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稳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俞桥桥就被长公主和俞燃轮番轰炸,被迫起床去拜年。七大姑八大姨几乎都见了一面,有的人俞桥桥甚至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们却依然能把话题自然地引到她的终身大事上。

俞桥桥怀疑人生地抓住时瑜的手,不甚理解:“我才二十四岁,就这么恨嫁了吗?”

明明上学的时候回家过年是没有这个话题的,怎么一毕业就仿佛成了众人踩踏的拆迁之路上的钉子户了呢?

时瑜笑笑:“他们这是强行制造焦虑,不信你看,下一个就该是我和你哥生下一代的话题了。”

果不其然,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嘴:“小然和小瑜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孩子还是早生的好。”

“是啊是啊,这样对大人小孩的都好。”

……

话题顺理成章地转移到了他们两个身上,俞桥桥幸灾乐祸般拍拍时瑜的肩膀,转身回了卧室接听肖帆的电话。

“新年好啊!”俞桥桥兴奋道。

“好什么好!俞桥桥你是不是拿我当挡箭牌了?”肖帆说着,似乎是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股意气。

俞桥桥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什么挡箭牌?”

“我和我爸朋友的女儿吃饭的时候碰到乔以楚了,然后我和他打了一架。”肖帆语气缓和了些,说的话听起来却有些好笑。

“你惹他了?”俞桥桥试探地问,她还是无法理解,“你们为什么要打架?”

“这还是得问你啊!他的整体意思就是我把你绿了我对不起你,所以我是个畜生!”肖帆捂着嘴角,又疼得龇了龇牙。

“我……”俞桥桥顿了顿,自从她回到沂岛,他们两个连正经的聊天都没有过,他又是凭借什么觉得她和肖帆在一起了?

换句话说,就算她和肖帆在一起了,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她对他来说,本不就是一个无关重要的存在吗?

“桥桥?喂?”

肖帆又叫她两声,俞桥桥这才从和乔以楚寥寥无几的碰面记忆里挣脱出来。

她对他整体的感观就像一场不合时宜的春雨,朦胧,春寒料峭。她看不出他丝毫的情绪,只觉得比初见他时还要冷漠,加上他现在自如地与人相处的态度,俞桥桥更觉得自己现在完全不了解他。

“喔……抱歉啊。”俞桥桥没头没尾地回道。

“别跟我整这套啊,我是不会原谅你的。”肖帆吊儿郎当地,无所谓道,“不过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所以也没和他解释,你看看有机会和他解释一下吧。”

俞桥桥挂了电话,在他的微信界面徘徊了好久,最终只点进了他的的朋友圈。

俞桥桥见过很多分手之后怨恨交加,互相拉黑删除的情侣,但是她和乔以楚提出分手之后,却只像是经历了一次极致的阵痛,随即不痛不痒一般。他们依然保留着彼此的联系方式,没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气势,只有默契地互不打扰。

俞桥桥自嘲地笑了笑,也许是开始得太多仓促,结束得又过于潦草,所以根本没有需要消除彼此存在过的必要吧。

毕竟存在过的痕迹少之又少。

俞桥桥并没有指望从他的朋友圈里看到什么,四年的时间里一直都是那一条配图北斗七星的朋友圈,文案是“太阳会从西边出来,你想要的都会实现。”

可是这次,俞桥桥一点进去就看到了昨天晚上的一条朋友圈,没有配图,只有文案:新年快乐。

和之前一样,俞桥桥第一反应还是对她说的,哪怕只是自以为。

新年快乐啊。曾经很喜欢很喜欢乔以楚的俞桥桥。

可是她现在太累了,累到已经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喜欢一个人应该做什么。

那个浑身能量发光发热的俞桥桥,她也有些想念。

四仰八叉地躺了几分钟,长公主催命似的敲起了门,俞桥桥赖了几秒钟才起身。

长公主一开门就喜笑颜开地,从她那兴奋的眼角处,俞桥桥甚至读出了一丝谄媚。

果然。

“你二姨认识一个不错的小伙子,也在沂岛工作,人家对你很感兴趣,明天你们见一下啊。”

“什么?妈!长公主?”俞桥桥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又跳回了**。

吃完晚饭之后俞桥桥冥思苦想了好几个提前回沂岛的借口,但是都被她从长娟的角度上拆穿,在她真的要准备去参加相亲的时候,工作群里突然炸了。

事情的导火索是她所负责项目甲方的一条通知:由于项目上市时间临时提前,需要各位在后天中午之前返回公司进行最后的配音工作,如果给大家带来不便,还请见谅。

“见他妹的谅啊,万恶的资本家!”

