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乔以楚的门口徘徊了几圈,俞桥桥还是没有敲门。

没有以前的风风火火,她安静地开门,关门,窝在沙发里把上次没看完的电影看完之后天已经暗了下来,然后按部就班地去洗了个澡。

浇花的时候才发现茑萝花的一支侧茎已经沿着半开的窗缝探了出去,没有攀附物,却依然倔强地在风里招摇着,好像比阳台里的还要茁壮一些。

怎么这么倔强呢?

俞桥桥伸了伸手,又收回来。就任它长着吧,万一真的能附到墙上去呢?

正要进屋,隔壁的阳台突然亮了起来。俞桥桥定住,侧头看了看,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阳台上有光。

乔以楚的身影出现在光里,缓缓向她的方向走来,停在那扇窗户前。窗户没关,他双手插着兜,视线缓缓落到她身上。

俞桥桥也靠到窗前,是她少见的顺毛,背光的脸部轮廓很是清晰,他的睫毛很长,微微一眨,俞桥桥似乎都能看到一块淡淡的阴影。骄傲和清冷尽显,还是那副随时都能发火的样子。

她却很想抱抱他。

两人对视了许久,乔以楚也没听到她主动和他说话,不知所名的压抑由心而起,狠狠地冲到了喉间。

一身暴躁仿佛被人生生折断,他的声音低沉到沙哑,艰难地开了口:“俞桥桥,陈一给你的东西,过来拿一下。”

俞桥桥深呼吸一口,努力收了泪意,笑了笑:“好!”

他的门开着,俞桥桥直接进去。客厅里唯有灰白色的茶几上有两盒与这清冷气质不搭的果干。

乔以楚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本书。俞桥桥侧头看了两眼,是英文,她一时翻译不出来。

俞桥桥伸手拿了一盒,举了举:“谢谢啊。”说完便转过了身。

“还有一盒。”他依然端着书,淡淡道。

“啊?两盒都是吗?”

“嗯。”

“哦……”俞桥桥又伸手拿上另一盒,一手一盒,没再道谢。

到了门口,俞桥桥还没打开门,又听到他叫了她一声。

“俞桥桥。”

“嗯?怎么了?”俞桥桥回过头来,她真的很喜欢听他叫她的名字。

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向她走了几步,在两米之外便停下来。

脸上的淡漠似乎是消浅了许多,声音也只是低沉:“昨天我的态度不好,我向你道歉。”

一字一句撞在俞桥桥的耳膜,让她傻在了原地,周身的阴云仿佛在一瞬间消散开,绽开了绚丽的烟花,反应过来后立刻得寸进尺地跑到了他面前。

距离太近,乔以楚又往后退了一步。

俞桥桥又向前一步,眯了眯眼:“就只是为态度道歉吗?”

乔以楚受不住那样热烈的目光,将头偏向了一侧,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俞桥桥也点了点头,失望道:“这样啊,所以我还是表白被拒了。”

“俞桥桥……”乔以楚有些不知所措。

他并不想伤害她。

俞桥桥也没有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扬起下巴朝着他肆无忌惮地笑着:“乔以楚,你知不知道,我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型的人啊,你刚刚一理我,我就不想找别人了。”

乔以楚缓缓转过身去,不想再面对着她,背影都显得决然,冷冷道:“没用的,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再面对他的决言决语,俞桥桥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了,反而更加坚定。而是走过去戳了戳他的肩,在他耳边轻轻道:“乔以楚,有没有用你说了不算。”

俞燃的夺命连环call还在继续,俞桥桥赶紧接通,竟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一顿骂。

“她什么反应?”他紧张兮兮地。

“就是看着傻在了那里,如果我不在她跟前,估计已经哭了。”俞桥桥简单地描述了时瑜的反应,觉得还算恰当。

“说什么了吗?”俞燃继续问。

“没有。”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突然低笑了一声:“俞桥桥,你才傻。”??

