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日下午俞桥桥的爸妈俞利和长娟准时到了2101,许久没见俞利,俞桥桥跑上去想抱他,看到旁边妈妈如狼似虎的眼神,还是先抱了抱她。
“妈,你这眼神怎么像是来寻仇的?”俞桥桥拍拍她的肩膀,开着玩笑。
“你可不就是我的仇啊,好好的一年时光就这样糟蹋了,去了南璃大学相当于从头再来你懂不懂?”
“懂,怎么能不懂呢?”俞桥桥嬉笑着。
“你的比赛视频我们都看了,我女儿就是厉害。”俞爸在一旁附和着,竖起大拇指。
“老爸。”俞桥桥亲昵地喊一声,转身抱上他,刚想跨腰跳上去,俞利被她坠得往后一倒,父女俩差点一起倒在地上。
长娟把俞桥桥拉到一旁,又絮叨起来:“让你减肥你不听,看你爸现在都抱不动你了!”
俞桥桥撇了撇嘴,低声嘟囔:“我也没有多胖啊。”
俞利笑起来:“别听你妈的,是爸爸老了。”
俞桥桥嘿嘿着又凑上去:“哪老了?我爸年轻力壮,正当五十一枝花。”
“你哥呢?”长娟看了一圈,没有见到他的人影,“他不是说昨天就到了吗?”
俞桥桥顿了顿,看这个架势,俞燃并没有把昨天和她吵架的事情告诉爸妈,终于深深松了口气,无所谓道:“我哪知道,应该是去追女孩子去了吧。”
“真的?”长娟一脸期待,“你知道是谁?”
“也许知道吧,但你不要继续往下问了,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俞桥桥及时阻断长娟的八卦。
对于俞燃长达二十五岁的人生中从未交过女朋友这件事情,长娟一直耿耿于怀,现在只求有个女孩子愿意嫁给他,她也不至于总是怀疑自己的基因。
现在竟然知道去追女孩子了?
长娟了然道:“好,不问,他有什么进展了你第一时间告诉我,我立刻给他筹办婚礼。”
俞桥桥一哽,觉得这个婆婆早晚会把儿媳妇吓走。
说到找对象,长娟眼睛一亮:“你呢?你那个邻居小伙子呢?有没有进一步发展?”
俞桥桥生无可恋地笑了笑:“没有,妈你别管我了。”
“怎么没有呢?是他有女朋友了?”
“不是,还没到时候。”
“还没到时候?俞桥桥,你不要忘了跟我说过的,今年年底给我领个女婿回去。”
俞桥桥心虚得头疼,只好向老爸求救:“爸……你老婆怎么回事啊,怎么随便指个男生就要当女婿啊。”
俞利摇摇头,和俞桥桥站在了一条战线上:“我倒是觉得我女儿不着急,她连十九岁的生日都没过,找什么男朋友,不着急不着急。”
长娟瞪了他一眼,娘俩之间的拉扯到此结束。
沂岛临海,现在正值旅游旺季,晚上的海奥中心会有灯光秀的表演,俞桥桥拉着他们简单吃完饭之后便去了海边。
俞燃姗姗来迟,四个人花了十块钱照了一副全家照,最终交给爸爸保管。
转了半圈,长娟便吆喝着累了,拉着俞利在海边的长椅上坐下来,吹着温暖的海风,两人紧紧依偎,俞桥桥又忍不住用手机拍了一张他们的背影照。
俞桥桥和俞燃撑在栏杆上,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还是俞燃先开了口:“我不道歉啊,昨晚我没错。”
“加一。”俞桥桥翻了个白眼,转移话题,“时瑜姐呢?你俩怎么样了?”
