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以楚第二天匆匆签了房屋买卖合同，也没来得及布置便匆匆返航。到达沂岛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
他没有告诉俞桥桥，也没有再给她发消息。
他小心地开了2101的门，虽然知道她不会睡在这里，却还是带了一丝期待，看着她空****的床，乔以楚沿着床边坐了下去。
黑夜交融，连温度都降了下来，他静静地看向窗外，没有一颗星星。
空洞得就像他此刻的不知所措一般。
他匆匆回来，却不敢见她。
他不知道方丽会和她说什么，他的家庭，他的假肢，乃至他可笑的见义勇为，这些东西十四年来一直压的他喘不过气，压的他始终禁锢在自己的暗黑世界里游**。
直到遇见俞桥桥，他试图挣脱，却还是很难，他不敢提起有关于他过去的一切，有时候他甚至会想，如果能瞒她一辈子就好了，如果她永远都看不到他在泥泞里翻滚的日子就好了。
因为那样的他，实在太狼狈，他怕会弄脏她，也怕会失去她。
乔以楚就这样在床边坐到天亮，阳光透过窗户照到他的脸上，他捏了捏自己的假肢，扶着床边缓缓站起来。
走到客厅的时候，房门被轻轻推开，俞桥桥走了进来。
看到他时双眸中有一瞬间的欣喜，却在下一秒就暗淡下去，俞桥桥移开了目光。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俞桥桥径直走过去，拿起一个本子就要往配音室走去。
“我刚回来。”乔以楚始终盯着她，“你怎么来这了，学校没课吗？”
“逃了，有配音任务。”俞桥桥淡淡地，没有丝毫情绪。
乔以楚的身影立在那里，微不可查地晃了晃，憋了半天才道：“好，那你配音，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便起步往外走。
俞桥桥终于忍无可忍，大喊他一声：“乔以楚！你就没有想对我说的吗？”
乔以楚猛地顿住，近乎踉跄地转过身来，眼眶红了一圈，努力冲她扯起笑。
“我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方丽她是我继母，我亲生母亲精神有问题，在疗养院……我和他们的关系都不亲近。”
乔以楚说完，整个人仿佛脱了力，眼睛定定地从俞桥桥身上移开，像是一个死刑犯披上枷锁，只等着刽子手的最后一刀。
俞桥桥的眼泪哗地一下就流了下来，一步一步向前，停在了距他半米之外，低头注视起他的左腿，哽咽道：“还有呢？你还有没有想要对我说的？”
“没，没有了。”乔以楚慌了神，不自觉地抬了抬左脚，“你快去配音吧，我先回去了。”
俞桥桥一把拉住他，将他推坐到沙发上，俯下身去掀他的裤腿。
她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这样遮遮掩掩地配合他，不如就让她来替他揭下这道疤。
替他揭下这道疤，以后就不用和作祟的自尊心较量了，就不要沉溺在不好的过去了。
乔以楚挣扎着起身：“俞桥桥你干什么？你放开我，放开我！”
俞桥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狠狠地抱住他的左腿，将额头抵在了上面：“乔以楚，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乔以楚声音沙哑，几乎说不出话来。
俞桥桥抚上他的左腿，缓缓下移，一直到假肢与腿部结合的地方，摇着头，眼泪不断地落到他的裤腿上，沾湿了一片。
“当时一定很痛吧？”俞桥桥问，抬起头去看他，看他满目的惶恐不安透着深深的凄凉，看他泛红的眼眶也掉出了一颗泪。
他终于放弃了挣扎，伸手去拉俞桥桥的胳膊，将她拉到了沙发上。他试探地去抱她，等她紧紧地环住自己的腰的时候，那颗漂浮的心才有了归途，他更用力地环上她的腰，下巴深深地埋进她的颈窝，侧头向上，努力去蹭她的发香。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发出沙哑的一句话：“桥桥，我的腿……”
