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叶现在已经不摇船了, 她把她之前摇的那艘船给了金小树,让金小树去摇,租船的租金, 现在也是金小树在出。

金小树挺活泼的,也爱说话, 他像之前的金小叶那样接一些轻便的活儿,顺便在附近村子卖各种零碎东西, 一天下来少的时候挣个六七十文, 多起来能挣一两百文,扣掉每天四十文的租金, 一个月大概能挣一贯多。他挣的钱不算多, 但他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有这样的收入已经很好了!

每天傍晚, 在黎青执家吃过饭,金小树就把自己赚到的钱交给金小叶,之前她给金小叶帮忙,金小叶也有给他工钱……如今,金小树在金小叶这里, 已经存了三贯多。

那可是三千多个铜钱!金小树最近在外面走动,整个人都是昂首挺胸的, 觉得自己特别厉害。

跟他一个年纪的庙前村的人,谁有他这么多钱?

如今在庙前村,娶个媳妇儿大概需要十两银子的彩礼, 他再干上一年, 都能自己给自己娶个媳妇儿了!

想到这里, 金小树那可真是做梦都会笑出声。

如今听到姚艄公的话,金小树看向金小叶——他要不要换船租?

金小叶道:“姚叔, 我们已经有船了,用不着再租一个,姚叔你的船要是想出租,可以在村里问问,我觉得村里肯定有人想租船。”

以前村里人是想不到租船挣钱这事儿的,但她不是挣到钱了吗?

金小叶早就发现了,村里一些人在她挣钱后蠢蠢欲动,也想租了船去县城挣钱,还有人跟她打听租船的事情。

只是大部分人对这一行不太懂,也就不敢轻易尝试,可要是姚艄公愿意带一带他们……

这么想着,金小叶又道:“姚叔你可以收个徒弟,教人家撑船,再介绍点生意给人家……这样你的船就算一天收五十文的租金,他也一定愿意出。”姚艄公已经在崇城县撑了二十年的船,他认识很多人,有很多老客户。

要是他愿意将这些客户交给别人……

在他们这儿,有手艺的人收了徒弟之后,那徒弟可是逢年过节都要去看望师父,两家当亲戚往来的,姚艄公相当于多了半个儿子。

那个拜姚艄公为师的人,也能得到很大好处。

村里人贸然租船做生意,最后大概率挣不到几个钱,但有姚艄公带着……年轻力壮的人,挣得不会比姚艄公少,就算要给姚艄公租金,最后应该也能落下不少钱。

至于她,她是不会跟姚艄公租船的,金小树也不会。

他们两家是亲戚,有些事情反而不好处理,当然主要也是因为她跟金茉莉关系不怎么样。

姚艄公听完金小叶的话,非常感激:“小叶,你的主意就是多,我听你的!”

他年纪大了腰也不好,在外面忙活一天都不一定能赚到五十文,既如此,为什么不把船租出去?

一天五十文,一个月能有一两银子的入账,不算少了!

只要他儿子不念书,他们家的生活就能很宽裕,再过上十年,兴许还能把卖掉的地再买回来。

姚艄公有了指望,脸上就带了笑,问起黎青执的胳膊。

黎青执笑着开口:“我的胳膊已经好多了。”

“好了就好,你好好养着,身体最重要。”姚艄公说到身体,有些唏嘘。

这次扭伤腰,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已经老了。

两艘船同时停在河埠头,不过没什么人关注,毕竟这会儿天凉了,这里都没人乘凉。

黎青执和金小叶回到家中,黎老根已经做好了饭菜。

今天黎青执不在,黎老根做的饭菜就敷衍很多,按照黎老根的说法,菜能吃就行了,洗半天切整齐一点也还是那个味儿,所以完全没必要瞎折腾。

今天他们家吃的是泥鳅,黎老根用剪刀剪了泥鳅的头尾,再除去内脏,将之喂给他们家仅剩的那只鸭子,然后剩下的他撒点盐就直接放锅盖上蒸。

幸好泥鳅没什么味儿,吃起来不腥,不然好好的材料都被他浪费了。

除了泥鳅还有一锅青菜蛋花汤,他们家不久前种了一片青菜,菜长得有点密,黎老根就拔了一些拿来吃。

他们不止种了青菜,还种了萝卜,萝卜播种之后也需要拔掉过多的萝卜苗,不然地方太挤萝卜长不大。

而这些拔掉的小青菜和

萝卜苗,都上了他们的餐桌,主要是拿来做汤。

没有味精这样提鲜的调味料,青菜汤并不好喝,但黎青执一筷子夹起好几棵青菜,将之放进嘴里,就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他一次吃了好几棵菜,在末世的时候哪能这么奢侈?