一听到她的名字,俞燃整个人都落寞起来,摇摇头,头发被风卷起,看起来有点狼狈:“就那样吧。”
“哥。”
俞桥桥突然叫他一声,把俞燃吓了个够呛,他记得自从她识字开始就很少叫他“哥”了。
“干,干什么?”他吞吐道,还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怎样才算喜欢一个人?”俞桥桥望着前方,一辆游轮鸣起了笛,渐行渐远。
信任?坦诚?可是比起这些,他才是必要条件啊。
俞燃低头笑了笑,往她的旁边移了两步,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谁知道呢,不过呢我得警告你,如果你要是不开心,我会给他两拳。”
俞桥桥挑了挑眉:“你这是不生气了?”
“我生啥气啊,我生气,我闲的。”俞燃切了一声,傲娇得像条大猫。
俞桥桥将头搭在他的肩膀上,又抬眼看了他一眼:“我哥长得真好看。”
“比起你对象呢?”
“比他还要好看。”
租住的房子只有一室,所以晚上俞燃和俞爸住了酒店,长娟和俞桥桥母女俩回了2101。
她们两个刚出电梯,乔以楚便推门出来。
长娟眼睛一亮,直接迎上去:“这不是那小伙子吗?你还记得我吗?”
俞桥桥一副没眼看的样子跟在后面,乔以楚看在眼里,嘴角不由得轻轻扬起:“当然记得,阿姨好。”
“记得我就好,和桥桥做邻居辛苦你了啊,你们一定要互相帮助啊。”长娟一通叮嘱,乔以楚细细地听着,也应着。
“这么晚了你出去有事?”俞桥桥也在一旁客套起来。
“嗯,去处理点工作上的事。”乔以楚应着,和长娟摆了摆手:“阿姨我先走了。”
“好啊,有空来玩啊!”长娟边走边感叹:“你相信我的判断,这小伙子是个好人,只要你拿下了他,你就是他的一辈子。”
这倒是让俞桥桥有些意外,她小心翼翼道:“妈,你不了解他就觉得他好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眼缘,你妈妈的判断就没有错过。”长娟很确定道,看了眼俞桥桥,“你和他做邻居这么久了,也了解他一些了吧?你说说我的感觉对不对?”
“对,非常对,妈我觉得我看人的能力就是遗传的你。”俞桥桥乐得拍起了马屁。
长娟却不以为然:“我觉得你和你哥都变异了。”
俞桥桥嘻嘻一笑,心里仿佛有音乐在跳舞。
手机叮咚一声,俞桥桥收到了乔以楚的消息:《篮烈》完结,去定一下稿子。
俞桥桥发送了个OK的手势,满足地挎着妈妈的胳膊去开门。
第二天中秋节的氛围暴涨,各大商场的主战区都变成了月饼礼盒,俞桥桥带他们去了事先探好店的餐厅,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团圆饭。
结束团圆饭之后一家人便开始各忙各的,爸爸去看老战友,妈妈和朋友去看艺术展,俞燃不知道去了哪,俞桥桥则回了2101。
她挑了两个好看的月饼,揣在兜里去了2102,因为昨晚赶了一夜的稿子,所以乔以楚还在睡觉。
俞桥桥将月饼放到床头,空调温度明明很低,他的额头上还是沁出一层细汗,俞桥桥给他擦了擦,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不断地呓语着:“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俞桥桥俯下身握着他的手,轻声地应和:“我知道,我知道你没有。”
听到她的声音,他的动作才慢慢停下来。俞桥桥依然紧握着他的手,自从上次看他睡着的时候他就一直在重复那三个字,现在看来,这似乎是一直在缠绕着他的噩梦。
在床边坐了十几分钟,俞桥桥觉得手有些酸了才松开他的手。
手机铃声响起,是肖帆打过来的。俞桥桥将手机静音,犹豫了片刻,扔在了一边。
又过了一会儿,她打开手机看到了肖帆的消息。
他说,他知道了乔以楚的心病。
俞桥桥的心失重般一坠。
肖帆给俞桥桥发消息的时候正在宿舍,不过是刚出校门,他就碰上了她。
他泄气般笑了笑:“能让你这么快来见我的原因也只有他了。”
俞桥桥缓缓靠近他,紧张而期待地:“你说你知道……”