俞桥桥没来的及还击,他已经挂了。俞桥桥对着手机骂了一声“狗”,愉快地钻进了录音室。

《她的橡皮擦》有声小说下册的录制已经接近结尾,青梅竹马的爱情经历了一段时间与现实的对抗,终于归于完美。

她很喜欢文中的一句话,“喜欢你,是一件我越来越坚定的事情”。

她躺在软塌塌的沙发上,想着这句话,满脑子都是隔壁那个男人。

王黎对她这类行为见怪不怪,连吐槽都懒得吐槽,麻木地给她发着语音消息:“嗯,我就知道,你的热情不会消失超过两天。”

俞桥桥嘻嘻笑着,突然想起了他的腿的事情,顿了顿,她不打算告诉她。其实对于她来说,这一点都不重要,只是因为她对他的喜欢,而对他的经历更心疼了几分。

她想了解他,越来越坚定。

王黎叹了口气:“欸,我现在彻底信服了一句话,长的好看的都没脑子。”

“谢谢你夸我好看啊,但是我怎么没脑子了?我只是相信爱情而已!”俞桥桥翻了个身,最起码她现在确定了一件事情,他不讨厌她。

“你真好哄。不理你了,画漫画去。”

王黎悠悠地打开电脑,不碰爱情,只搞事业。

俞桥桥听完语音,深吸了口气,她是好哄,可是他怎么那么难追啊……

虽然不死心,俞桥桥还是矜持了几天,除了大晚上饿极了拿了他一次外卖之外,两人也没什么交集。

俞桥桥也是现在才明白,原来哪怕是一米之隔的邻居,没有蓄意,也是碰不上面的。

周末的时候,俞桥桥照例睡到了日上三竿,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敲门。不过声音不够清脆,敲的应该是乔以楚家的门。

扒着猫眼看了一眼,门外是个看起来四十几岁的阿姨,一身奢侈的装扮,可是配上那粗鲁的动作,有些不太搭。

俞桥桥觉得奇怪,除了陈一,她还没有见过其他人来找他。

这会是谁?

在她搬过来之前,那个人就经常过来。不过乔以楚以前总是任她在外面敲个十几分钟,敲累了,找不到他的人便离开了。可是这次他有些等不及,继续下去,隔壁那个女孩该被她吵醒了吧?

所以猛地开了门,也没说话,敲门的人便一头钻进去。乔以楚也利落地关上门,尽量往客厅里面走。

来人理论上是他的继母,叫方丽。

方丽绕着客厅观赏了一圈,跨起胳膊坐到沙发上,“啧啧”了几声:“这房子真不错啊,得不少钱吧?”

乔以楚冷淡地看她一眼,不耐烦地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道:“你有什么事吗?”

“你爸确诊了,胃癌,治不治?”她云淡风轻地叙述着,好像那个人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乔以楚身形微微晃了晃,扶住了墙角。尽管早就听陈一提过一次,方丽找到漫社打听他的消息,说是他爸爸病了。

也尽管想象过无数个他可能得的病,若是不治之症,也挺痛快的。

可是当这个事实摆在他的眼前的时候,他还是错愕得有些狼狈。

“治不治?”

乔以楚重复了一遍,反问于她,觉得这个问题离谱得好笑。

“你是他儿子,这件事情由你来决定,当然,要治的话,医药费也得你来出。”方丽翘起二郎腿,笑得坦然,“你也不差这点钱。”

儿子?

乔以楚也冷笑一声。

十五年前他所谓的爸爸恶狠狠地瞪着他,然后在他面前对他的妈妈说:“带着一个小瘸子以后怎么过?我是没法过下去了,你们爱咋活咋活吧。”

十五年间,他强撑着一口气活着,就是想让他知道,没有他,他也能活下去。他的声音也一直如雷贯耳,响彻在他恨他的每一个夜晚。

怎么十五年之后,他又成了他的儿子?