吃完,黎青执还给黎大毛黎二毛夹了一点:“多吃青菜。”

黎大毛黎二毛是不爱吃菜的,好在他们从小就吃得一般,一点不挑食,乖乖把青菜给吃了。

村里人都觉得黎青执宠孩子,但黎青执一点没觉得,主要是黎大毛黎二毛都太乖了。

这两个孩子不挑吃不挑穿,还特别听他的话。

这不,吃过饭,他们就粘着他不肯走了。

黎青执就亲亲这个再亲亲那个,顺便和他们一起背之前教过他们的诗。

另一边,金小叶和金小树则在算账,金小树放在金小叶这里的小金库,又增加了一点。

算完账,金小叶给了金小树十文钱,让他拿回家交给金奶奶。

之前那船是金小叶租的,她说金小树是学徒挣不到钱也就说得过去,但现在都是金小树一个人在摇船,金小树就不能不往家里交钱了。

前些日子农忙,金小树每天往家里交三十文,现在农忙过去了,他每天就只往家里交十文了。

金小树拿着十文钱回到金家的时候,金家人正在堂屋里聊天说话。

金奶奶看到金小树,立刻就问:“你今天挣了多少?”

金小树道:“奶奶,我今天赚了五十八文,除掉租金还有十八文。”金小叶给的十文钱,金小树拿了九文给金奶奶。

“怎么这么少?之前农忙的时候,你不是挣得挺多的吗?”金奶奶不满。

“农忙的时候撑船的人少,用船的人多啊!”金小树道。其实他就是不想干农活,那会儿才多交钱的。

金小树现在挣钱的目标之一,就是将来可以不做农活。

他是真的很讨厌干农活。

金奶奶没说话,金大伯母却开口了:“天天不着家不干家里的活儿,结果一天就挣这么点……”

金小树以前是有点怕家里长辈的,不过现在他四处撑船见了世面,再加上手上有钱有了底气……金小树道:“大伯母,三堂哥天天在家也不干活!他还天天在家吃饭,我不在家吃饭也能给家里省下不少粮食。”

金大伯的大儿子金柳树是金家第一个孙辈,又是个儿子,全家疼着宠着,就有点懒。

他的二儿子金桑树要好一点,总之比金柳树勤快,但他成亲后,他妻子见不得金柳树不干活自己男人一个劲儿地干,会拦着金桑树干活,金桑树干活的量,就跟金柳树差不多了!

至于金大伯的三儿子金枣树……金枣树今年十八岁,他作为金大伯最小的孩子同样受宠,以至于比金柳树还懒。

再加上金家人多,除了农忙的时候要他下地,平日里都不需要他干什么……他整天四处晃**啥也不干。

金大伯母只能道:“你枣树哥那不是没活儿干吗?”

金小树道:“枣树哥要是真想干活儿,可以去找姚艄公拜师,跟着学划船。”

姚艄公已经决定要收徒了,金小树就把这件事说了说。

金大伯母闻言眼睛一亮,与此同时,金柳树和金桑树的妻子也起了心思,纷纷追问金小树姚艄公那边的情况。

金小树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之后,就飞快地跑了,回了自己房间。

没一会儿,金大江夫妇就回来了。

金大江对金小树道:“小树,你天天去你姐那里吃饭是不是不太好?他们家粮食不够吃,都要买粮食吃了。”

姚艄公卖了的那四亩地的粮食是金小叶找人收的,金小叶对外的说法,就是他们家粮食不够吃,于是花钱把地租下来了。

“爹,是我姐让我在她家吃的,而且我有帮着干活。”金小树道。现在船是他的,但他每天都会接送金小叶,金小叶偶尔要用船,他也是不收钱的。

“你姐真的是花钱没数儿,竟然还天天吃肉……”金大江说起这事儿,就觉得纠结。

金母也忍不住念叨,她觉得金小叶现在,都不像是个过日子的人。

金小树躺到**:“我累了,要睡觉了。”

金大江夫妇不敢打扰孩子,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另一边,黎青执把自己要去李秀才那里读书的事情告诉了金小叶。

“一年就只要五两银子啊……成!”金小叶一口答应。

黎青执读书花的钱,比她想象中要少很多。

所以……隔壁姚振富,是真的有点败家!

