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昱宁打牌很不专心,连输两局也没能唤醒一丁点斗志,眼睁睁给对家的明熙喂牌铺路,丝毫没有一点竞技意识。再次推翻重来时,方延瞥她一眼让她认真点。

她心不在焉的码着牌,只含糊地应了声,跟随着江敛的指引去摸牌,中途走神几秒望向顾逢晟时,发现他正匆匆忙忙关掉了电视机。

他脸色好像也不太好,可就是那么一瞬,两人目光交汇,他又很快对她露出一个微笑。末了还提醒她好好玩,一会儿再吃蛋糕。

他抱着一丝侥幸,以为方才沈昱宁没看见,走出客厅时顾逢晟还在想,到底应该用怎么样的理由瞒着她再次去到达木赞,又能怎么样才能让她安安心心待在国内治病。

再回头时,看见麻将桌上的热火朝天,这回,心不在焉的人换成了顾逢晟。

他坐在沙发一角饶有兴致的看着此刻言笑盈盈的沈昱宁,她这个人就算是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事也总能找到乐趣,因为聪明所以熟能生巧,打到第六圈的时候她总算能摸到一些关窍,也是运气使然接二连三的上牌,最后总算赢了一把大的。

撂下全部牌时,她笑容肆意,侧头看向目光灼灼的顾逢晟,眼角眉梢都是自豪,此情此景像从前她在外语比赛上得了奖后的神情,雀跃欢喜,小动作里尽是满意。

墙壁上的挂钟摆动起来,时针指向八点,顾逢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转身去厨房拿蛋糕。等他推着蛋糕走出来时,这旁的桌子已经被他们很快清了空。

明熙更是第一个关掉了客厅内所有的灯,只有蛋糕上的蜡烛浅浅照亮四周。

周遭瞬间黑暗那一刻,沈昱宁很下意识的去抓身旁顾逢晟的胳膊,他将蛋糕放好,手指轻轻抚在她的手上方,隔着细碎跳跃的烛光,沈昱宁渐渐放松下来。

听着耳边四人熟练唱着的生日歌,她双手合十轻轻闭上了眼。

沈昱宁没那么贪心,她只许了两个愿望便匆匆吹灭蜡烛。

“都许了什么愿望?”

灯光亮起,顾逢晟笑着看她一眼,温和开口。

他自然不信什么说出来就不灵了的话,南淮的习俗就跟京平的天差地别,南淮的人过生日时生日愿望都是要说出来,他以前就曾这样问过沈昱宁,当时她年纪小又唯他是从,就连生日愿望这样私密的事也都能同他分享。现在看来,她无论什么时候对他都是纯粹的。

“这当然不能告诉你。”

沈昱宁直截了当的拒绝他,收起手,看他一眼,又没忍住笑了笑。

她想起从前,附身到他耳边低语,“当年被你骗过一次,现在可不能再上当。”

“好好好,你今天说什么都行。”

顾逢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方延他们在切分蛋糕时,他拉起沈昱宁的手悄悄带她到了院外。

梨花江苑是栋小洋楼,前院栽满了梨树,因此得名。不过现在梨花早已经过了季节,满园梨树也只剩下茂盛的绿叶。沈昱宁当年就是因为花期太短,又因嘴馋想吃奶奶做的桂花糕,所以才自作主张替顾逢晟移栽了两颗桂花树,只是无心插柳,没成想现在那两个小小的桂花树早已变成参天大树了。

夜深人静,顾逢晟隔开喧嚣,牵着她一步步走到后院。路灯幽暗,只有月光长明洒在地上,周遭只能听见草丛中偶尔传来的蝉鸣声。

“他们三个在屋里不太方便,有些话我想单独跟你说。”

顾逢晟停下脚步,在桂花树下的石板路上站定。他有很多话想说,虽然现在心里还没完全想清楚,但唯一能确定的,便是为她过一个没有缺憾的生日。

其他事情都留给明天,今天最大的事,是沈昱宁。

“这些日子,我看你实在辛苦,有好几次我都想进去替你承受。”他抬眼,眼中有易碎的伤感,声音也哑了下来。

“我一直以为自己承受能力不错,蒋医生很早就跟我提过你的病情,在你陪我去南淮之前其实我已经简单了解过这个病了,可真面对起来又是一回事,我看到你病情记录单里密密麻麻的症状和情况,那一刻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们结婚的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我不是那么执着,你是不是就不会坚定的选择这一行了?如果,如果你不是那么拼命的想要通过遴选,是不是也不会生病?”

他总是固执己见的认为,沈昱宁如今身上的这些痛苦,几乎全都是因为他才带来的,所以他总是不死心的设想,人若是有执念,便会钻进一个死胡同里出不来。

顾逢晟现在,就是这样。

他想弥补沈昱宁,可无论怎么做,能给她的好像都是些虚名。

沉默片刻,顾逢晟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盒子里面,是他买了很久的结婚对戒,男戒他已经戴了许多天,可剩下那枚,一直没机会给她。

“昱宁,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很愧对于你,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为你做的都还不够多。”

他一面说一面将戒指戴入她的无名指,冰凉的触感从手指上传来,沈昱宁借着月光看了一眼,是枚款式简单的素圈戒指,牌子有点来历,甚至说得上是身份特殊,这个品牌是个只给皇室做珠宝的品牌,工艺精湛,每次买首饰都要提前一年定制设计师才会安排出时间。就连顾逢晟也都是稍稍费了些力气才赶着让人家设计师一个月完成。

