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桥桥教的是小学四年级的数学,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朋友们给她面子,哪怕是枯燥简单的算数课,他们的热情也是异常的高涨。

俞桥桥想起自己好像打小就喜欢上课睡觉,后来爸爸心疼她,以为她是课业劳累,还特意给她请过几天假,结果发现她真的只是单纯的困。

所以她觉得如果有小朋友上课睡觉一定不打扰他,谁曾想他们根本不给她发挥的机会。

其中最为热闹的是一节“可能性事件”的课,俞桥桥念着题目,让小朋友们齐声回答。

【扔一颗骰子,朝上的一面()是单数】

“可能!”

【袋子里有五个红球,小明摸到的()是红球】

“一定!”

……

念到最后一个题目的时候,俞桥桥微微一怔,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来,酒窝也随着加深。

【清晨,太阳()从西边出来】

“不可能!”

……

俞桥桥看着答案解析上的正确答案,抿嘴点了点头:“大家都很棒!”

教室里一阵欢呼雀跃,唯有一个小男孩缓缓低下了头。

下课的时候那个小男孩追上俞桥桥,吞吞吐吐地叫了声:“桥桥老师”

俞桥桥一直都有关注他,他叫郑小呈,是班级里最安静的同学,总是独来独往地,有空就看书,也不和其他的小朋友玩。

刚刚在教室里她也注意到他的失落,本想去办公室给他拿块糖的,没想到他自己跟了上来。

“嗯?怎么了?”俞桥桥半蹲下来听她说话。

小家伙憋红了脸:“桥桥老师,我觉得太阳是有可能从西边出来的。”

俞桥桥觉得惊奇,问道:“哦?为什么呀?”

小家伙比着手势,认真地解释起来:“因为我们看到的太阳从西边出来是因为地球围着太阳自西向东转,而在其他的围着太阳自东向西转的星球上看到的太阳就是从西边出来的,而且如果我们在地球的南极看日出的话,太阳也是从西边出来的。”

俞桥桥惊讶地张了张嘴,她实在想不到一个四年级的小孩对地理这么有研究,甚至觉得有些自愧不如,摸了摸他的头,鼓励道:“小呈说的对,从地理的角度来说的确是这样。”

“那为什么那道题的答案是“不可能”?”小呈看起来十分不解。

俞桥桥想了想,问他:“小呈以后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宇航员。”

“宇航员?所以你才对地理啊,星球啊,特别研究过对不对?”

“嗯,可是他们都不懂。”

俞桥桥牵起他的手边走边道起来:“因为他们的梦想可能不是宇航员啊,所以他们不理解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就像他们知道的事情,你可能不知道一样。”

“可是那道题的答案只有一个,我是错的。”小呈失落地低下头去。

“我看卷子的时候可没有给你打错哦。”俞桥桥带着他走到办公室,老师们已经陆续下班。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根棒棒糖递给他:“你可要加油,以后一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宇航员。”

“谢谢桥桥老师!”小男孩的心情终于好起来,深深向她鞠了个躬之后飞跑出去。

俞桥桥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和乔以楚有些说不上来的像。

直到她背着书包往教师宿舍赶的时候看到他一个人坐在平房上看书,突然飞旋起一把刷子砸到了他的头上。

女人骂骂咧咧地:“看什么书!看书能换钱?不知道天天做什么白日梦!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我才嫁到你家来!”

俞桥桥听学生们议论过,这应该是他的继母。心微微颤了颤,俞桥桥猛地向前走了几步,却被教导主任拦下,他看着她摇了摇头。

“主任,小呈他……”

“你就算是帮了,又能帮几天?他若是依赖上你,你一离开又是更大的伤害。”主任意味深长道。

俞桥桥想了想,的确,可是他……

“你放心,我们知道这孩子的天赋和努力,早就为他申请了名额,一定会让他把书念完,念好。”

听到这里,俞桥桥才松了口气,也收回脚步,不好意思道:“那就好,你们考虑的肯定比我周到。”

王黎早已经洗漱完毕,打好了饭菜,看到俞桥桥心事重重地回来,十分意外:“你这几天不是一直挺兴奋的吗?怎么突然蔫了?”

俞桥桥摇摇头,躺到**。

就是觉得,今天好像看到了乔以楚的缩影。

孤僻独行,冷漠成性,那是恶意堆积的结果。

他是不是也是这么过来的啊?