“这种决策是人想的吗?”

“明天是年初二啊,我回来才两天!”

……

俞桥桥观望了一阵子,心情莫名的游**起来。群里的配音伙伴们个个义愤填膺地,突然就掀起了一股艾特她的狂潮。

“导演快出来!”

“歪?导演在吗,救救我们。”

“导演我想请假,我得去相亲!”

……

俞桥桥躲不下去,一不小心点了个憨笑的表情。

完了,这下指定会被以为和甲方沆瀣一气了。

再撤回反而会显得心虚,俞桥桥只好扮演起老好人的角色:“项目早结束我们也早拿提成嘛,我会和他们协商提前开工的奖金的。”、

群里的人看她都这样说了,也知道已成定局,半是吐槽半是不服地回了几个“好吧”。

这下俞桥桥是真的心虚了,要不是为了逃避相亲,她高低得和他们甲方辩论几句,现在却为了自己牺牲了小伙伴,她暗自发誓一定会补偿他们的。

她真的是个体贴善良的好导演啊……

俞桥桥“失望”地和长娟提了一嘴明天就要回沂岛的事情,长娟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虽然知道她心里指不定乐开了花,但是工作的事情她一向给予她最大的支持,所以也只能点头。

就在她觉得自己解放了的时候,微信上突然来了一个好友申请,接着就是长娟再次风风火火地跑过来:“那小伙加你了吗,你赶快同意一下,他一听说你要提前回沂岛也改了行程,说是顺路把你捎到沂岛。”

俞桥桥哽住:“妈这不好吧?而且从家里到沂岛得有六个小时的车程,我想坐飞机,不然我会累死的!”

长娟的表情凝重下来:“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能不知道?天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你要跟工作过一辈子?”

“妈,至少我不能随便认识一个人就草率结婚吧?这东西不还是得看缘分吗?”

“不是不让你看缘分,而是怕你对缘分视而不见,你这年纪不谈个恋爱还等什么时候?”

她之所以着急,并不是觉得自己的女儿着急嫁人,是这几年她清心寡欲得像个吃斋念佛的,真怕像她之前做梦一样,眼睁睁地看着她皈依佛门。

俞桥桥辩不过长娟,干脆妥协:“好,我和他一起回沂岛,我好好看看我的缘分,行了吧!”

长娟看她这幅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再次语重心长起来:“妈妈并不是着急把你嫁出去,只是希望你能有一份精神寄托而已,一个人真的太累了……”

听到这里,俞桥桥转身抱住了长娟,眼眶里的泪打起了转:“我知道,我会的。”

年初二那天走的时候俞燃在俞桥桥的房间里帮她收拾了一下,虽然他现在当了公司领导,本性却依然是那个**不羁的少爷,很少会有与公司利益共进退的觉悟,所以在听说俞桥桥要回去工作的时候首先就是搬出了《劳动法》,并粗气道:“你这是什么无良领导,干得不舒服就辞职,哥养你。”

俞桥桥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无语,不过奇怪的是爸爸的公司在他的管理模式下依然是风生水起。

也许这就是哲学上的殊途同归吧。

俞桥桥嘻嘻一笑:“谁需要你养,赶紧给我生个大侄子玩玩吧。”

“你个没良心的!”俞燃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若无其事般坐到她的床边:“你别听妈的啊,找男朋友必须得百分百对你好才行,不能将就,实在不行咱就不找,还是那句话,哥养你。”

俞桥桥噗嗤笑出来:“行了你,恶不恶心?”

卫生间突然传来时瑜的呕吐声音,俞燃一听便冲了出去。

只是干呕,也没有吃什么不对胃的东西,俞燃紧张得抱起她就要往外跑:“我们去医院看看。”

时瑜蹬着腿锤着他的肩膀,迫使他停下来,趴在他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俞燃瞬间变成一具石化的木乃伊,僵硬却又分外小心地将她放到地上,然后原地蹦了起来,时瑜扶住他,用一个吻给躁动的他下了个定身术。

俞桥桥站在远处,像是在看一场无声的哑剧,但是故事却十分绚烂悦耳。

要载她回沂岛的相亲对象叫向天,是一名软件公司的经理,相貌中等偏上,家境也十分优渥,看起来的确是一个非常完美的结婚对象。

本着礼貌感谢他载她一程,两个人一路的聊天也算是十分融洽,直到进了沂岛的外环,他突然深深松了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重大的包袱一般:“俞小姐,我们应该是同一类人。”

俞桥桥疑惑:“哪一类人?”

