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还在放着, 本在院子里玩耍的小孩不知道成群结队去了哪儿,只有一地燃放结束的仙女棒。

迟雾握手机的手一抖,大脑像是被一记重锤击中, 心跳急促得仿佛快要跳出来。她求证的看向谢淮京, “你刚刚说什么?”

谢淮京拆了颗水果糖到嘴里, 一字一句重复, “我喜欢你, 迟雾。”

梦想成真大概就是此时。

虽然自己猜测过, 听身边朋友分析过, 调侃过,但都是建立在设想上,仿佛海市蜃楼,尽管知道它多美好, 但因为不确定总是犹豫不决, 总是向往又紧张, 但此时,他亲口告诉她从始至终都不是她的猜测,她的感觉是对的。

他喜欢她。

迟雾忽然有些慌乱起来,准确说是欣喜得有些手足无措,“那......”

谢淮京将剩下的话说完,“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迟雾抿了抿唇, “认真的?”

“嗯。”谢淮京眉头微蹙,“不愿意?”

“不是。”迟雾看着他, “愿意。”

谢淮京在听见她回答的瞬间笑了,拇指摩挲手机折叠成小正方形的糖纸。

迟雾脸上一片冰凉, 仰头,“下雪了!”

她伸出手去接雪, 玻璃似的圆球落在掌心,不止是雪还有冰雹,但冰雹只下了几分钟便停止,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空纷飞而下,很快就在地上铺了一层莹白。

“明年一定是很好的一年。”

谢淮京扬唇笑,“已经是了。”

直到在隔壁吃完汤圆,迟雾脑子都还在回想谢淮京说喜欢她的画面。

还是有点像做梦。

“小伍,你想什么笑这么开心?”

迟雾抬眼,“过年开心。”

“是,过年是该开心,吃饱了没,没吃饱锅里还有。”

迟雾连连摆手,“吃饱了。”

“行,吃饱就行。”

阿姨端着空碗离开,迟雾放下勺子将餐具拿到厨房洗干净放进橱柜,摸出手机摁亮。

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将那张照片设成壁纸。

她没在隔壁待太久,回到自己家将院子里的垃圾清扫干净,洗完澡出来从枕头下摸出手机。

【吃完了。】

【怎么知道我喝了酒?】

迟雾学着他的样子:【猜的。】

【猜得挺准。】

【谢谢。】

迟雾在屏幕上敲字:【不用客气。】

她又打字:【你现在是要后悔?】

谢淮京:【?】

迟雾在屏幕上快速打字:【先说谢谢,然后说抱歉,之前是一时冲动。】

消息发过去谢淮京没回,迟雾眼底揉着几分失落,下一秒就是忽然唱起欢快的歌,谢淮京拨了个语音通话过来。

“喂。”

谢淮京声音淡淡,“抱歉,我之前是......”他顿了顿,像是忍不住笑出声,“是认真的。”

“......”

迟雾心情感觉如坐过山车一样,听着他抑制不住的低笑,木着脸道,“谢淮京,这不好笑。”

谢淮京止住笑,“没想反悔。”

迟雾垂眼,不说话。

电话里传来打火机的声音,随即迟雾手机响了声。

【_:我喜欢你。】

【_: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不后悔。”他说。

迟雾手指揪着睡衣衣摆,“嗯。”她没再这个问题上继续,“饺子味道怎么样?”

谢淮京:“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迟雾:“真话。”

“好吃,因为是你点的。”

“......”

迟雾耳根红了,隔着千里的空气都好似被他这句话点着了,素来口才还不错的她竟一时找不到话应对。

“好吃就行。”她说。

隔壁电视的春晚正倒计时。

“三!”

“二!”

“一!”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两人同时说,说完之后谢淮京笑了声,“新年快乐,女、朋、友。”

.......

挂断电话后,迟雾还感觉有些不太真实。反反复复看着对话框里面那两句话,截图,保存到手机。

大年初一。

迟雾起了个大早,爸爸已经将饺子煮好用两个盘子盛起来,用碗盛了水,对着她洒了几下。

村子里的习俗,寓意洗涤霉运。

吃完早饭,便拎起香烛纸钱和鞭炮出门去祭祖。一共要祭拜三个,爷爷奶奶和母亲。

下过一场雪田坎土路有些难走,爸爸走在前面,手里拿着树枝将路边杂草上的露珠打落,登上一个山坡后放下东西回身来拉她。迟雾伸出手,脚下用力,被雪水浸透的泥土松动,她脚下一滑将爸爸都往下拉了半步。

爸爸将她拉上去,转身继续在前面开路,“当心些,跟着我的脚印走,别摔倒了。”

迟雾应:“好。”

爷爷奶奶的坟葬在一起,母亲的坟稍远,旁边的坟长了不少杂草,已经快看不见墓碑,但母亲的坟干干净净,碑上的照片已经氧化泛黄,已经看不清母亲的模样。

她对母亲的所有印象来自父母的结婚证和身份证照片。

“文心,我们来看你了。”爸爸说。

文心是母亲的名字。

梁文心,迟江。

母亲名字旁边紧挨着父亲的名字,这是父亲当初打造墓碑时一起打上去的,很小的时候她好奇问过为什么要这样,因为不太吉利,当时父亲擦拭着母亲的名字,笑着跟她说—

“这样以后我死的时候就不用再给我买墓碑了,可以为你节约一笔钱。”