不管过了多久,一想到方里说的那些话,她还是浑身发冷。

俞桥桥拿出手机,在两人的聊天界面停留了许久,翻看了所有的表情包也没找出什么可发的,最后破罐子一般扔出去。

手机还没落到**,在半空中响了一声。

俞桥桥也没什么期待,像咸鱼一样又把手机摸回来,一看消息猛地支愣起来。

是乔以楚给她发来的消息!还是两条!

【你的花好像蔫了】

【应该是缺水】

俞桥桥才想起走之前没有给那个自动浇水机加水,算算日子也该没水了。

于是厚着脸皮要求。

【可不可以麻烦你去我家浇一下水?】

没等他回复,俞桥桥又打出一串数字,是2101的门锁密码。

连着丢了几次钥匙之后,她也把门锁换成了密码锁。

消息发出去之后他便没了消息,俞桥桥忐忑地等了一会儿,难道已经去她家浇水了?

俞桥桥觉得有些奇妙,好像从她来怀山之前,他对自己的态度就没有之前那么排斥了。

难道是缘分未尽?

王黎过来往她的嘴里塞了一根鸡腿,叹息了一句:“你果然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代言人。”

俞桥桥用手捏住鸡腿,索然无味。

她的确不能再轻易地灿烂起来的,希望被无情浇灭的时候,独自承受的只有她而已。

俞桥桥吃完盒饭站了一会儿,英语系的两个男同学过来约她们打羽毛球。临走之前又看了眼手机,也没有乔以楚的消息。

于是将手机揣进兜里,整理好心情和他们一同出了门。

虽然说是一起打羽毛球,俞桥桥跑了两步便停下来,她那骨裂的脚踝虽然走路没问题了,但是运动还是远远不行,所以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们打。

她下了场,自然有另一个人落单,那个话多的男同学也坐过来,看起来神秘兮兮的。

“干嘛?有事?”俞桥桥毫不客气道,两人都是快热型的人,早就相处得可以随便开玩笑。

“你们女孩子都喜欢什么生日礼物啊?我女朋友生日快到了,你帮我参谋参谋?”

俞桥桥哽了一口,摆摆手:“我没什么喜欢的,要不你从网上搜一下?”

“那你看这套护肤品?”

“挺好的。”

“这条项链?”

“也不错。”

“香水呢?”

“也还行。”

……

“行了我知道了,问你也是白问。”男同学无奈地拿过手机自己去研究了。

俞桥桥轻嗤一声:“知道你还问。”

她哪敢奢求喜欢的人送她礼物,他能和她说几句话都够她开心半天的了。

俞桥桥打开手机,忍不住又发了一条。

【人呢?去给我浇花了?】

没几秒钟,乔以楚的微信电话打了过来。

俞桥桥烫手似的摸了摸手机,清清嗓子才划向接听。

“乔以楚?”俞桥桥试探地叫他一声,等着他开口。

他那边仿佛短暂地掉了一下线,然后“嗯”了一声,淡淡道:“你的植物已经浇好了。”

“谢谢啊……”俞桥桥说着,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可是却不想挂断,哪怕没有声音,没有气息,仅仅知道他在几百里的信号终端,她就很满足。

乔以楚却很快有了动静,俞桥桥猜测是他不耐烦了,也做好了被挂断电话的准备。

等了一会儿,却听到他低沉的声音:“怎么样?还适应吗?”

俞桥桥愣了愣,随即被兴奋冲昏头脑,滔滔不绝起来:“适应,特别适应,这里可美了,有山有水有树林,以后有机会的话你一定要来看看。”

“嗯。”

又是冷傲的一个字。

“那……”

俞桥桥走下台阶,正打算找下一个话题,那个男同学突然兴奋地跑过来,拿着手机给她看:“你看这个怎么样?”