要是按照正常的排队顺序,这戒指恐怕要后年才能放到沈昱宁手上。

沈昱宁目不转睛盯着戒指,还在思考该怎么回答他的话,想了想后刚要开口,他便又拿出一个东西放到她手里。

她摊开手心去看,发现是一个很有分量的钥匙。

“这是我保险柜的钥匙,里面有我个人名义的全部财产和一些房产,从今天起,这些都交给你保管。”

顾逢晟自顾自说着,最后迎着她错愕的目光抱住她,轻轻对她说了句生日快乐。

他在弥补过去的那些时间,尽管尽管,那已经都过去了。

沈昱宁想回答他的也有很多,她现在已经在慢慢变好,身体一日比一日要好一些,精神状态也要缓和很多,她想跟顾逢晟说不管遇到什么两人都可以一起面对,可他没给她这个机会,也没留给她太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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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顾若清到董事会大闹了一场。

与此同时,非洲那边出了问题,负责达木赞工程的总设计师因为感染了病毒诱发基础病意外离世,整个项目被迫停滞,所有的工人也都人心惶惶,甚至有违反纪律跑回来的。

公司里乱成一团,股东们各执一词,怎么说的都有。

顾逢晟跟非洲那边打完电话后回到会议室,看着顾若清正襟危坐气定神闲在主位时,心里那些不快突然开始加剧。

林则用力敲了敲桌子示意安静,方才聒噪得仿佛如同菜市场的屋内总算安静了下来。

“我以为诸位都是来帮我解决问题,而不是特地跑来给我出难题的!”顾逢晟随意拉了把椅子坐在,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这些人都是如此,拿钱的时候满脸笑意,遇到问题了便只会推卸责任,他原本已经解决好了大部分的股东,可如今出了这件事,这群墙头草又纷纷扬扬向顾若清那边靠拢了。

“逢晟,你到底年纪小,姑姑怕你经不起这样的大事所以赶来帮你出出主意,大家也都是为了公司好,非洲那边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着急,家属们的安置费你发了吗,因公殉职,公司里怎么样也要有个交代的,不然孤儿寡母的多可怜。”

顾若清端起茶杯,装模做样若无其事的开了口。无论什么时候,顾逢晟永远佩服顾若清,明明都已经撕破了脸,可她在众人面前,还是一副姑侄和顺的模样。这点,顾逢晟永远也不及她。

他不屑在会议室当着众人的面跟她演大戏,没那个兴致也懒得跟她去维护在外的体面,顾若清毫无顾忌就坐在他的位置上,是挑衅也是故意。

所以最后,他只是在会上跟股东们通报了一下家属的安抚事宜,说完后便再也不多提一句,甚至连看都不看顾若清一眼。

会议继续开,其间有股东提议,非洲项目现在风险过高,华清留在那的工人将近六百人,为确保安全,应该及时撤回所有项目,再把员工们都一一接回。

这些顾逢晟当然也知道,可这些他做不了主,签订合同时也说明了,不管出现任何事都应以项目为准,在预定时间按期完工。员工们的人身安全自然非常重要,要不然他也不会在一开始还派遣了两支医疗队跟着,项目施工地在达木赞北部,那里有华清出资建造的医院,能最大限度保障这些在外员工的基本问题。

可倘若现在违约,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都是下策。

“我知道那里现在很困难,可这个机会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如果现在放下,那华清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顾逢晟思虑再三,都觉得不能中途放弃。

“可是我们要为员工们的生命考虑,怎么能老板在后方坐享其中,员工们却要冲锋陷阵?天底下似乎没有这样的道理呢!”顾若清突然起身,缓缓走到顾逢晟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说对吧,逢晟?”

她不过就是希望顾逢晟失信于人,华清现在撤出项目损失不少,她就等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浑水摸鱼,顾若清笃定自己了解顾逢晟,知道他格外惜命,所以不会想出来什么好的办法。

她静静坐在一旁看戏,等着看他百口莫辩无颜面对股东们时的慌乱情形。

可他却反其道而行之,沉默良久,平静地说出了当下最优的解决办法。

“自然不能,这个项目是我一手促成的,我有责任保护我的员工,过两天我就启程,去达木赞找办法解决。”

当地没有工作的人民那么多,何愁找不到为项目增砖添瓦的普通工人?他早就有了打算,眼下是被顾若清架起,所以不得不说。

顾逢晟知道,现下这趟浑水他是避不过去了,无论如何他都要从中淌过。此话一出,会议室彻底安静下来。

“不知道这个解决办法,诸位可满意?”他很快起身,看也不看站在身后的顾若清一眼,直接走向主位彰显主权。

顾若清只是气愤他目中无人罢黜了她在华清的所有职权,她现在几乎等同一个一无所有的废人,没资格,更没名义在会议室里参与决策,不过是靠着的名声才能大喊大闹,她只是气不过,所以才存心想跟顾逢晟斗到底。她这一生只为权势,无情无义也无心。

顾逢晟本想留给她最后一个颜面,没想到她剑走偏锋到了这步,甚至还想在公司横插一脚,到了这种时刻,他也就顾不得什么家族脸面了,给了林则一个眼神,他心领神会,直接开口宣布。

“顾若清女士现在是华清的无关人员,以后的董事会您还是不要来了。”

“我们顾总心疼您,想让您好好享受退休生活,所以特地给您在郊外置办了一处房产,一会儿我让人带您过去。”

林则的话音刚落,会议室的大门被五六个黑衣保镖推门而入,顾若清惊讶不已,她万万没想到顾逢晟会这样心狠,情急之下她又破口大骂,最后被拉出了门外。

自始至终,顾逢晟都未曾看她一眼。

股东们无比错愕,震惊,面面相觑后又低下了头。

他们心知肚明,顾若清大势已去,而这位一直韬光养晦的掌权人,总算在这一刻露出了他真正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