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原来的计划,俞桥桥爸妈是来给她收拾东西的,收拾完之后俞桥桥跟着他们回家,国庆假期一过,她就从家里直飞南璃。
俞桥桥随便扯了个理由,要从沂岛直接去南璃。
长娟气得又是将她一顿骂:“你早说啊!你早说我们就不过来了!”
俞桥桥赔着笑脸:“我这不是想你们了吗,再说你们不来,我就把这些没用的东西扔了,你又说我浪费。”
“你有理呗。”长娟不想看她,转头去冲俞利喊:“你的宝贝女儿的东西,你自己收拾。”
俞利乐呵呵地:“那肯定我收拾啊,你消消气啊。”
送走爸妈之后,俞桥桥转身就进了2102,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他的身影,一看时间想到今天是周日,他应该是去看他妈妈了,她便没有联系他。
阳台上的植物依然茂盛,俞桥桥舍不得扔了它们,便一盆一盆地搬到房东秦阿姨的家里让她处理。
搬到那盆茉莉花的时候,俞桥桥特意和秦阿姨交代了一下:“阿姨,拜托一定把它照顾好!我觉得我一定会回来看它的!”
秦阿姨了然地笑着:“是重要的人送的?”
俞桥桥点点头。
秦阿姨分外的语重心长:“以前觉得小乔那孩子太古怪,太暴躁,不过这几天看到他有些不一样了,整个人都意气风发了!跟阿姨说实话,你们两个是不是在一起了?”
俞桥桥憨笑了两声,不好意思起来:“阿姨你好八卦,我还有好多盆没搬呢,等会再和你聊啊!”
乔以楚收到了俞桥桥说她爸妈离开的消息,一回来就去了2101,她的手机放在桌子上,屋子里没人,乔以楚想到她应该没有走远,便坐了下来。
没过多久,她的手机响起来,乔以楚看了一眼,双眸微微一紧,是肖帆。
乔以楚搓了搓双手,掌心都开始发热,说不在意是假的,他一点都不相信自己,配得上她的坚定选择。
铃声响到结束,安静了几秒钟,他又发过来了消息。
乔以楚终究没有忍住,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文字,刹时犹如五雷轰顶,将他狠狠击落到了无边地狱。他垂死挣扎,大脑闪过一瞬间的抽疼,最终归于空白。
他踉跄着起身,刚一出门,俞桥桥从电梯口跑过来:“你回来了!”
乔以楚没有说话,浑身的力气都已经散尽,只能勉强支撑在门上,眼神冷冽,痛苦和绝望交织着,最终散发出的是麻木的恨意。
俞桥桥不由得浑身一颤,上前去扶他:“你,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乔以楚死死地盯着她,将她的手机塞进她的手里,一把扯开她,往自己的门上扑去。
俞桥桥不明所以,看了一眼手机,赫然在目的是肖帆的那一条微信消息:江白的父母现在在郊区,他们又生了一个小女孩,对乔以楚来说最有效的治疗方法还是和心病的参与者达成和解,我觉得你可以试一下。
俞桥桥脑子一嗡,回头去扶乔以楚:“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乔以楚猛地将她一甩,冷笑出来:“解释什么?解释你和他怎么在暗地里调查我?俞桥桥,把别人的伤口狠狠地扒开,然后往里面撒盐很有意思是吗?”
“我没有,我没有想伤害你……”俞桥桥看到他这副慑人的模样,吓得不再敢靠过去,“乔以楚,我真的没有想要伤害你。”
“没有?这算什么?恶趣味吗?我就说,你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烂到泥里的残疾人呢?可是……可是为什么是我?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我问你为什么!”
恨意递增,歇斯底里。
“乔以楚我没有这样想你,我真的只是想要帮你,你可不可以冷静一下?”
“帮我?俞桥桥你觉得你是救世主吗?你哥从来看不起我,只会觉得我是累赘,哦……还有什么肖帆,他好像很喜欢你,你和他合作得也很顺利,这么快就把我想方设法隐瞒的过往撕裂,看到那么我不堪惨烈的过去,你满足了吗!”
