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出征之后,庆州城一切太平。
蒙古各部暂时没了马,也就没有折腾的能力,全都老老实实待在各自的牧场上。纳哈出还在军营里养伤……在大军找到北元王廷之前,朱桢是不会放他自由的。
再说大军刚出征,前线也没什么好操心的,就算出点什么幺蛾子,有傅友德在就足够了,朱桢便前往大宁城巡视。
其实他主要目的,还是去安慰心灵受伤的四哥。他本来给四哥写了封诚挚的道歉信,备述个中缘由,告诉他自己情非得已,并保证日后南下定让他出尽风头……总之好一个哄。
谁知四哥居然没回信。而且他派去送信的邓铎,都没捞着见四哥一面,吃了顿闭门羹就灰溜溜的回来了。
朱桢一看四哥是真火人了,这哪能行啊?于情,他俩亲兄热弟的感情,不能受影响。于理,老四现在坐镇大宁,撂挑子怎么行?
所以他得亲自跑一趟。庆州到大宁六百里,朱桢一路急行,三天就到了大宁城下。
同样是三天时间,走完庆州和大宁之间的路程,朱桢可比当初蓝玉他们轻松多了。
蓝玉他们是顶风冒雪,走在厚厚的积雪上,而朱桢此时脚下已经是平坦宽阔的官道了。沿途还有两座驿堡可以换马歇脚,所以没什么好夸耀的。
大宁城一众文武自然早就出城恭迎王爷的大驾。
朱桢依然没有在人群中看到四哥的身影……
“看来四哥是真生我气了。”朱桢对大宁都指挥使,曹国公李景隆笑道:“我得立马去登门请罪才行。”
李景隆忙叹气道:“燕王殿下应该真是病了,到现在我都没见着他一面。”
“啊?你都没见过你四叔?”朱桢吃了一惊。
“没啊。”李景隆苦笑道:“燕王殿下来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迎接的,可他在马车里没露面,只让丘指挥说自己不舒服,不必接风了,就让我们回去了。之后我又去探望了好几回,他也一直闭门谢客。”
“这什么情况?”朱桢皱眉看向前来迎接的丘福,以他的敏感,岂能察觉不出此事必有蹊跷来?
“回王爷,”八月的草原已经凉风习习,丘福却满头大汗,讪讪道:“此中内情,且容为臣单独禀报。”
“嗯。”朱桢点点头,便暂停追问,在众文武的簇拥下,进了大宁城。
路上还不忘询问李景隆,大宁的防务、屯田、牧民安置状况等。大面上的问题,李景隆都能回答的像模像样,可朱桢一旦问他详细的数字,风流倜傥的老表侄登时就瞠目结舌,答不上来了。
知道王爷要来视察,李景隆还提前做过功课,可没想到朱桢会问的这么细,结果就露了怯。
朱桢对此毫不意外,这帮二代将军普遍好高骛远,眼高手低,很少有愿意脚踏实地搞工作的。李景隆这都算敬业的,至少还能做做表面工夫……
不过这种假敬业还不如真躺平。要是早让“扁脑壳”看明白他是草包,也不至于把五十万大军交给他祸害。
所以四哥一撂挑子,朱桢才会担心的跑来大宁,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不放心李景隆。
结果一考校发现,自己的担心还真不是多余的……
不过朱桢还顾不上跟他发作,得先处理四哥的问题。
“你先回去吧。”朱桢便对李景隆道:“接风宴我就不吃了,赏给将士们吧。”
“这都中午了,总是要吃饭的。”李景隆忙劝道。
“怎么,你担心四哥给我吃闭门羹?”朱桢瞥他一眼。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见朱桢不耐烦,李景隆哪还敢再废话?赶忙摆手道:“王爷请便,下官遵命就是。”
朱桢便在丘福的陪同下,径直前往燕王的行辕。
“现在说吧。”进门之后,朱桢冷着脸看向丘福道:“四哥是不是不在大宁?”
道理很简单,四哥不是没数的娘们,就算要表达不满,也有个限度。结果到现在谁也没见过他,只能说明他要么病了,要么根本就不在大宁。
但他真要是得了不能见人的病,丘福他们第一时间就会向五哥求救的,所以就只剩最后一个可能了。
“……”果然,丘福闻言全身一震,僵了好一会儿才艰难点头道:“是。”
“他去哪了?!”朱桢登时黑下脸来,厉声问道:“再敢隐瞒,我现在就砍了你!”
“是!”丘福吓的赶紧跪地,哭丧着脸道:“回六王爷,我们王爷跟着燕山左卫远征去了。”
朱桢脑袋嗡的一声,远征军里确实有燕王麾下的一卫兵马,那是在四哥强烈要求下加进去的。没想到四哥不是为了给手下弟兄们争取立功的机会,而是在给他自己创造机会。
“这不是胡闹吗?!”朱桢忍不住火冒三丈,四哥身负镇守大宁重任,居然敢擅离职守,这要是换了一般的军官,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他一把揪住丘福的领子,愤怒的质问道:“为什么早不禀报?现在说有什么用!”
这会儿远征大军早就已经深入大漠,跟后方暂时失去联系了。
“我们王爷不让啊……”丘福脸色煞白,恐惧的不能自已。“他勒令我们必须要帮他瞒到瞒不住为止,我们也只能照办啊。”
“他让你们去死,你们也去死?!”朱桢骂道。
“那也只能去死了……”丘福苦着脸道。
“他妈的,没一个省油的灯!”朱桢一把将丘福推开,也不进去厅堂了,便直接坐在门槛上,拉着张脸寻思起来。
过一会儿,丘福又从怀里摸出封信来,奉上道:“这是我们殿下给王爷的,但他嘱咐什么时候纸里包不住火了,什么时候拿出来。”
“你倒是真听话。”朱桢冷哼一声,接过来撕开信皮,展开信纸一看,果然是四哥那笔粗豪有力的字迹。
“老六,恁看到这信,俺已经不在大宁了,兴许在沙漠,兴许已经到了捕鱼儿海。”
“恁是知道四哥的,俺打小的夙愿就是带兵横扫漠北,像古代名将那样饮马瀚海、勒石燕然。这回兴许是最后一战,俺高低不能错过。俺也不怪你,知道你是怕俺有个闪失,可俺不能一个鞑子都没杀,就这么回去。”
“所以俺扮作军士,跟着燕山左护卫走的,张玉丘福他们都是听俺命令行事,恁莫要怪罪。另外,恁要是太早看到这封信,帮四哥拖延几天再禀报,四哥给恁磕头了……”
看完信之后,朱桢仰面朝天,脸上竟浮现出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