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完之后，王黎招呼学生们跑过去看，原地拥挤的场景随之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俞桥桥看了眼肩膀上那只温暖有力的手掌，只觉得被它覆盖的皮肤有些发烫。
乔以楚看到她的动作，也是不自然地一僵，立刻把手收了回去。
两人默契地往与喧闹相反的方向走去。
因为离开在即，俞桥桥本来是有些伤感的，只是他一来，心情只被惊喜覆盖。
原来她自始至终，还是那么想要看见他。
太阳早已经落下，余晖也逐渐暗淡下去。两人走到一处树影之下，俞桥桥忍不住抬头去看他，看不太清，但只是一个侧脸的轮廓也给极了她安全感。
“乔以楚？”她叫他一声，还是确认的语气。
乔以楚轻一呼气，转过身来正对着她。那一瞬间，周边的路灯齐刷刷地亮起，就像此时她的心境一般。他们的世界里也有光从叶隙间穿进来，斑驳地打在两人的脸上。
他的眼角眉梢有几分无奈，又像是幻觉的宠溺，他往前一步，将打在她的眼睛上的光全然挡住，又是低沉地回了一句：“是我。”
俞桥桥撞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眸漆黑，嘴唇紧抿成一条线，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但俞桥桥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与他之前任何情景下的模样比起来，温柔太多。
俞桥桥左手扶了扶身后的树干，让自己站直了些，继续盯着他的眼睛，问起来：“你怎么会来？”
“你说的这里很美，所以我来看看。”乔以楚怔怔地将目光移开，身子也随着一动，走出了树影。
“来看看？你以后也可以来的，为什么非要现在来看看？”俞桥桥继续追问，像是抓到了一根稻草，说什么也要抓紧，哪怕最终只是同归于尽。
“因为你在。”他猛然定住，背对着她。
空气凝滞了几秒，他紧绷的背影也蓦地放松下去，低下了头，碎碎念一般：“以后再来你就不在了。”
一股泪意随着他的两句话涌了上来，俞桥桥的嗓子被莫名地堵住，好像连空气都让她窒息起来。
强行咽了几口气，俞桥桥委屈到了极点，终于颤颤巍巍地吐出几个字：“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乔以楚咬了咬牙，眼眶也泛了红。
或许，或许只是他疯了。
疯了才会说出刚刚那样的话，才会突然从书房里站起来，一口气找到了这里。
可是每一夜的万籁俱寂时，他的耳边都重复地响起她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
不厌其烦地叫着他的名字。
将他从噩梦里救出来。
一次次地。
直到那天在医院里，看着母亲的情绪稳定下去，护士长将他拉到一旁，细细地在他耳边说：“你爸他已经走了，你该放过你自己了。”
是啊，他已经走了，而他赖以生存的仇恨也没有宣泄之地了。
所以他想，他可不可以试着，去放下一些东西，也放纵自己去靠近一些东西。
哪怕只是看看她。
可是她是那么耀眼，总是让人不甘只是远远地看着，总是让人情不自禁地触碰。
所以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没了理智可言。
乔以楚定了定，狼狈地起步，试图再次逃开。
一双手环上了他的腰。
身后的女孩贴着他，纤细的胳膊越收越紧，他连挣开的勇气都没有，生怕会弄疼了她。
俞桥桥侧脸紧紧贴上他的后背，忍不住的泪还是无声的流下去，浸湿了他的衣衫。
在他面前，她好像总能义无反顾，所以这一次，她还是要再抓一次。指甲几乎嵌进了指腹，她哽咽出声：“乔以楚，如果你再走开，我就真的，真的不追上去了。”
一句话让他绷在心底的那根弦彻底断开，乔以楚仰头闭了闭眼，伸手覆上她交握着的手，缓缓地摩挲了几下。然后轻轻地将两只手分开，握在手里，转过身来。