“你能抱我能背我，看起来根本不像有假肢呢。”俞桥桥闷声说着，手抚上他的背。
听她这样说着，乔以楚仍然不安：“桥桥，你真的不介意吗？”
“介意，如果你以后不能背我抱我了，我就介意。”俞桥桥轻拍着他的背，“乔以楚，我给你揭开了这道伤疤，我会负责的。”
替他揭下这道伤疤。
然后替他疗伤。
乔以楚猛地吸了一口她的发香，浑身轻颤起来，情绪缓解一些之后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的桥桥，说话做事总是一套一套的。”
俞桥桥松开手，端起他的脸，细细地擦了擦泪痕，然后对着侧脸轻轻亲了一口。
乔以楚终于笑起来，也伸手扶着她的肩膀，表情又凝重几分：“方丽她有没有伤害你？”
俞桥桥“哎呀”一声：“我年纪轻轻的，还能被她一个中年老太婆欺负？但是乔以楚，你以后不能因为任何理由给她钱，就算理由是我也不行！”
“好。”
“你以后不能瞒我任何事情。”
“行。”
乔以楚应着，温柔至极。
俞桥桥还是不放心，伸出小拇指：“拉勾为证。”
乔以楚微微怔了怔，将她的手拉过来，轻轻贴到了唇上，而后缓缓滑下，紧紧握在掌心：“我答应你。”
俞桥桥浑身一颤，收回手：“你耍赖。”
乔以楚笑出声来：“没吃早饭吧？”
“没，没感觉饿。”
“你先配音，我去买菜做饭，好了叫你。”
“好！”
俞桥桥嘻嘻笑着，又被乔以楚摸了一把头：“是不是傻？”
“不傻！不然怎么会喜欢你啊，我真是个聪明伶俐小天才。”俞桥桥耍着嘴皮子，鼻音依然严重。
乔以楚对她此种的话百听不厌，沁着笑下了楼。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对着天边的飞鸟笑了笑。
或者，他该早些告诉她的。
迎面遇到秦阿姨带人看房子，乔以楚冲她点了点头，快步经过。
秦阿姨傻了眼，回头仔细辨认了一下，的确是那个暴躁小乔啊，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俞桥桥又继续住在了2101，乔以楚却忙得不可开交，往往在那书房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陈一来找过他几次，俞桥桥好奇地把她拉到2101里面问过她：“这稿子怎么突然催的这么急了啊？”
“前段时间他断更了太久，我们整个编辑部都快疯了。”陈一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又调笑起来，“不过这段时间你家乔以楚勤快了好多，可能爱情丰收，事业自然就丰收了？”
俞桥桥正想着他断更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爸爸，一念及他的家庭，俞桥桥就笑不出来。
但是听到陈一的后半段话之后，她的眼睛还是亮了亮，满腹感慨：“陈一姐，谢谢你。”
“谢我？谢我做什么？”陈一大方眯了眯眼，笑得可爱。
前几天乔以楚和俞桥桥说，他过去的生活简单又枯燥，每天都是封闭在那间书房里与漫画作伴，有时候身体融入了漫画，精神却依然疏离，因为他的生活和漫画中的情景比起来，的确是不沾丝毫关系。
他的世界里没有颜色，甚至连声音都没有。
置身在这样的场景里，俞桥桥问他有没有想过放弃，他说一直在想，只是一旦停下了手中的画笔，他创造的那个世界就要静止，里面的人物还要通过他去尝尽人生百态，所以他不能放弃。
所以啊，幸好有漫画，幸好有轩语社，也幸好有陈一。
“没什么 就是突然想跟你道个谢。”俞桥桥俏皮道。
看着她明亮的笑，陈一犹豫了几分：“桥桥，乔以楚的腿的事情……”
没等她说完，俞桥桥笑着：“我早就知道了，现在谁还会在意那个啊。”
“那就好，”陈一终于放了心，“我虽然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但其实一点儿也不了解他，他从来没有真正地对谁敞开心扉过。”
