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岐山的变故

小北他奶奶偶尔跟孙子提过,要不然你搬回来住,家里有空地方了,大宝贝儿,跟奶奶也亲亲!

孟小北当然老不乐意了,又不能说不跟奶奶亲。奶奶家统共就两间屋,他住小屋,就是跟小姑睡,小爷都多大一个爷们儿了,还跟小姑睡一张**,什么事儿啊?

孟奶奶说:“这有什么的?那是你姑!别人家孩子多的,不都是这么挤着睡?”

孟小北垂下眼皮:“……我不习惯跟女的睡。”

孟奶奶说:“不然你跟俺睡?”

孟小北:“您不是女的啊!!”

孟奶奶一咂舌:“俺都是老太太了,俺就不算女的!”

孟小北仰面重重倒在**,扭来扭去,歇斯底里地嚷:“哎呦您快饶了我吧,您睡觉就跟要拆房子似的,楼都震塌了!唐山又地震了!”

孟奶奶笑骂:“胡说!抽你!……不然跟你爷爷睡?”

孟小北哈哈大乐:“您快饶了我小姑吧!还是您跟爷爷睡吧,我爷爷反正耳朵已经背了。”

孟奶奶从**拾起笤帚疙瘩,孟小北飞快地弹起来,捂着腚逃跑……

学校一年一度校际运动会,全天停课,大操场上各班学生搬小板凳坐好,组成整齐的方阵,运动员们穿背心短裤,后背上贴着号码。

他们班的女生齐声喊着号子:“孟小北加油!!!!!”

孟小北穿白色跨栏背心,小短裤,细瘦身形在背心里都晃晃****的,两条手臂却很有力。他压后身体,急速出发,快步助跑,然后就起跳了!小学生的年纪,他的跨步腾空说实话毫无技术含量,但就是比别人蹿得快,滞空时间长,爆发力强,整个人是**出去的。

管丈量的体育老师都没防备,发觉坐太近了,往后一躲,直接从小马扎上仰过去。

孟小北噗嗤一声吃到沙坑里,吃一嘴土。

那一蹿竟蹿了三米五,他拿了跳远年级第一名。

孟小北从沙坑里爬出来,半边身子裹着一层沙土。他嘴角掩住小得意,半笑不笑,一双细眼酷酷的,已经有一股子大家风范。

越是不笑、不爱贱兮兮的男孩,越招人待见。

祁亮不参加项目,他是拉拉队里唯一一男的。祁亮带一群女生喊口号:“孟小北好样的!”

全体女生跟着喊:“孟小北好样的!”

祁亮:“孟小北再来一个!”

女生齐喊:“孟小北再来一个!”

祁亮:“孟小北我爱你!!!!!”

女生:“……”

班里女孩这回不跟着喊了,那时候也还没有那么豪放呢。方阵里一阵噗噗嗤嗤的窃笑,然后是几句低语,几枚红脸,最后哈哈哈一阵哄笑。

后来的4x50接力,孟小北是他们班第三棒。小学的破操场呈不规则的奇怪的鸡蛋圆型,孟小北是跑弯道那个,离心力让他失去平衡,接棒一瞬间他几乎扑飞出去,把棒子歪歪扭扭递进同伴手中,然后重重摔倒。他们班接力后来拿了第二名。

每个班方阵后面,还稀稀拉拉坐着各班家长阵容。有给孩子拎鞋的,有端茶送水擦汗的,有讨好老师找班主任拉关系的。

孟小北把球鞋脱掉,鞋带系一起,鞋潇洒地挂在肩上,光脚走回他的座位。

他放眼扫向家长席,心里掩不住失望……其实他知道家里没人来观摩校运动会。

他三姑本来是要来的,说“我帮你加油打气去”,孟小北说“可别,你去干嘛,同学都是爸妈去。”

他们班孙媛媛从爸爸那儿拿了两盒饮料,还专门跑到孟小北跟前,红着脸说:“孟小北,你渴么?给你一盒。”

孟小北很男人地说:“我不用,你们女生留着喝吧。”

祁亮在后面“啧啧”得啧了半天。

孟小北回头瞪他:“你啧什么啊,舌头抽筋啊?”

祁亮嬉皮赖脸从身后搂着他:“你别不要啊,你不喝给我喝啊,我帮你喊半天我好渴啊——”

孟小北挣脱:“唔……去死去死……不要摸我……”

祁亮嘴贱;“我们家长都来了,你那个干爸,特帅的那个,怎么没来看你跑接力啊?”