他也没给她看一眼的机会，随即俯身，下巴沉到她的肩膀上。一寸一寸地，加深下去，陷在她的颈窝里。
他贪婪地吸收着她身上的气息，与她的发丝厮磨。许是在花岸边待久了的缘故，她身上掺着淡淡的花草香，甜入心扉。
俞桥桥微微怔住，连饱含的泪水都忘了往下流。
紧握着她的手突然放开，转而抚上她的背，狠狠地将她往怀里拥去，四周一片寂静，心跳的声音格外突出。
俞桥桥差点失衡，也紧紧环抱住他，这许久的执念像是有了一个确切的答案。
太阳似乎，真的从西边出来了。
两人抱了好久，久到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俞桥桥才感觉身上的力道变轻了些，直到他放开她，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他叫了她一声。
“桥桥。”声音沙哑到仿佛吞过泥沙。
“嗯？”俞桥桥从震惊中缓过来，吸了吸鼻子，一看他又红了眼眶。
“对不起。”他迟缓道。
“对不起什么。”
“我想看你，不是看这里的风景。我从来没有觉得你烦，我只是觉得……”话到一半，乔以楚狼狈地笑了笑，又重新组织语言道：“桥桥，我现在，还可以喜欢你吗？”
俞桥桥浑身僵住。
这是她日思夜寐了多久的一句话，等到她几乎要放弃的一句话。
看到她没有反应，乔以楚心慌起来，又补充道：“不可以也没关系，只要……”
“只要什么？”俞桥桥追问道。
“只要你开心。”
俞桥桥气笑：“乔以楚你怎么那么土啊！还有，谁家的男朋友表白还要问可不可以的啊！”
“男朋友？”乔以楚敏捷地抓住了话里的关键词。
“你听错了。”俞桥桥脸一红，转身要走。
乔以楚一把抓住，再次将她拽到怀里紧紧地抱住，将问句改成了陈述句：“桥桥，我喜欢你。”
俞桥桥一听，觉得耳朵不听使唤，连带着脖子也红了起来，往他的怀里蹭了蹭，没有说话。
乔以楚等不到回应，忐忑追问道：“桥桥，你呢？”
“我……从来没有不喜欢过。”
心里的一颗巨石终于落下去，乔以楚从未这样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放松和狂喜的情绪。
静谧的夜空之下，他那克制不住的笑声格外清冽。
“那……我们可是在一起了。”俞桥桥抬头问他。
“嗯，在一起了。”他的声音仿佛是经过了失而复得的洗礼，隐隐带着兴奋。
俞桥桥恍了恍神，发现他这人是不经笑的。不笑的时候一副全世界都与我无关甚至欠他钱的模样，而那嘴角只要轻轻一弯，便是一副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少年眼里充了缠绵的光，是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俞桥桥摁住他的嘴角，嘟囔道：“你以后还是少笑点吧，太容易招桃花。”
他握上她的手，往自己的唇角移近了些，静静地看着她，不觉间眼前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
俞桥桥感觉手指像是触了电，电波穿梭在身体的每一寸皮肤，烧的慌。她耐不住，手指轻轻一别，反握住他的食指和中指：“你不是说要看风景吗，我带你去看。”
两人走了没几步，俞桥桥又泄了气：“这么晚了，也看不到风景了，不如这样，我带你去那边的桥下看螃蟹怎么样？”
那是一座拱形的桥，中间是由石块砌成，两侧应该是经过修整，是比较平面的水泥。河道不宽，也就十米左右，两人站到拱形最凸起的那一点往河里望去，在残月的映照下，恰好可以清晰地看到两个人在水里的倒影。
俞桥桥兴奋地指了指：“看到那片白色岩石了吗！”
乔以楚从两人的倒影上移开，去看她指的地方，的确有几只螃蟹静静地附在岩石上，看起来像是在悠闲地乘凉。偶尔动一动，蟹钳也会张牙舞爪地挥舞几下。
“走！”俞桥桥拉着她从桥的另一侧下去，走到平坦些的岩石处，伸手扼住一只螃蟹的后背，将它转移到其他地方。