“对于相亲对象都不太忠诚的人。”他笑起来,俞桥桥才发现他那木讷的脸上是有几分少年气的。

一听他这么说,俞桥桥也松了口气:“同道中人?”

“同道中人。”向天确定道。

俞桥桥心底那一丢丢的歉意瞬间烟消云散,兴奋起来:“那就省事了嘛!”

“不过我还有一个不太绅士的请求,我和我喜欢的女孩子暂时还不能在一起……所以家里催我的时候能不能拿你当一下挡箭牌?”向天吞吞吐吐,又急忙补充道,“不行也没关系的。”

提起挡箭牌,俞桥桥又想起昨天肖帆给她打的那个电话,心底有一丝奇怪的情绪飘过,爽快道:“当然可以,那我需要的时候也用你当挡箭牌啊。”

“没问题!”

两个人目标达成一致,握了握手。

要是之前的相亲对象都和他一样,她也不至于想方设法地想要逃避了。

鉴于两人的同道情谊,向天直接把她送回了小区。坐了一天的车,俞桥桥累得头昏脑胀,栽倒在沙发上就睡了起来。

睡了不知道多久,俞桥桥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窗外的天已经黑下来,俞桥桥照着手机灯光去打开房间里的灯。从猫眼看了一眼外面,俞桥桥整个人一滞,有记忆侵袭而来,伴随着一股冷汗,却怎么也流不出来。

门外的妇人一身金银粉饰,脸上挂着的却是浓重的阴狠气,她似乎是瘦了很多,以至于脸上的皱纹更加清晰可见,连带着眼睛里的贪婪也愈加清晰锐利。

模样有些可怕。

方丽。

她为什么又找上她?

想到她出现在这里只会和乔以楚有关,俞桥桥还是开了门。

“哟,这么早就回来了?我以为我还得在这里敲上几天呢。”方丽笑嘻嘻地,仔细地端详了她一遍。

“你找我什么事?”俞桥桥手扶着门把,和她保持着警惕的距离。

“能有什么事?当然是因为乔以楚啊!那个白眼狼已经四年没有孝顺过我这个做母亲的一分钱了,但我特别需要钱,所以只能用你来做文章了。”

方丽平淡地说着,抿直的唇线忽然打了个弯,嗤笑起来。

“我和他已经分手了。”俞桥桥提醒她。

“我知道,我也在担心这个问题,但是你毕竟是他唯一喜欢且接纳过的人,他总不至于对旧爱这么狠心吧?我这也算是赌一把了。”

“你赌不赢的。”俞桥桥一字一句,“你还是和四年前一样,可笑又可……”

话没说完,方丽向她展示了给乔以楚发信息的手机界面。

来电铃声几乎是立刻响起,俞桥桥闭上了嘴。

方丽将手机贴在耳朵上,时不时地笑一笑,最终把手机放到俞桥桥面前,另一只手掏出一把匕首,直戳到距她的脸毫厘之差的位置。俞桥桥没来得及去躲,被她逼得倚在了门上。

“说句话啊,不然怎么向他证明你是真的在我跟前?”

俞桥桥紧闭着嘴,定定地直视着她的眼睛,是坚定,更是挑衅。

“你最好亲口和他说句话,不然我真的保证不了这把刀会不会在你的脸上留下几道伤疤。”她看到俞桥桥这样坚定的模样,一股心气上来,真的有了将她的脸刮花的冲动,哪怕最终她一无所获,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说话啊!”她怒吼出来。

俞桥桥直视着靠近的刀尖,退到没了退路。

也不知道自己在执拗什么,她就是不想发出任何声音,她就是不想要乔以楚知道她是真的被她控制住,又或是她其实是害怕,害怕他知道了她的存在,却选择听而不见。

方丽彻底被她激怒,狠狠地摔了手机,一把匕首猛地冲向前,俞桥桥借着门一躲,单脚踢向她的胳膊,双手狠狠地抓住她的手腕,把匕首抢了下来。

方丽本就年纪大了,拼体力自然拼不过俞桥桥,所以一旦没有了匕首,她也没有了对俞桥桥的任何威胁。

“如果你再这样骚扰我,我真的不会这样礼貌了。”俞桥桥关上门,脚上仿佛灌了铅,沉得她靠着墙壁缓缓坐到地上。

几分钟的谩骂和拍打之后,俞桥桥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她再次从猫眼里看了一眼。只见方丽捡起她那破碎的手机,踉踉跄跄地进了电梯。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的背影,俞桥桥一阵心酸涌上来。她就像是一个无所依的游魂,明明已经落魄到了生命尽头,却死死地守着腐朽的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