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定贤想要打败天保贼,就要与南洋华人保持合作,光靠水警区的几艘小船,要想打垮徐天保无疑于痴人说梦。便只能与南洋华人联系,希望得到南洋华人的支持。
林有福在吃了一份猪扒饭后,表情满足的道:“何生,帮忙联系红旗帮的事情,南洋劳工阵线可以代劳,但红旗帮与徐天保没什么两样,要请动红旗帮出手,恐怕免不了出一大笔血。”
何定贤想利用海盗之间的斗争来剿灭徐天保,只能许下重利:“据我了解,红旗帮的贼婆叫作林月星,是前帮主的遗孀,在帮会内依靠掌控医疗和生存物资,掌控红旗帮。”
红旗帮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嘉庆年间的蓝旗帮,是在海上能与张保仔争锋的势力。但蓝旗帮早已被清军剿灭,红旗帮则是起家时打捞起蓝旗帮的水下银仓。
而且在南洋三大海盗当中,红旗帮内部势力是最复杂的。因为林月星并没有服众的能力,只是一方面靠身体来拉拢贼头,一方面依靠医疗资源和物资渠道,在红旗帮内权衡各方势力。
何定贤之所以找红旗帮,而不是王鹏雄,便是因为红旗帮处处漏风,一把鱼饵撒下去,一群鱼来抢,不愁调动不起来。
“我可以答应为红旗帮免费提供一批药品,并且让红旗帮加入南洋的面粉生意,允许红旗帮将钱存在东方银行,为红旗帮变现财货。”何定贤给出的几个条件都十分诱人:“如果红旗帮答应的话,不仅能接手徐天保的海上地盘,而且战场上一切财货都与红旗帮平分。”
“林先生,这些条件你觉得怎样?”
林有福感叹道:“十分诱人,红旗帮很难忍得住,若非何先生与徐天保结下大仇,根本没有机会给他们。这对红旗帮而言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但凡有一点野心,都很难拒绝你的条件。”
“我会尽量替你去游说林帮主,有消息便打电话通知你。”
何定贤点点头:“多谢林先生。”
“不用。”林有福举起水杯,以水代酒:“港岛华人与南洋华人之间,本就是休戚与共,为同胞做事是职责所在。何况我们都很敬仰何先生,能为何先生办事是我的荣幸。”
“哈哈哈,林生,干了。”
何定贤举起水杯,十分畅快的一饮而尽。
随后林有福起身道:“唔好意思,何生,等会还要去濠江见几个朋友,准备告辞了。”
“这么快?”何定贤心中有些惊讶,但马上点头,起身将林有福送出茶餐厅,在临上车前,最后寒暄:“欢迎林生再来港岛揾我饮茶,下次有机会,多留一晚。”
“我好好招待你。”
林有福笑道:“多谢。”
轿车沿着皇后大道远远消失。
街灯下。
何定贤望向南洋华人的二把手,心里若有所思。
隔天。
上午。
太平山,总督府。
杜益华身穿海关署长制服,右手夹着一份文件,静静站在一扇木门右侧,与几位署级长官共同等待总督大人的召见。随着造型古朴的扇形大门被总督秘书推开,一位系着领带,身穿西装,表情匆忙的政务局官员低头走出办公室。
门外,长官们排队等候,一个个表情郑重。
除了熟识的官员会互相点头致意,当作打过招呼外,其余的官员没有一丝喧哗,连交头接耳都不会有。港岛政令出于太平山,来到这的人心里都有政治诉求。
五分钟后。
总督秘书来到门口,笑着鞠躬道:“杜sir,港督有十五分钟来接见你。”
“呼。”
杜益华连忙深吸口气,调整呼吸,再将警帽摆正,连忙跟上秘书的步伐,踏进总督办公室内。伴随着扇形木门的合拢,一记响亮的皮靴跺地声响起。
“哒!”
杜益华立正敬礼,出声喊道:“good morning,sir!”
“杜sir,我是第一次见你吧?”总督坐在办公椅上,手中端着茶杯,状态比较随意。可能是见一个署级长官,并不需要搞的太正常,毕竟海关署长一直以来都是没有机会上总督府的。
杜益华则道:“yes,sir!”
