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李善长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第二天,李善长就见到了他的天。
这让他颇为惊喜,还以为皇上会晾自己个把月呢,没想到昨天才递了本子,今天就蒙召见。
“哈哈哈,你个老东西,不叫你就不肯来啊?!”朱老板那熟悉的大笑声,让李善长生出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
“老臣谨记皇上教诲,在家安分守己,足不出户。”李善长定定神,赶忙道:“虽然一直万分思念皇上,可没有召见,断不敢擅自来给皇上添麻烦的。”
“哈哈,果然还是咱的李先生最自觉。”朱元璋笑道:“咱也时常想起你来,有凤阳来的官员都会问问你的近况。听说你这些年确实是不大出门,也不大见人,就是一房接一房的娶小老婆。”
“是,老臣这个好色的毛病,是改不了了。”李善长讪讪道。
“是啊,当年郭天叙就是知道你这个毛病,派了四大美女色诱你。”朱元璋忍不住大笑道:“没想到你来了个将计就计,美人照单全收,却假装投靠他,把他坑的不轻。”
“呵呵,老臣还是拎得清轻重的。”李善长心下一松,至少皇帝跟他叙旧情,而不是一上来就敲打他,看来把自己叫回来不是问罪的。
“对上位的忠心,岂是几个美女能动摇的?”
“那是,起码得几十个才行。”朱元璋开玩笑道。
“老臣觉得我能顶得住,不信上位可以试一试。”君臣捧腹大笑起来。昔日的隔阂,数年不见的生疏,仿佛在这笑声中烟消云散了。
“你能管得住自己,这咱相信。”朱元璋这才敛住笑容道:“但你身边人呢?你那个弟弟李存义,听说你又打断他的腿了?”
“是……”李善长的心咯噔一声,那是他来前一天才干的事,皇上就知道了……
“他怎么说也是太常寺丞,你整天给他打断腿合适吗?”朱老板似笑非笑道。
“唉,没有办法。”李善长叹口气道:“皇上给老臣这么高的地位,家里人难免不知道自己是谁,得定时敲打才行。”
“是啊,最难管的就是家里人。”朱元璋深有感触道:“胡惟庸要不是他儿子的事情,也不会走绝路。”
“管不住也得管,”李善长语气坚定道:“皇上禁止功臣家人作奸犯科的铁榜,还在奉天门外立着,老臣打断他的腿,总比他将来以身试法掉了脑袋强。”
“好,老李这觉悟就是高。”朱元璋赞不绝口道:“要是那帮老兄弟都有你这境界,咱何愁不能跟他们善始善终?”
“也是得时时耳提面命的。”李善长沉声道:“都是些乱世豪杰出身,如今成了开国功臣,好些人的思想还停留在过去,还得上位多一点耐心,不厌其烦的教啊。”
“这些年咱教得还少吗?红脸白脸都唱遍了,真是说的口干舌燥,可他们就是听不进去!”朱元璋愤慨道:
“出手教训他们吧,轻了没用,重了还有怨怼。就说去年吴良陆仲亨他们八个,公然打杀朝廷命官,咱也只是暂时夺了他们的爵位,竟然整天满腹牢骚,三不五时就跟胡惟庸凑在一起,神神秘秘的不知嘀咕什么。”
李善长听得心下发紧,头皮发麻,知道戏肉来了。
“要不是咱转过年来,就恢复了他们爵位,又及时把他们远远调走,指不定有几个牵扯进胡惟庸的案子里。”朱元璋黑着脸,双手插着腰间玉带道:
“他们作死不可惜,却得让咱担上杀功臣的恶名!”
“不至于,不至于。”李善长额头见汗,赶忙摆手道:“小吴小陆他们,都是上位过命的兄弟。说他们仗着上位的宠信胡作非为我是信的,说他们跟着胡惟庸造反,老臣是打死也不信的。”
“拼死拼活半辈子,终于成了位极人臣的开国功臣,谁愿意再当反贼?”李善长给勋贵们开脱极为卖力。“上位还是收回刚才的话吧,听着都吓人。”
“哈哈哈,怪不得淮西老兄弟都把你当老大哥呢,你是真护犊子啊。”朱元璋哈哈大笑,装若随口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李存义还在里头呢。”
“……”李善长登时又吓尿了,李存义可不就在里头呢!
显然,他们一起在胡惟庸府上密谋,皇上是一清二楚的,只是不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
老李不愧是老李,哪怕湿了裤裆子,还能保持冷静,瞬间判断出皇上是敲打而不是试探。这时候皇上明显是要收了,短时间内不会再扩大化的。
“那孽障可不就在里头!”他赶忙噗通跪地道:“老臣就是因为这事打断了他的腿,聚众口出怨言,往往是奇祸之源啊!”
“那么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朱元璋目光幽深的盯着李善长。
“都是些狗屁样的牢骚!胡惟庸把他们聚起来,引着他们讲些不好的话。当时,他们只以为他也是一肚子牢骚,大家一起发泄一下而已。”李善长汗如浆下道:“现在看来,却是他故意试探他们,看看谁能跟他一起谋反。”
“万幸李存义和小吴他们虽然不懂事,却对皇上忠心耿耿,没有任何人被他说动。后来他也就放弃了。”李善长涕泪横流道:
“但这群蠢货也没意识到,胡惟庸的祸心,不然早就禀报皇上了!真是愚不可及啊……所以老臣知道胡惟庸造反后,恨的又打断了他另一条腿。”
“原来如此。”朱元璋这才雨过天晴道:“不过也不能强求他们有你老李这份警觉,只要没跟着乱来,就还是自家兄弟嘛。”
“那也不能便宜了他们,老臣这次来就是想请皇上罢了他们的官!让他们去当个大头兵,好好反省反省!”李善长恨恨道:“别都高官显贵、钟鸣鼎食了,还不知足!”
“算了,咱也罚过他们了,你也把李存义的腿打断两遍了,估计他们这次都得教训了,下不为例吧。”朱元璋大度的摆摆手,对李善长笑道:
“那句话怎么说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当时你要是在京里就好了,胡惟庸断然不敢造次。”
“老臣惭愧,当年老臣也没看出那厮的反骨……”李善长赶忙垂首道。
“话不能这么说,咱用了他十年,不也没看出来么?”朱元璋又沉声道:“咱们还是往前看吧,这回咱废了丞相,撤了中书省,按照周礼重设三公论道,六卿分职。你本就是太师,这三公之首非你莫属,这回就不走了吧,留下来继续当你的太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