“你小心。”乔以楚看到她几乎踏进水里的动作，伸手去扶她。
俞桥桥又把脚下的螃蟹清理了一遍，拉着他坐了下去。
河**有杂草丛生，夜行的小动物也不知道由谁起了头，接二连三地叫起来。
俞桥桥往乔以楚的身边靠了靠，直至胳膊贴上胳膊，然后若无其事地抬起头，喃喃道：“我小时候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当时奶奶的门前就有这样一座桥，我们一群小孩子经常在桥下面捉鱼摸虾，有一次我还差点被大水冲走。”
俞桥桥说着说着便笑起来，那时候是真的调皮啊。
“然后呢？是怎么被救起来的？”乔以楚转头问她。
“是我哥，他很早就会游泳，跳进河里把我捞了上来。”俞桥桥回忆着，也想念着。
乔以楚想起俞燃对他说的话，心口有些闷，抬头无声笑起：“你哥哥很疼你。”
俞桥桥顿了顿，突然想起了什么，抓起他的胳膊：“上次他打你……”
“我没放在心上，我之前就说过，他那是保护你，有个这样保护你的哥哥，我该感谢他。”
乔以楚抬起手将她被风吹起的发丝别到耳后，看到她还是一脸确认的模样，无奈到笑出声来：“我是说真的。”
俞桥桥挑了挑眉，也的确没有看出什么异样：“那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吧。”然后靠在他的肩膀上，好奇道：“那你呢？你小时候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在城市里？”
乔以楚沉默了几秒，“嗯”了一声。
俞桥桥总是猜测他的成长环境不是很好，但是他们也才刚刚在一起，问太多总归不太合适，所以也没多说话，只是遗憾地摇了摇头：“那你不如我，在乡下可比城里好玩多了！”
一阵夜风吹过来，河边湿气重，乔以楚摸到她的胳膊发凉，正要提议往回走，却看到她突然站起来跑到岩石边上，呼唤着他：“乔以楚你过来看，这有一只龙虾！”
俞桥桥看着那红彤彤的外壳，仿佛已经被烤熟了一般，试图伸手去抓它，手还没接触到水面，乔以楚已经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
俞桥桥奇怪地看他，见他眉头紧皱：“怎么了？”
“水太凉了，这几天不能碰。”他仿佛在捏着语调，将她拉起来，往岸上走去。
俞桥桥怔愣地被他牵着走，觉得事情不太对，她的亲戚姨妈是昨天到访的，难道他还记得她的生理期？
想到这里，俞桥桥紧咬住下唇，支支吾吾地问道：“乔以楚，什么意思啊？我没听懂。”
他紧握了握她的五指，像是在惩罚她：“俞桥桥，你忘了上次是怎么疼到去医院的了？”
“记得记得！”俞桥桥这下彻底红了脸，小碎步跟上他，仔细算了算：“乔以楚，我们已经认识三个月了。”
“嗯，三个月。”他重复一遍。
“是三个月，还不算长。”俞桥桥掰着手指，又确定了一遍。
“是不长。”他也随着附和一句，若有所思地低垂下睫毛。怎么总是觉得，他已经认识了她一辈子。
两人溜达到了教职工宿舍，一路上俞桥桥滔滔不绝地说着，乔以楚则静静地听着，有时会冷不丁地回她几个字，或者拽着她的胳膊，提醒她路上的石子。
俞桥桥也是才感觉到，原来只是两个人手拉着手，气氛就足以产生让她心跳加速的奇怪产物。果然，感情是最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也最让人着迷。
俞桥桥把乔以楚交付给英语系的两位男同学，并对他们警告道：“关照好我的男朋友啊！”
“男……男朋友？”男同学吞吞吐吐道：“你不是来的时候还是单身吗？”
“反正现在不是了。”俞桥桥得意地挑了挑眉，跑回了隔壁的房间。
乔以楚听出他的声音就是昨晚在电话里响起的那个人，上前伸出了手：“你好，我是俞桥桥的男朋友，乔以楚。”
男同学云里雾里，也拘谨地掏出手来握上去。男朋友就男朋友呗，怎么看着他就跟看情敌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