孟小北埋头给球鞋重新穿鞋带,脸色垮下来:“他忙着呢,他是解放军……你以为哪个都像你那个后爸整天那么闲,搬个马扎在大街上下棋嗑瓜子儿。”

最近市里开个会议,他干爹的中队执行警卫任务,营地封闭不能随意进出,已经好久了,电话都没打来一个。孟小北心里非常之不爽,神情落寞,但是也没办法。

干爹的电话没等到,亲爹电话却到了。

再说岐山那边儿,自从老大来北京借读,孟建民还是记挂着老大,时常打电话过来问,基本每周一个电话,即使大部分时间都逮不着那猴孩子。孟建民也给儿子写信,一手俊秀的钢笔字,洋洋洒洒几大篇纸,颇为认真和絮叨。孟小北一般回复给他爸半页纸,另半张纸画个可爱小人儿逗他爸乐!让他做思想品德报告和学习汇报,还不如杀了他呢。

孟建民再打电话过来,十分着急,谈得还是他家老二孟小京的事。

孟小京病了。

两个孩子成长道路上多有坎坷,到处皆是命运铺设的阴险叵测的拐角。老大去北京不久,孟小京有一回在学校课间操下楼的时候,突然一条腿打磕绊,怎么也动不了,然后直挺挺从楼梯上滚下去……

身上倒没摔坏什么,可是孟小京腿出问题了,右腿关节经常性的卡住,每天在路上走着走着,一条腿就无法弯曲,发病时很疼。厂里医院一群大夫根本就束手无策,诊断不出病源。

孟建民也带老二去过西安的大医院,后来不得已暑期带儿子来了北京,治病。

少棠得知孟建民回京,这回不用他干儿子嚷嚷催返,特意请假回来。

他知道孟建民带二儿子回来,一定是大事。

孟家小屋里,孟小京靠在**,大热天的,竟然捂着一层薄毛裤。

孟小京个子一直都比孟小北高那么一寸,胳膊腿也细瘦,越长越发俊秀的一个男生。据说去西安看病时,他爸爸蹬三轮车拉着他在大街上,竟都被人拦住,问,“你家孩子多大了,我是电视台导演,你们家长愿意让孩子拍广告吗?”

那时候人心偏保守,不懂除了铁饭碗之外还有其他谋生路子,孟建民都没听说过:“拍什么广告?”

那导演说:“儿童护肤霜的广告,你们家儿子皮肤真细腻,眼睛尤其漂亮,这就是男版秀兰邓波儿啊!我们电视台跟西影厂准备合拍个电影,可能还需要扮演男二号小朋友的演员,让你儿子去试试镜头?”

孟建民心里正烦呢,皱眉道:“孩子腿都走不了道了,正要看病去。我也知道秀兰邓波儿是美国一个童星,可是她能帮我儿子治腿?”

“西影”就是西安电影制片厂。

这样一个后来人看起来绝好的甚至可以改变人生的机会,当时就被这当爹的生生错过了。

孟家再次乱成一团,亲戚邻里进进出出,看望陕西来的病号,孟家的宝贝二孙子。

邻居大妈伸着头使劲地瞄,末了不忘说一句:“这是你们家那个双胞胎里边儿的弟弟?!哎呦,这可长得不像啊!”

“老二比老大长得好看,老二长得像他爸和他爷爷,没错!”

邻居大妈很笃定地说了一句其实很没意义的废话,谁都有眼睛会看。

孟小北叼着糖棍从楼梯扶手上滑下来,裤子沾着土,眼神扮酷,装没听见大妈们议论……

少棠也再次来到孟家,站在门口望着孟小京那样子。

孟小京没有老大那么活跃逗乐,从小细腻乖巧,又爱臭美,洗澡用香皂,洗完知道抹护肤霜,身上毛衣永远干干净净,如今也不啃手了,十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洁。十分秀气漂亮一个男孩子,大好的青春年华,腿竟然要瘸了……

人大了就多了心思,不像小时候只知道傻玩儿。孟小京在北京奶奶家,兄弟俩隔年再见,感觉就已生疏,互相说不到三句半。人不同,命也不同,难免各有心结。

少棠瞧见孟小京从**挪下来,想去上厕所。小京左腿正常弯曲,右腿梗直着,扶着桌子,一蹦一挪,嘴角自然抿着的时候就像受了极大委屈,像要哭却又过了哭的年龄,那表情十分可人疼。

少棠下意识去扶,看这小子走得实在吃力,干脆就给打横抱起来,抱去厕所。

孟小北踮脚从厨房柜橱上面摸江米条,手法熟练,这时一回头……

孟小北嘴里叼着江米条,双手插兜,垂着眼,蹑手蹑脚走到厕所门外,扒门缝看那俩干什么呢。

少棠说话的声音,“自己能尿吗?”

“我扶着你?”