俞桥桥瞪他一眼,夜太黑,他应该看不出她的怨言。

“挺好的。”

俞桥桥敷衍一句,再去听电话的时候只听到乔以楚匆匆的一句:“我还有事。”

随即只剩“嘟嘟”声。

俞桥桥怔怔地看着手机,对着男同学尖叫了一声。

乔以楚站在2101的阳台上,因为窗子开了一道缝,风吹得茑萝花的茂叶在灯光下摇曳生影。

乔以楚伸手,若即若离地略过花叶,软软的,挠的他掌心发痒。

夜空依然晴朗,他循着北斗七星的位置看过去,“勺柄”的几颗星都亮晶晶地,仿佛是在争着发光一样。

乔以楚也随着她那张照片的角度,按下了快门。

陈一突然发来消息,旁敲侧击地提醒他该交稿子了。

【马上。】

乔以楚痛快地回复。

陈一捏着手机惊奇,这尊神仙什么时候秒回消息了?不对,应该问这尊神仙什么时候会回复消息了?

怀山教师苑的操场上,男同学被俞桥桥的一声尖叫吓得趔趄了几步。

看着她摩拳擦掌要使用暴力的模样,男同学秒怂:“不是……咱有话好好说。”

“好不了了!”俞桥桥夺过他手里未拆封的辣条,一口气塞进了嘴里,然后拿过球拍比划了两下:“要不是你有女朋友了,我今天非得给你两拳!”

教学活动进行得十分愉快顺利,一周的时间眨眼过去,很快到了该离开的日子。

同学们十分不舍,学校因此也打算给他们举办个欢送会的,最后被他们四个强行拦了下来。

虽然只有短短一周的时间,孩子们已经和他们有了感情,分别肯定是会伤感的。

欢送会会把不舍放大,所以还是不要了。

离开前一天的黄昏,四个人来到满是人烟的河边溜达,俞桥桥拿出自己的宝贝单反,打算给这段旅程留下最后的记忆。

细数一二三,“咔嚓”一声,眼前的画面一帧帧定格。

从孩子到老人,从日落到月升,俞桥桥不知道拍了多少张,只感觉最后食指有些发酸。

就在她给小朋友们摆好pose准备按下最后一次快门的时候,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他从落日余晖的方向走来,一步一步地,长腿轻扬,像漫画里的场景 。

乔以楚。

俞桥桥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以为自己眼花了,又重新调了一下参数,继续怼着他们。

他竟然还在,已经站到小朋友们的后面。

鸭舌帽,一身黑色运动衣,白净的运动鞋,像是个不太好接近的大哥哥。

可是当相机位置一沉,黄昏洒在他身上,他似乎是也察觉到了暖意,伸手抬了抬帽沿,眼睛露了出来。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嘴角挂着一个若有似无的弯,双眸浅澈,目光闲散地直视着镜头,或者说是俞桥桥。

应该是猜到了她难以置信,他张口淡然道:“是我。”

猝不及防地,俞桥桥的心猛地动了动。

她终于惊喜地笑起来,露出一只深深的酒窝,眼睛弯得像一座桥。

怔愣了许久,小朋友们摆的pose也变得歪歪扭扭,更因为突然插进来他这位不速之客后,俞桥桥需要重新调一下焦距。

“这位哥哥,你是谁啊,怎么没见过你?”小朋友们好奇地问起来。

乔以楚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看着俞桥桥手忙脚乱。

俞桥桥调着调着便没了耐心,他太高了,太突兀。怎么调画面都不和谐。

既然工具不听使唤,只能使唤人了,她开口指挥道:“那位最高的小朋友,可以蹲下来吗?”

乔以楚轻一点头,果然听话地蹲下去,小朋友们自然地围到他身边,小呈看了他两眼,靠到了他的左手边,一圈人形成一个极其规则的弧形。

被欢乐的面孔感染着,俞桥桥发现他的脸上似乎也爬了些笑意。

俞桥桥看着这一幕,一股酸意突然涌了上来,眼眶很快被浸湿,嘴里念着“茄子”,手却不自觉地一颤,没有拍好。

“重来啊,重来。”俞桥桥端着相机的手紧了紧,试图抑制这突如其来的情绪。

王黎适应了这令人惊叹的画面之后抢过俞桥桥手里的相机,将她一把推过去:“来,我给你们拍。”

俞桥桥傻傻地往前走去,一步一步像是踩到了棉花上,到他跟前时已经有些筋疲力尽。

乔以楚的眼神紧了紧,伸手扶了她一把,顺便将她掰正,对向摄像头。随着“一二三”的口令落下,俞桥桥清晰地感觉到肩膀上的力道又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