他双目通红,像头失控的狮子。
俞桥桥后退了一步,眼前的乔以楚让她陌生到极致,失望透顶。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什么叫做看不起?我哥为了自己的亲妹妹有点意见有错吗?你以为,你以为所有的人都和我一样看到你就无条件地偏向你吗!还有肖帆,我承认我打探你的隐私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可是乔以楚,你对我,有没有过一丝的坦诚呢?你的腿,你的家庭,如果我不问的话,你有过一瞬间的想法想要告诉我吗?你知不知道,我真的,我感觉我到现在都一点都不了解你啊!”
俞桥桥说着说着便嘶吼起来,眼泪断了线,委屈到了极点。
乔以楚沉默了几秒,一步一步移到她面前,喉结微动,举起的手又颤颤巍巍地放下,咬了咬牙道:“你想知道是吗,那我亲自告诉你。我乔以楚,十岁那年冬天,为了救坠河的小男孩跳进江里,因为冰冻时间过长,左腿截肢18厘米。那个小男孩死了,他爸妈把责任归到了我身上;我爸丢下我和我妈再娶,我妈把责任归到我身上,成了精神病;我,因为受不了过去的噩梦,一受到情绪刺激就会自残;这就是我,残缺不全,像一包垃圾,你了解了吗?我坦诚了吗!”
一字一句,像乱箭一样射到俞桥桥身上,沦为了灰烬。
俞桥桥任最后一滴眼泪落下去,心疼的厉害向前去扶他的胳膊:“乔以楚,我们都冷静一下好不好?我不是,不是想要和你吵架。”
乔以楚仿佛没有听到,目光空洞地看着她,“还需要和别的男人一起来调查我吗?或者说,让你丢失了揭别人伤疤的机会,你会不会觉得遗憾?”
“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不要装的一副救世主的样子了好吗,你不过是和千千万万的他们一样,看我的笑话罢了,现在所有的笑话都给你看了,你现在可以放了我了吗?”
“放了你?”俞桥桥顿住动作,缓了半天,“我以为,我以为就算是一块石头,捂久了也会热的,我以为我向你走了那么多步,你就算不向前,也会在原地的。”
俞桥桥抑住眼泪,笑起来:“原来你还会逃啊?”
话音刚落,一声沉闷的扑通声传过来。
两人回过头去,是俞利倒在了电梯门口。
沉寂的医院走廊里,乔以楚随着护士到了手术室门口,俞燃回头一看到他,挥起一拳狠狠地抡到了他的脸上:“我爸要是有什么事,我饶不了你!”
“俞燃!让他走。”长娟坐在长椅上,历经半个小时的沉默之后终于开了口,“不怪他。”
俞桥桥看了他一眼,干旧的泪痕上又添了一层新的泪液,背过身去,继续祈祷着抢救室里一切顺利。
这是俞桥桥记忆里最难熬的两个小时。
抢救室门开之后,俞燃和俞桥桥冲上去,迎来的是来不及缓冲的打击:“病人已经抢救过来,不过体内的癌细胞扩散严重,需要马上化疗。”
长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木讷地站起来,去迎接手术室里推出来的病人,她笑着摸了摸俞利的头:“假发现在先不戴了啊。”
她早就知道他的病,只是夫妻俩商量好先不告诉他们兄妹。
本来能看儿女的日子就不多了,干什么还要他们愁眉苦脸的呢。
俞桥桥不敢当着妈妈的面哭,跑到了医院的角落里,俞燃过来的时候看到她已经将胳膊咬的渗出了血。
“哥,哥我们要怎么办?”俞桥桥哭得颤抖,瑟缩着被俞燃揽进了怀里,“爸爸他病了,他病了,怎么办啊?”
俞燃轻轻拍着她的背,也哽咽到说不出话。
怎么办,能怎么办呢?