“对,他咨询的心理医生是我的老师,我虽然成绩不好,但我也算是他的助理,最近在为了去南璃大学的事情做交接,所以才意外看到了乔以楚的咨询记录,至于他的心病,有很大一部分是我自己猜的。”
“是什么?你猜的是什么,依据又是什么?”俞桥桥一步步逼近,迫不及待。
十二年前的冬天,在嘉陵市清水江出现过一场溺水事件。当时年仅六岁的男童江白掉进了江里,十一岁的乔以楚立即跟着跳了下去。他虽然学过游泳,但是拼劲全力也没能把那个小男孩救上岸,反而因为体力不支与他一起沉了下去。
等他在医院里醒来,围在眼前的是一群记者扛着长枪大炮,他就像是在动物园里被围着的猴儿,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被救男孩的家属扑上来,声嘶力竭地喊着:“是不是你把他推下去的?是不是你把他推下去的!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他们把他家告上了法庭,最终因为证据不足草草了事。
乔以楚反应不过来,他要救的男童去世了,他们为什么要来指责他?
还有,为什么他感受不到左脚的存在了?
他要去找爸爸妈妈来救他,可是他们冷漠得像是陌生人,爸爸跑了,妈妈虽然没有丢下他,却也时时刻刻提醒是他毁了她的一生。
他好像从跳下江的那一刻,彻底地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里暗无天日,荒凉无度。
人性冷漠,亲情绝望,成了压倒他的稻草。所以他将自己封闭起来,却还是在午夜梦回陷入困顿时自暴自弃,双手不被大脑控制,狠狠地捶打那一条残缺的腿。
一度自残到医生提醒他,如果继续这样大幅度伤害自己的腿,很可能需要再做一次截肢手术,他也将再失去一次。
俞桥桥听得几乎喘不上气来,用尽全力向肖帆说了句谢谢,缓缓转过身,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2101。
她打开电脑搜了搜十二年前的事情,大概是那时候网络并不发达,又或是为了保护未成年人,关于那起溺水事件的信息少之又少。
俞桥桥合上电脑,看到乔以楚发来的消息:月饼很好吃。
俞桥桥盯着屏幕许久,等到脑子清醒一点,她才打开了2102的门。
乔以楚在书房里在画纸上勾勒轮廓,很奇怪,地上竟然没有一地的纸团。
他似乎是出奇的投入,连俞桥桥推门进去都没有发现,俞桥桥悄悄走近,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全身的重量都搭到了他的背上。
他只微微一诧,画笔在纸上留下曲折的痕迹。嘴角扬起,侧头去看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俞桥桥若无其事地看着纸上的画:“刚回来,你这是画的什么?新书角色?”
乔以楚点点头:“陈一急着要。”
俞桥桥皱了皱眉:“上一本刚完结就要赶第二本?有这么剥削人的吗?”
“上本拖更了太久,得抓紧时间补上。”乔以楚将俞桥桥拉到前面,让她坐到自己腿上,轻声问道:“叔叔阿姨他们呢?”
俞桥桥将额头贴上他的额头,闭眼喃喃:“他们啊,他们去找各自的朋友了,不需要我陪。”
尽在咫尺的眉眼,气氛浓烈,乔以楚忍不住抬颌,轻啄一口:“桥桥,中秋节快乐。”
俞桥桥鼻子一酸,缓缓下移,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担心一对视就忍不住。
“乔以楚,你之前的中秋节是怎么过的啊?”俞桥桥低声问道。
“不知道,大概和日常一样。”他淡淡回道,因为没有过期待,所以也算不上伤感。
自始至终都是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以后不一样了,以后每一个中秋节,我都陪着你。”
少女目光净澈,眼里全是他的模样。
他眼中泛光,笑得满足。
她是这个世界对他唯一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