二十多年前,一块墓碑几乎用了父亲大半积蓄,她听村里的其他人说过,当时有人劝他说别买墓碑了,把钱留着,村子里不讲究这些,但父亲不愿意,徒步走到集市上为母亲挑选墓碑。

“万一有人不小心踩到她了,跟她道歉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父亲当时抱着墓碑,一遍遍摩挲着母亲照片,“梁文心,这是我妻子梁文心。”

村子里见父亲这样执着便不再劝,直到现在,只要有时间父亲都会来母亲坟前。

迟雾蹲身,将手里的蜡烛点燃,插在坟前。

“妈妈,我是小伍。”她撕下一叠纸钱点燃,“我和爸爸都很好,今年家里的院子重新修建了,也不用担心下雨屋里漏水了。”

她将手里的纸钱全部点燃,用树枝把下面的翻出来,好让纸钱全部烧透,一阵风吹过,燃烧后的纸钱随风飞舞。

迟雾双手合十:妈妈,请您在天之灵保佑爸爸身体健康,保佑我学习顺利,挣很多很多钱让爸爸享清福。

许愿完鞠躬作揖,仰头跟在旁边弄火炮的爸爸说,“爸爸,我弄完了。”

“到路边站着,等会火炮屑沾到你身上。”

“哦。”

迟雾将纸袋一起烧了,拿起用来赶露水的棍子下去。

鞭炮一点燃,爸爸三两步就奔下来,“裤子上在哪里蹭到泥了?”

迟雾低头,果然看见自己裤腿上一滩泥渍,“可能是刚刚爬坡的时候,我去那边水塘洗一下。”

“你当心别掉下去了。”爸爸说着跟过来,腿一迈踩在石板上,“水这么冷,侧过身我给你弄。”

迟雾听话的侧身,看着爸爸先用纸巾将裤子上的泥巴抹去大半,手在冰冷的水里透了一遍,一点点的将裤腿上的泥巴弄干净。

“中午想吃什么?”回去的路上爸爸问。

“昨晚包的饺子还没吃完。”

“吃三顿饺子?”

迟雾答:“先把饺子吃完,晚上再煮饭。”

吃过午饭,迟雾休息了会儿便到房间看书,爸爸用保温杯泡了杯热茶进来。迟雾做完两页习题,正上网查资料时手机弹出消息。

【醒了。】

迟雾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半。

迟雾:【饿吗?】

谢淮京发了条语音过来,迟雾将手机调成听筒模式,把音量开到最小,贴到耳边。

“有点。”

刚睡醒,他声音有些喑哑,说完低低笑了下,有点蛊。

迟雾摸了摸耳朵:【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点。】

等了一分钟。

【陆星河来找我了。】

【我过去周姨家随便吃点。】

迟雾:【哦。】

放下手机,迟雾看着电脑里的资料却有些看不进去了,起身推开窗,昨晚下雪此时出了太阳,附近时不时响起小型鞭炮的声音。她关上电脑,拎了钥匙将停在院子里的自行车拖出来,试了试刹车踩脚蹬出门。

从她家到镇上要骑半个多小时,乡路上堵车望不到尽头,迟雾从汽车中间的缝隙穿过,来到中学门口。

中学有两个校区,一个本部一个分部。

初一初二在本部,初三就搬完分部。

迟雾在门卫处登了记,推着单车进入学校。

进入学校右手边是男生宿舍,再往里是女生宿舍,教学楼位于中间,前面一个小广场,后面是偌大的操场。迟雾走到当初自己所在的班级,座椅都换成了新的,黑板也变成了绿色的,左下角还写着距离期末考试多少多少天。

迟雾拍了个照,又去了楼上。

教室门锁着,以前她总是借着课间上洗手间去看谢淮京所在的教室,只不过大多时候都看不见他,偶尔遇见他同学,会跟她说一句“谢淮京去打球了。”

他很喜欢打篮球,三分起跳进球那时就已经熟能生巧,被选进过校篮球队,但随着他转学都不了了之。

初中一别,她以为他们不会再见。

但七年后,他们相遇了,她喜欢了很多年的男生成了她男朋友。

迟雾在学校转了圈,拍了几张照片便离开,回去时在菜市场买了些菜,途径文具店时目光被挂在橱窗的东西吸引。

买完东西回去时有些晚了,自行车没灯,她踩脚蹬的动作加快了些。但在半道上天还是黑了大半,好在她提前跟爸爸说过会晚点回去。

她拐过一个弯,兜里手机响了。

谢淮京来电。

“喂。”

谢淮京嗓音清越,背影还有狙击精英和陆星河失败的大喊。他喝了口水,“在外面?”

“嗯。”

谢淮京似从书房出来了,“骑自行车?”

迟雾单脚踩地,“到镇上买了点东西。”话落,身后草丛里忽然一阵异动,她被惊了一跳,“先不跟你说了,我先回家。”

“电话不挂,把手机免提打开放在包里。”

迟雾不解,“干嘛?”

“远程护送我女朋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