“你还别笑,不管是从法律上还是从道德上,这件事情你都要管。”方丽看到桌上放着几张纸币,伸手拿过来捻了捻。

乔以楚一手夺过来,双眸微紧,声音低沉得可怕:“我管不着。”

虽然意料之中的结果,方丽还是有些气急败坏:“管不着也得管!反正我是拿不出钱来给他治病!而且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啊,你妈妈也用不着,你也找不到女朋友,到最后不还是我们的吗!”

“出去。”乔以楚的情绪已经冰到了极点,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

看到状况不对,方丽的势气也削弱了一半,但还是嚣张地理了理压褶了的裙子,泼妇一般:“你不管拉倒,反正他死了也怨不得我,你爸小心眼,他要是死的不甘心,做鬼也只能找你!还有你身边的人!”

“滚!”乔以楚终于爆发,狂喊一声,一拳狠狠地打在了墙上。

俞桥桥看到敲门的人进去之后就回房间洗漱,这刚坐到沙发上就隐隐听到乔以楚的一声“滚”。

吓了一激灵,俞桥桥跑过去打开门,见刚刚那个女人气冲冲地跑出来,还不忘往里头喊了一句:“怨不得我!”

电梯下去之后,四周恢复了平静。

乔以楚家的门还敞开着,俞桥桥小心翼翼地踏进去。站在门口往里看,空****地,什么也没有。

又往前走了几步,猛然发现侧面的墙上残留着一处血迹。

心里突然有些慌,俞桥桥试探地叫了起来。

“乔以楚?乔以楚你在哪?”

快到茶几的时候,俞桥桥听到旁边传来几丝沉重的呼吸,才发现他就在不远处,因为靠着墙坐在地上,所以很好地隔绝了她的视线。

第一次看到他这样颓废的模样,俞桥桥心里一紧,向前去扶他。

他很配合地站起来,坐到沙发上,一言不发。

俞桥桥看到他手上的伤,和墙壁上的血迹几乎吻合,有些不知所措摸了摸他尚且完好的手指,着急道:“你家有没有急救药箱,或者是创可贴之类的东西?”

“没有……没事。”乔以楚收回手,也将另一只手里的纸币揣到口袋里。

突然想起之前爸爸给她寄过一箱药,她一直没拆,还在搁置着,所以匆匆说了声:“你等等我啊。”

然后跑出了他的视线。

等等我啊。

乔以楚果然乖乖地,等她拿着一个药箱风风火火地返回来。

俞桥桥笨拙地给他上药,包扎。由于太过粗鲁,不小心戳到了他的伤口,乔以楚疼得抽了口气,反射性地便握住了她的手。

心跳突然一阵加速。

随着那只手猛地松开,俞桥桥也加快了包扎的速度,包得有些丑。

坐了一会儿,俞桥桥托起腮,定定地歪头看他,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道:“乔以楚,我是不是不能问那个人是谁啊?”

“最好别问。”

他微微阖眼,仰头,喉结接连上下滚动几次,额头很快沁出了汗,好像在做一场巨大的心理斗争。

俞桥桥抑不住地伸手,将触未触,心有些疼,像是心颤之后的错觉。

良久,他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目便是俞桥桥那张小巧精致的脸,睫毛忽闪忽闪地,不知道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抱歉。”他突然道。

“抱……抱歉什么?”俞桥桥有些莫名其妙。

“没什么,”他定定道。

“哦……”

然后见他起身,好像又恢复了往日淡漠疏离的样子。

俞桥桥不甘心地跟着站起来,转到他面前来,伸了伸手:“乔以楚,让我抱抱你好不好?”

乔以楚眯了眯眼,觉得耳鸣了一瞬,而后这句话的声音被无限放大,然后在耳边反复起来。

是错觉吧?

好像不是。

还在纠结自己的听力问题的时候,自己的腰上已经覆上一双手,揽得不算紧,但是她那软乎乎的身体贴在他的胸前,额头不经意蹭过他的下巴。让他没来由地一阵滞愣。

像是冰封已久的心地被一盆热水盖上,猝不及防地裂开了,很疼,却甘心沉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