我们总是以为来日方长,总是觉得陪伴还早,可是当这一切都被按了倍速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剩下的只有无措。
我们念生,念长寿,不过是贪婪的比较级。
生与死的距离,其实只有回头一刹那的时间转移,残忍到让人窒息。
俞利很快醒了过来,摸着自己光滑的头,笑得眼角含泪:“没想到还是被你们发现了啊。”
“爸……”俞桥桥跑过去,强咧的嘴角支撑不动,抱着他的胳膊趴在了他的胸膛上。
“等我休息休息,再抱你。”俞利咳嗽了两声,虚弱道。
泪意再控制不住,俞燃跑出了病房,长娟好似无所谓地拍着俞桥桥的背:“不过呢,我还是希望你们兄妹两个能给我们夫妻俩多留一点两人的空间。”
“爸,你听听她说什么呢。”俞桥桥声音闷闷地,伸手掐了自己一把,“满足你们!”
她跑到院外的长椅上,找到俞燃,相拥而泣。
天好像塌了,他们都找不到方向了。
三天之后俞利就出了院,既然已经成了定局,那么在医院里也是浪费时间,哪怕是最后一天,他也要按照自己的心愿去过。
他们都没有阻止。
俞桥桥回了一趟2101,虽然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但是她总是要见乔以楚一面的,有始有终不逃避,那是她的爸爸从小就教会她的道理。
乔以楚去过几次医院,不过都被俞燃碰见将他赶走,他那样敏感又偏执的一个人,俞桥桥知道那已经耗了他许多勇气。
21楼的电梯门一开,乔以楚便推开了自己家的门,两个人相视许久,眼眶还是不争气地发酸。
她真的好久好久没有见他了吧,要不然再见他时怎么会憔悴成这般模样。
几米的距离,俞桥桥感觉走了一个世纪。
他欲言又止,恐惧绕的他不敢再去直视她的眼睛。
俞桥桥想起爸爸躺在病**和她说的话。
“我不干涉你选择另一半的权利,但我希望他是能给予你能量的存在,而不是靠你来温暖两人的关系,他的原生家庭的错,不应该让我的女儿来治愈。当然,很多事情都有例外,年轻时荒唐一次也无所谓。”
俞桥桥摇了摇头,温暖不了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脆弱,除了亲情,因为一句话一个字闹掰也是常有的事情。
何况她和乔以楚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如履薄冰。
当热情退去,再坚持也是煎熬。
“乔以楚,”俞桥桥先开了口,她恍了恍神,自从认识他以来,她好像是第一次这样平静地叫他的名字。
风平浪静,又波涛汹涌。
“对不起,我……”乔以楚伸出手,却不知道要放到哪里,渴望着她像以往一样扑上来。
她终究还是没有,红着眼认真地看着他。
她躲开他的手,深呼吸一口,面色淡然:“我爸爸的病和你没关系,你不用抱歉。我今天是来跟你告别的,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
乔以楚慌乱地一把拉住她,声音紧张到沙哑:“告什么别啊,不是我陪你去南璃吗?桥桥,那天都是我的错,是我太冲动了,我不该和你吵架的,对不起桥桥,你不要……”
“可是我不喜欢你了。”俞桥桥后退一步,决然地看着他,麻木到心好像失去了痛觉,“我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因为喜欢你太累了。
也因为我可能没有温暖你的能量了。
人都是要长大的,不是吗?
她没有进2101,因为没有什么好拿的,如果可以,她想把这里的一切都丢掉。
乔以楚看着她漠然的背影,靠着墙缓缓坐了下去,呼吸粗重,好像能清晰地听到心脏被撕裂的声音。
太疼了。
他不敢去追,她只要一后退,他就只会配合地离她更远。
他的勇气都是她给的,现在她说要离开,曾经的勇气都化为了重重一击,将他击回到原点,仿佛判了死刑。
她说她不喜欢他了。
他就不敢向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