“你对准了啊,别弄外边儿。”

“……还是弄外边儿了,算了你别管了,我给你擦吧。”

门开了,孟小北一闪,迅速躲开,掉过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嘴巴已经撅起来了。

少棠出来,仍然是打横抱着孟小京,把人抱回床去了。俩小子的三姑小姑都在,三姑生完孩子又胖又喘,小姑瘦骨伶仃自己走路都打晃悠,只能少棠帮忙抱。

小姑虽然自己抱不动,还扶着腰一路跟在少棠后面,从屋里转出来,跟了一圈又转回屋:“孟小京没事儿吧……快谢谢你叔叔……少棠你坐下歇会儿来……”

等贺少棠再回洗手间,收拾被孟小京弄脏的坐式马桶,发现孟小北戳在厕所里,一只手拎着抹布,在水盆里晃**,也不像是在干活儿收拾,耷拉着一张长脸。

少棠心里想事呢,问:“小北让开,我收拾那个马桶。”

孟小北不吭声,抹布在水盆里撩来撩去,故意捣乱。

少棠办事是个急爆脾气,眉头就皱起来:“嗳你干嘛呢?……要不然你擦?”

孟小北哼道:“我为什么要擦。”

少棠也不满孟小北这几天的吊儿郎当没心没肺:“那是你亲弟弟,他腿都那样了,你怎么不能帮着擦?”

孟小北:“……我,我也没说不帮擦!”

少棠一教训他,孟小北突然就难受了,心里不知道怎么的,盯着洗脸盆的那双眼,好像突然就被水花溅湿了,整个人肺里有一股气顶着,又不爽又委屈,整张脸表情都不对劲,憋闷得想挠墙。

孟小北那时候不知道,他其实就是嫉妒了。

或者说,少年人心中这种嫉妒,与日后关乎情爱的嫉妒都不完全相同。用他老妈的形容,孟小北打小就又贼又霸,这种贼性与霸道随着年龄增长,愈发体现为感情上强烈的索取与独占欲。每每令他心理不平衡的是,身边总要出现一两个人,与他争夺他最在乎的那个人的关注与宠溺。

说到底,是心理潜意识里仍残存几分自卑——野孩子又碰到咱家帅帅的小王子了!

这个每次在家庭中让他感到被边缘化危机的人,就是他弟孟小京。先是瓜分亲爸亲妈的疼爱,现在自个儿都快没爸没妈了,干爹怎么也开始疼孟小京了?孟小京不来北京,干爹也不回家,不搭理他;孟小京只要一回来,全家人都围着转。

干爹都从来没有那样横抱过他。

这到底是谁干爹?

亲爹可以分享——生下来时已经没选择余地。

干爹就是他一个人的,小爹就疼咱一人儿,别人甭想分走一半。

孟小北就是这个心思。

贺少棠把厕所门一关,俩人独处小黑屋。少棠揉了揉孟小北的头,低声道:“又怎么啦?”

孟小北低着头,若无其事:“没怎么。”

少棠扯一下小北的耳垂。

孟小北不乐意地说:“别扯了,从小扯我,都扯成弥勒佛耳朵了。”

少棠说:“分开有两年多了,跟你弟都生分了,刚才都没说几句话。”

孟小北:“……不知道说什么。”

少棠说:“他腿病得挺严重的,你看你爸急得鬓角头发都白了,刚才又出去打电话托关系找医生,你别犯犟,你那个表情,你给我喜兴点儿!”

孟小北勉强地一弯嘴角,呵呵,哼。

少棠皱眉,哄道:“能不能给老子笑得好看点儿!”

孟小北咧嘴:“嘿、嘿、嘿!!!我好看吗?!”

少棠被气得笑了,捏小北的脸,声音放软下来:“臭孩子,你爸爸来了,好歹也给我争口气,你是我带的儿子,给我长长脸,行不?别让你爸觉着我没把儿子教好……”

贺少棠那时也发觉了,孟小北霸道与小心眼儿的毛病,隔三差五就发作一回,而且很奇怪,他在外人面前原本绝对不这样。孟小北在学校里,很大方爽快的脾气,朋友多,混得开,而且男女通吃,跟男同学女同学都挺铁瓷的。他们同学亮亮和申大伟每回来家玩儿,都说孟小北对哥们儿特别大方,讲义气,有好吃的零食带学校大家一起吃,恨不得衣服球鞋都跟祁亮混着穿(不跟申大伟混着是因为体型实在差太远没法救济对方)。

孟小北只在少棠面前耍小心眼,犯脾气,闹各种小别扭,又计较又小气又婆妈。而且随着年龄增长,简直越来越别扭!

少棠那时也没弄明白,这臭小子脑子里到底在琢磨些什么,心里好像有个没解开的结。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一更,若想瞄二更,留下买路花!【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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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醋不开心的碑碑:“戴帽子给干爹卖个萌,他会重新爱上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