“说吧,对于港岛频频出现海盗登陆,行凶犯案,多位海关署高层身亡的事情,海关署有什么要报告的。”格洪亮放下茶杯,望向杜益华。
杜益华打开文件,肃声道:“总督先生,稽查走私,剿灭海盗是海关署之职,海关署警员为此牺牲,是职责所在,三次海盗报复的案件,正好说明海关署对领海行船安全的努力。”
“但我认为在缉私之外,海关署还应当保证港岛货船的来往,以此促进港岛贸易发展。”
“我希望总督能提升海关署等级,划拨更多经费,提升编制,让海关署更好的履行职责,避免高层伤亡的惨案再度出现。”
此刻,杜益华图穷匕见。
原来他从来都没有指望靠着明世觉能够打赢警队,将明世觉等鹰派丢出去牺牲,一方面是要证明海关署的勇敢,一方面是要博得总督府的同情。他相信以总督府的情报机构,一定能给获悉水面下海关与警队的争锋。
总督府为了避免警队一家独大,掌控所有纪律部门,那么便一定会在立场上偏向海关署。只要这个立场没有堵错,那么海关输的越惨,总督府就将给出更大的补偿。
与其说支持海关缉私,剿匪,保护航线。更不如说,是扶持海关署里,钳制警队,协助统治。
总督府听完海关署的报告,在语气中便听出杜益华的意思,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出声问道:“警队也是用同样的理由,要求我划拨经费,提升水警区建制。”
“sir!”
杜益华忙道:“水警的职责在于搜捕罪犯,封锁海线,而海关的职责在于缉私,保护行船安全!”
其实,水警成立之初,确实是为了搜捕海上罪犯,封锁罪犯用海路潜逃的可能性。但随着水警在麦景陶手中扩大,职责范围已经与海关有部分重叠。
总督之所以会把部门归属于海关的职权,加到警队的水警区,是一种对麦景陶的支持。可麦景陶已经下台,水警掌握在军队派手中,已经不是一支如臂使指的队伍。
总督确实开始在心中偏向海关,当即点头:“鉴于海关署英勇的表现,和人员装备上的实际不足,我可以特批经费五千万港币,将海关署提升为一级部门。”
“将来不用向工商署汇报,直接向我负责。”
杜益华表情一震,立正敬礼,大声喊道:“yes,sir!”
“Thank you,sir!”
总督一纸命令,原地官升三级。
事实证明,杜益华没有赌错,用一枚弃子,换来整个海关署的升迁。
而他光凭着这一招得来的威望,便能让海关署上上下下乖乖听话,什么鹰派、鸽派、没人能否认一个把蛋糕做大的大佬!
总督格洪亮望着神情振奋的属官,出言勉励道:“我希望海关署能够在提级、扩编、换装之后,保持原先的忠勇,做好港岛发展的护航者,你明白吗?”
“明白!”
“长官!”
杜益华深知这一刻开始,钳制警队,便成为海关署最大的职责。
“时间到了。”
总督府低头看一眼表,挥挥手道:“你先出去吧。”
“goodbye,sir!”
杜益华再度跺脚,方放下手臂,转身迈步走出办公室。
门口几位署长见到他的样子,立即知晓海关署获得了不少的政治投资……
半个月后。
港府正式公布海关署提级事宜,将海关提升为警队一样的一级部门,直接对总督进行汇报。历史上,一直到七十年代才追平警队,与警队并列的港岛海关,提前二十余年,便成为与警队同级的部门。
当然,警队历史已经超过一百年,经过长足的发展。
整体力量绝非海关可以比拟。
海关光是消化多划拨的经费,培训人员,组织训练,一项项事件安排下来,起码要有两三年的时间,才能够初具一级部门的影响力。而且海关的法理地盘是在水上,管着贸易安全看起来巴闭,但岸上职权才能养人,要想超过警队的影响力很难。
光靠海关署长的位置是不可能的。
杜益华除非换个位置。
但是,当海关提级的消息一曝光,全港纪律部门部队还是一阵哗然,特别是警队内部。何定贤简直是对杜益华刮目相看:“这TM是洋版勾践啊,同我这儿玩卧薪尝胆?”
他一下就复盘出杜益华的政治手段,越品越觉得有意思,对方跟他玩的是阳谋。无所谓何定贤能不能猜出来,只要警队选择捍卫利益,自然就会促成海关署的棋局。
何定贤还真有往这方面想过,只是阳谋想到又能怎样?他干脆只做自己,没想到,杜益华真的抓住了机会,而明世绝、戴维斯、欧永文等人,无非是他青云路上的垫脚石。
“要提升一个纪律部门的地位、力量,换装、扩编、提级是一级比一级难。”
“一个部门短则五大到十年,长则十五年,必然是要进行一次大规模换装,更换装备以提升战斗力,需要的无非是大笔经费而已。一个部门要扩编,难度更大,毕竟招人容易,裁人难,扩编是没有回头路的,对财政的长久压力更大。一个部门要提级则是需要政治机遇,时代机遇,因为部门提级需要的经费比换装,扩编更多。”
“港府若非政治必要,绝不会同意,杜益华改变了整个海关史啊……”
如果当初海关就是与警队同级的纪律部门,说不定,何定贤还真就给他们发现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