黎青执今天走多了路有点累,跟金小叶说了一会儿话,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穿上当初朱寻淼送他的衣服,跟着金小叶前往县城。

今天是他拜师的日子,肯定要穿好一点。

他们这里,拜师要准备四样礼品,一般是肉干、状元糕、红枣还有干桂圆,当然也有人送别的,还有人会送八样礼品。

不管怎么样,肉干和状元糕是必备的,那状元糕送过去,先生还会让学堂里的学生分吃,得个好兆头。

这些礼品很容易就能买到,但金小叶怕黎青执拿不动……来到县城之后,金小叶就背着背篓,带着黎青执去买东西。

礼品其实是象征性的,最重要的还是银子,金小叶按着寻常人家送的量给黎青执选了一些,然后又坐金小树的船,将黎青执送到学堂门口。

金小叶胆子很大,但看了一眼学堂,她却有点不敢往里走:“阿青,我把东西放这里,你找人帮你拿进去,我先走了!”

读书人的地方,她进去了都不知道要说什么!金小叶这么想着,转身就回到船上。

黎青执:“……”

买东西耽搁了不少时间,这会儿太阳已经生得老高,但李秀才的学生有些家里住得比较远,这会儿才赶到。

他们好奇地看着黎青执,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还问:“叔叔,你要带你儿子来拜师吗?”

黎青执道:“不是,我自己来拜师。”

这个孩子震惊地看着黎青执。

黎青执试着拿了拿箩筐,发现能拿动,就想自己拿进去,结果就在这时,朱寻鑫和赵满仓一道来了。

朱寻鑫身体不好,所以他不像朱寻淼一样早早出门,这会儿才过来。

“黎兄!”八岁的朱寻鑫开心地叫了黎青执一声。

黎青执:“……”瞬间觉得自己年轻了很多。

“黎先生,我帮你背东西!”赵满仓这时候也过来了,九岁的小豆丁轻松地背起了地上的箩筐,动作异常熟练。

赵满仓没少被洪昭打,但洪昭并没有打断他的胳膊,黎青执呢?一对上洪昭就断了胳膊。

赵满仓觉得黎青执比他还弱,压根就不敢让黎青执干活。

黎青执就这么被两个孩子簇拥着进了学堂。

学堂里那些年纪小,就来学个认字的学生,其实不是李秀才教的,是他的两个儿子在教。

李秀才的两个儿子学问不怎么样,但教孩子认字已经足够了,李秀才为了防止这些孩子的父母有意见,还不像其他学堂一样,上来就让孩子们从《三字经》《千字文》开始学认字。

这两本书他会让学堂里的孩子背,但认字是从简单的开始学的,李秀才还特地写了一些适合孩子学认字的文章,让两个儿子照着这些文章教学生认字。

这些文章也不能说是他特地写的……他儿女多,这其实就是他教自己孩子读书的时候写的,那时候他甚至还没有开学堂。

也是靠着这些,那些小孩子对来他这里读书不排斥,认字也快,因而很多人都把孩子往他这里送。

有两个儿子帮忙,李秀才也就没有那么忙,见到黎青执,他笑着跟黎青执说了些话,又带着黎青执去认识他学堂里那些打算明年年初下场去考县试,或者早就考过县试的学生。

黎青执在李秀才的学堂里认识自己的同窗的时候,金小叶刚刚来到王姐家。

看到王姐,金小叶道:“王姐,你把马桶拿出来吧,我让我弟弟帮你倒了。”

今天黎青执又跟着来了,

她要是晚上走的时候把王姐的马桶拿走,那会有味道。

金小叶干脆跟金小树说了一声,让金小树在河边等一会儿,把马桶带走倒掉。

“那真的麻烦你弟弟了!”王姐很高兴,转过身就想喊女儿去拿马桶。

但她突然想到,金小树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王姐的女儿已经十六岁了,最近这段时间,王姐正帮女儿找夫家。

她知道金小叶家里的情况,虽然金小叶现在挣着钱了,但她家就是普通农户,金小树的船甚至是租来的。

她女儿肯定要嫁在县城,可不能喜欢上一个乡下少年。

种地真的太辛苦了!