俞桥桥觉得奇怪：“既然这样，你是怎么知道他的腿的问题的？”
“这个故事有点久了，他的最初的编辑不是我，是我的一个前同事，当时意外知道了他的腿的问题，沾沾自喜地把这件事情发布到论坛上告诉了他的的读者们，乔以楚知道之后也没有给任何商量的余地，直接起诉了那位前同事，我们公司也迅速做了公关，将这条消息压了下去。所以他具体是怎样受的伤，我也不知道，你……”
“我也没问过，不过我觉得也不重要，肯定是个意外……就不想再追问了。”
“也是。”
陈一顿了顿，又看向俞桥桥，笑起来：“他对我们展现的总是冷漠、暴躁，甚至不近人情，不过对于不知情的小姑娘来说啊，可能觉得这样很酷很帅，之前也有许多勇敢的女孩靠近她，最终却悻悻而败。我本来以为你也是其中之一，没想到最后是个个例。”
俞桥桥摇了摇陈一的胳膊，听得开心。
“所以，桥桥，我也谢谢你，谢谢你给我们轩语社一个可以正常沟通的柚子瓜。”陈一也感慨起来。
本是要感动一番的，一听到柚子瓜这个笔名，俞桥桥立刻憋不住笑：“陈一姐，他这个笔名……是自己起的吗？”
陈一明白了她的笑点，笑得抖起了肩：“是，只是他签约的时候并没有笔名，当时桌上正放着柚子和瓜，他随即给自己定了柚子瓜，不过回头想想，好像也没有比这个更和他贴合的了。”
俞桥桥连连点头，是啊，他已经够冷漠了，总要给一点让大家靠近他的勇气，这个笔名，刚刚好。
陈一走之后乔以楚很快过来找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和陈一聊了什么？”
俞桥桥挑了挑眉：“说你坏话怎么能告诉你？”
“嗯？”乔以楚眯了眯眼，拉着她一起跌进了沙发里，懒洋洋道，“桥桥，我们去看电影吧？”
“电影？”俞桥桥如遇五雷，“你要去看电影？”
他之前可是很义正言辞地拒绝过她的观影邀请的。
“去看你之前说要去看的那个电影。”乔以楚说着，将俞桥桥抱得更紧。
原来他还记得。
俞桥桥回头看了他一眼，距离太危险，只能往后挣了挣：“乔以楚，我之前说的时候，你是不是就想和我去看了？”
乔以楚的手微微松了松：“没有，只是突然想起来。”
“哦……只是突然吗？”俞桥桥挑衅地注视着他，也没发现什么破绽，还是泄了气，“行吧，我先看一下票，万一已经没有排期了呢。”
“好，”乔以楚又将她揽紧。
俞桥桥窝在他的怀里，划了半天手机，才找到唯一一场，播放时间却在晚上十点。
“不行，这个太晚了，要不还是明天去看吧，我看看明天的……”
“就这场吧。”乔以楚在她耳边淡淡道。
“太晚了，看完都过零点了……”俞桥桥试图挣扎。
“就今晚看好不好？”乔以楚突然低下头来，下巴抵在她的颈窝里，声音喃喃，像个磨人的妖精。
俞桥桥笑着推他一下：“乔以楚，你怎么还撒起娇来了？”
乔以楚闭着眼，睫毛微动，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俞桥桥看着他，心好像一瞬间遁了空。
这个男孩子的要求，应该被满足的。
“行，那就今晚去看，要是我睡着了你可不要把我扔了。”
“不扔。”
他们在家吃过晚饭之后立刻出发，俞桥桥先拉着他去逛商场，买了几件衣服。
俞桥桥本是要自己付钱的，乔以楚却抢了先，还十分有理有据地说：“你请我看电影，我给你买衣服，这不是正好吗？”
俞桥桥翻了个白眼：“这刚学会走路的婴儿都不带你这么算的。”
俞桥桥也没再坚持，因为他每次为她买单之后好像都心情大悦。
买完衣服，俞桥桥又缠着他去买了杯奶茶。
冰的不行，珍珠不行，最后俞桥桥被迫选了杯果茶。
“对身体不好。”看到俞桥桥不乐意，乔以楚语重心长道。
“怎么个不好法？我不喝难道可以长命百岁？”俞桥桥悻悻走在前面。
乔以楚停在原地，笑着喊道：“你跑慢一点啊。”
俞桥桥故作不理。
“你跑这么快我追不上你啊。”乔以楚又道，语气却异常地轻松愉快。
俞桥桥猛地顿住，一阵鼻酸涌上来，她又快速转过头，看他已经向她张开了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