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多时,也就半个多时辰。”

我舒了一口气,知时间短暂,那便一切还来得及。

江知栩应还未落入已定的圈套中,未能坐等长公主来加害自己,皇上应也未能来及走那步险棋,阳乖序乱、阴以待逆,以顺应臣意牺牲睿王,试图引长公主露出狐狸尾巴,暴露野心,借此压制。

这,应是睿王,不,江知栩与皇上计划好的,所以太后才提醒吉宁去看睿王。

她怕长公主利用臣意不成,而对睿王下死手。

怕她们亲兄妹之间,或再无相见机会。

如此来说,宫中方才上演的那一幕,应是早已预演好的阳谋。

江知栩也已经知道,长公主同他一样,亦是重生改命之人。只是知道得太晚,使得长公主利用江知栩对自己同为天涯可怜人的手足之怜,暗中帷幄许久,连同蜀国西南之势,已然占尽夺位之先机。

她女帝之心原来从未泯灭过。

所以立后大典不过是幌子,是圈套,是江知栩为长公主所设下的,企图用自己成全所有人,让江山重回正轨的圈套。

而这圈套,皇上知道、太后知道、皇后知道、唯我和吉宁不知。

他从始至终,都想将我俩刨除在外。

我一时,不知该怨他,怪他,还是骂他。

他以为长公主就真的这般傻,还一如前世那般,看不穿这场戏?

他以为江山社稷仅凭他一人牺牲、一人帷幄,就能平稳按住各方势力的暗流涌动?

从前我不如他聪明,不如他缜密,不如他扮猪吃虎暗度陈仓,可今生,并不是了啊!

他又凭何觉着,我就一定要岁月静好一人一心白首不相离的人生。

即便要,也从来只有他一人。

前生是,今生亦是。

……

“女公子,宫里之事我们管不得,方才走得匆忙,还以为生了什么大事,奴婢叫个车辇带您回府吧?”玲珑见我蹙眉凝重地望向不远处的宫宇,忙追问道。

可我心中已有主意。

我看向自己,方才因突然昏厥有些落灰的衣服,发髻也稍有凌乱,不禁苦笑。

十四年间,我活得自在任性,不受拘束,可心中总觉缺了一块,如今算是找到了,人和回忆,都一并找到。

虽迟未晚。

若能早一步,我一定拦住他,什么亏欠,什么愧疚,都不该成为他孤身涉险,拿自己的命来成全的理由。

何况,他无论往生、还是现世,都不曾亏欠任何人。

皇上和太后曾经枉死与成疯不是他的错,长公主的恶不是他的错,吉宁的和亲不是他的错,我那一生的孤独更不该是他的错……

可耐我的少年还是那般傻气,还是那样,即便满身伤痕,历经凄苦、无助与算计,都依然心存柔软的傻气。

可没关系,我既然记得,既已认定,便依然、势必要同他共同面对,哪怕前路不易,哪怕生死叵测,也绝不退缩。

只是我不知,外祖父是不是也参与其中。

云逸,是否同样参与其中。

而爹爹与祖父,会不会又从中作梗。

……

“不回沈府,宫里离外祖父家不远,我去找外祖父,你回家帮我拿身干净衣服。”

“为……为何?”

我来不及过多解释,只道:“你去就是了,记着,别告诉爹爹祖父,他们若问,就说我太后留我几日,特命你回府多拿些贴身衣物。”

“好。”

玲珑刚转身,又被我叫住:“还有,也别告诉嬷嬷小桃,就说我在宫中一切都好,不要让她们担心。”

“女公子……”玲珑欲言又止:“或奴婢先送您去太傅府,再去也不迟呢?”

“不行,要快。”

……

外祖父作为三朝太傅,虽无什么实权,但身份受尊。

皇上念他年龄大,偶尔上朝入宫腿脚不再麻利,特赠一套距离宫中不远的府邸居住。

那里闹中取静,雅致清幽。

适合外祖父与外祖母的性子,他们为此便长居于此。

我到了府邸,并未从正门入,因怕长公主依旧对我留有怀疑,派人监视,故意装作路人模样,绕至旁人不知的偏门,轻叩上去。

门开后,老管家见到我,先是一愣,见我嘘声做掩,忙会意着趁四下无人,迎我进门。

“早儿怎一大早便来了?”

老官家鲁伯诧异着问我。

他是府中几乎呆了二十多年的老人,几乎与外祖父无异,视我如亲孙女般亲昵,受我幼时之威胁,学会唤我乳名。

且他知我速来贪睡,虽常来找外祖父外祖母,今日这般早还是第一次。

“我外祖父可在府中?”

“这么早,太傅自然是在的。”

“那便好。”

我心下稍安,便对老管家说:“鲁伯,带我去见外祖父。”

老管家点头,“太傅和夫人正在房中用早膳,我带你去。”

我们穿过曲折的长廊和静谧的庭院,来到了前厅。门轻轻被推开,外祖父与外祖母正争夺一片笋肉,岁月祥和静好。

仿佛并不知宫中发生之事。

也可得知,我外祖父并未参与其中,至少,昨夜不在。

听到脚步声,他与外祖母同时转过身来,看到我时明显一愣,又很快恢复了平静,“早儿,你怎一大早就回来了?”

我未答话,向鲁伯点了点头,他会意退下。

房内只于我们三人,我才敢大胆直言:“外祖父可知昨夜宫中之事,昨夜,有臣子于未央宫前闹事,我朝长公主参与其中,所为,是讨伐睿王。”

外祖父微微颔首:“你不好好陪太后,怎知这些事的?”

我未打算隐瞒:“半夜听闻椒房殿宫墙外有轻微脚步声,外孙女跟上偷瞧的。”

“你……不要命啦?”祖母吓得一哆嗦,好不容易趁我们聊天之际夺过来的笋肉登时吓落。

外祖父则未受惊,他只神色凝重看着我:“确知晓一二,可早儿何以关心这事?”

“那祖父可知,睿王有危险,若长公主落入皇上圈套,会于这几日找机会加害睿王,若不落圈套,也会于出宫后,两地相争,以两败俱伤的局面使得皇上坐收渔翁之利,即使民意不再盲信睿王之神力,也使西南与蜀国不再成威胁。”

“这……”

外祖父迟疑。

我想他显然是知道的。

睿王以身做饵,定是他也知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