王姐自己拎了马桶,去找金小树。

金小树一直在等着。

早上阳光挺好的,金小树用绳子把船固定在河边,坐在船头一边晒太阳,一边等着金小叶把王姐的马桶给他送来。

王姐有时候会给他送吃的,他不介意帮忙倒个马桶。

结果就在这时,一个白得发光的姑娘出现在金小树的视线里。

那姑娘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慢悠悠地往前走,瞧着有点目中无人,但又让人觉得,她就该这样。

真好看啊!金小树一时间都忘了呼吸。

他这几个月天天来城里,城里的姑娘见了不少,但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这姑娘就像是仙女一样。

“小树。”金小树听到有人喊他回过神,就见王姐拎着马桶过来了。

金小树见状站起身去接马桶。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喊:“你们干什么?不知道马桶要给我们倒的吗?停下!”

说着,这人还朝着金小树他们冲过来。

金小树接了马桶放船里,开始解固定了船的绳子,打算撑船离开。

他就是帮人倒个马桶,他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不过他也不想惹事……金小树想快点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那个呵斥他们的人跑下河埠头,跳上金小树的船,一脚就把金小树踹进河里。

这也就算了,这人还在船上一阵乱踹,把金小树放在船上装水的陶罐给踢碎了,到最后,他还拿起金小树撑船用的竹竿,将金小树刚放在船上的马桶给顶翻。

完了,他还一竹竿打在往岸上爬的金小树身上:“臭小子,我们张爷的生意也敢抢,不要命了是不是?”

金小树长在乡下,从小到大受过不少苦,但还真没有被这么欺负过!

他被踹河里被打了就算了,他船里的马桶被打翻,他的船都臭了!

以前跟着金小叶划船的时候,金小树就特别喜欢这艘船,他觉得有一艘船特别威风。

金小叶不划船了,这船给他划之后,他对这船更是喜欢得不行,每天都要仔仔细细地擦一遍。

现在,他的船臭了!

“你……”金小树气坏了,那人拿着竹竿,却又要打。

“住手,你凭什么打人!”金小叶的声音响起。

王姐见事情不对,就去找了金小叶,金小叶扔下手上的东西,立刻冲了出来。

“怎么,他抢我们张爷的生意,还不能打了?”那人从金小树船上下来,看着金小叶冷笑。

“张爷可真是比县太爷还威风!你当街打人,跟我见县太爷去!”金小叶怒气冲冲地下去,要去扯对方的衣袖:“我不久前刚去了县衙,今儿个咱们再去一趟!”

听到金小叶又是扯出县太爷又是扯出县衙,这人笑道:“去啊!我跟你去!县衙我更熟!”

金小叶道:“县衙你熟?我家相公认识苟县令,我倒要去问问县令大人你是谁!”

金小叶柳眉倒竖,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

这个跑来打金小树的,是崇城县的一个泼皮无赖。

张臭钱其实不止卖人中黄这一门生意,他还在县城开了赌场。

开赌场的人,肯定是要借钱给别人的,把钱借给别人之后,就需要找人去要债。

张臭钱也就因此养了一批地痞无赖,让他们帮他要账。

他先开的赌场,后来才发现卖人中黄这么一门无本生意,正好他手底下的人平日里闲着没事,他就让这些人收了城里的人中黄,集中到城外一处地方,再拿来卖钱。

这生意确实脏,但那不需要张臭钱自己干,他只要躺家里数钱就行了,张臭钱很喜欢这门生意。

他手下的人要债的方法也多了一个——朝人泼粪。

而这么干了两年之后,张臭钱就觉得这生意太小了。

他凭什么免费帮人倒马桶?他应该跟县城那些人收钱!

张臭钱让自己的人不去倒夜香,也不让城里其他人去倒,这么停了几天之后,今天他的人就出动了,告知城中百姓,以后倒一次马桶要给一文钱。

这个打金小树的人,就是来收人中黄的,看到金小树“抢生意”,他想也不想就动手了。

而他说自己认识县衙的人,这也是真话,县衙的那些衙役,他有不少都认识,衙役跟他们的关系还很好。

只是金小叶扯出了苟县令……这人有点怕了:“像是谁不认识苟县令似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这人转身就跑,一刻没停。

他这样的地痞可不会跟人硬碰硬。

见他走了,金小叶松了一口气,她刚才其实很害怕,也不知道花了不少工夫,才能冷静说话。

“小树,你没事吧?”金小叶问。

金小树眼眶一酸,差点哭出来,一抬头却见他之前见的那位仙女站在不远处,认真地看着他。

他现在的样子肯定很丢人,但仙女一脸温和,一点没嫌弃。

金小树不好意思哭了,一颗心“砰砰砰砰”跳得飞快。

而不远处,方小姐看不清具体情况,也不敢乱动,就只站在原地僵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