，满眼温柔：“怎么？”
“就是觉得……这样感性的感慨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有些不可思议。”俞桥桥实话实说。
“桥桥，我和之前不一样了，如果……”
乔以楚说到一半，没了继续下去的勇气。
他现在变得比以前好了，室内装修变成了暖色系，阳台上种满了绿植，也偶尔会尝试火锅和饮料，他努力地与这个世界和解，好像进展还不错。
如果她可以再看看他的话，应该不会像以前那样失望。
俞桥桥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也感慨起来：“是啊，我也不一样了。”
说起她，乔以楚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之前不是很喜欢配音吗，怎么会做起导演？”
他知道她不太像是那种管理操心的性格，她更适合在擅长的领域闪闪发光。
摸杯子的动作戛然而止，俞桥桥笑起来，仿佛这个问题不问自明：“我小学的时候喜欢画画，初中喜欢芭蕾，高中练了钢琴，每一次我都觉得是热爱，但是每一次都是突然热爱突然低迷，我一直都是这样随着心情走。”
突然热爱突然低迷，乔以楚有一瞬间的心悸。她对他的感情呢？也是这样子的吗？
“害，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冷水总会在我们快意的时候倒下来不是吗？”
俞桥桥自语着，看到乔以楚无从回答的模样抿了抿嘴，道起歉来：“抱歉啊，只是突然有点伤感。”接着端起一杯水猛地喝了下去。
而那杯水却像是兑了酒精，明明两人离的很远，却还是熏得乔以楚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