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刚刚进京, 不可能跟你夫人有关系!”

“你住手,我们是举人!”

范维言的两个举人朋友想要制止,但那个对范维言施暴的男人压根不听:“我亲眼所见, 还能有假?”

说完,他又给了范维言两巴掌, 把范维言的脸都打肿了。

周围人见状,也对范维言指指点点。

那打人的男人是京城本地口音, 再加上他们觉得没人会主动往自己头上戴绿帽子……范维言多半是真的勾搭了人家妻子!

至于范维言是举人……他们肯定是不敢得罪举人的, 但看一个举人的笑话,多有意思啊!

金小叶就在看热闹。

金小叶知道范维言刚来京城, 不可能勾搭那个男人的妻子, 但范维言不是好东西,看范维言挨打她心情舒畅。

当初盂县水灾李家出事, 范维言怕受牵连休妻是人之常情,金小叶能理解。

但休妻的同时不让妻子带走嫁妆,这算什么?

这范维言但凡有点良心,休妻之后就该照拂下妻女,找个地方安顿她们, 而不是不管不顾连她们的去向都不知道。

木掌柜目光一转,正好看到金小叶一脸兴奋地看热闹, 嘴角勾起。

她对金叶绣坊这个金掌柜,那是越来越有好感了。

收回视线,木掌柜又看向范维言。

那个找上范维言, 说范维言和自己妻子有奸情的男人, 是木掌柜的手下。

她不好随意杀害一个举人, 但给范维言一点教训,却是轻而易举。

范维言早就解释过了, 但一点用没有……他实在没办法,突然喊道:“我是李兆的女婿,我是写了《治水策》的李兆的女婿!”

他这话喊出来之后,周围人就愣住了:“李兆?那个被误杀的知县?”

“他是戏文里那个李兆的女婿?”

“那人估计真的认错人了,李兆的女婿,不至于干出这种事情来吧?”

……

在范维言嚷嚷自己是李兆的女婿之后,周围路人就开始帮他说话了。

《逃荒录》虽然有名,但看过这书的,主要还是那些读书人,在有些偏远省份,甚至连那些读书人,都不一定看过这书。

普通老百姓对这书的内容,更是了解不多,很多人压根不知道这本书,也不知道“李兆”这个人。

但京城不一样。

木掌柜一心给自己父亲

翻案,看到《逃荒录》之后,立刻就让人编了以李兆为主角的戏文,然后让戏班子学了,在京城到处唱。

相比于听说书先生说凄凄惨惨的逃荒故事,老百姓无疑更喜欢看戏,他们对李兆也就印象深刻,觉得这是个难得的好官。

现在,这个好官的女婿被人打了!

当下就有人上前阻拦:“你等等,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人家一个举人,不至于勾搭你的妻子?”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打出事就糟了,你还是报官吧。”

……

木掌柜安排了去打范维言的人其实一直关注着周围。

他之前就是接到消息,得知木掌柜要来了才动手的,就为了打给木掌柜看,而现在……

看到跟自己一道来的人打出一个“收手”的手势,这人扔下一句:“算你运气好!”就挤进人群跑了。

挨了一顿打的范维言躺在地上,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倒霉,但也无可奈何。

也是这时候,官府安排了在码头这边巡逻的衙役匆匆赶来……

出事是一个举人,这些衙役不敢耽搁,当下就扶起范维言,打算把人送去医馆。

范维言从地上爬起来,恨恨地看向周围,正好看到坐在轿子里的金小叶和站在轿子旁边的章早,一时间目眦欲裂,愈发恼恨黎青执。

范维言走了,那些老百姓却还聚在这里聊天说话,说着李兆女婿的事情。

木掌柜放下轿帘,被气得浑身发抖。

范维言,范维言……

这人竟然还有脸跟人说他是李兆的女婿!

木掌柜的轿夫抬起轿子往前走去,而她坐在轿子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一直到离开码头范围,周围没什么人了,木掌柜才开口:“阿义。”

跟着木掌柜的那个壮汉低头凑到轿子旁边:“小姐?”

这壮汉姓贺,名叫贺义,以前是盂县的一个普通百姓。

李兆刚到盂县的时候,十三四岁的贺义来告状,状告一纨绔逼迫害死了他姐姐。

李兆得知此事,立刻帮忙查案,最后将犯案的人绳之以法。

不过他也因此遇到了不小的麻烦——那纨绔的家人不依不饶,甚至堵了李家大门十多天。

就在当时,李珠认识了贺义。

两人的地位存在天壤之别,在那之后就没了交集,一直到范家想要害死李珠,李珠拼命逃出来,才再次相遇。

贺义的父母死在了水灾里,无亲无故的他护着李珠找到吕庆喜的人,一路来到京城……

“阿义,你给那个范维言找些麻烦,”李珠目光沉沉,“不用找大麻烦,今天让他被人泼个尿,明天让他被人砸个臭鸡蛋……总之,他越倒霉越好。”

“小姐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办好。”贺义道。

李珠从轿子里探出头,看了看码头方向,又道:“阿义,你帮我找个算命先生。”

范维言害死了她女儿,怎么能这样风光地活着?

她要让范维言倒霉,再让算命先生找上范维言,告诉范维言会这样,是因为他害了人命,遭了报应。

“是,小姐。”贺义再次应下。

李珠放下帘子,坐在轿子深深吸气。

她要让范维言身败名裂。

金小叶并不知道范维言挨打是她非常喜欢的“木掌柜”干的。

看过范维言的热闹,她就回到客栈里。

黎老根自打来了京城,就又缩头缩脑不敢出去了,唯恐自己不小心走丢。

他很想去找那些睡通铺的人炫耀他能住上房,但那些人一个个人高马大,说的话他还不怎么听得懂……他就只眼巴巴看着,不敢上前。

不过到了吃饭的时候……黎老根早早就坐在桌边等着了!他要吃好吃的,吃给这些人看!

金小叶回到客栈,就见黎老根坐在桌边等吃饭。

见到金小叶,黎老根立刻道:“小叶,可以吃饭了!”

确实可以吃饭了,常瞻的两个徒弟已经做好中午的饭菜:“夫人,天冷,我们就做了热乎的汤面,你们先吃着,老爷和小少爷的面条,等他们回来了再下。”

他们今天中午选择做面条,其实还有个原因,就是他们不知道黎青执和金小叶什么时候回来。

要是做一桌菜还有米饭,总要等人齐了再吃,面条就不一样了,留在客栈里的人可以先吃,金小叶和黎青执的话,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吃就行。

金小叶早就饿了,应了一声,很快,她的面条就被端了出来。

面条是鸡汤面,里面加了肉丸、腐竹、千张、木耳和白菜,当然也少不了鸡肉。

配料丰富的面条看着就让人有食欲,吃着还暖和。

金小叶和章早很快就吃掉了他们的面条,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黎老根却还在慢悠悠吃着,一边吃一边得意地看着周围人。

他没别的想法,就想吃给别人看!

瞧瞧,那些住普通房间的人,只能吃个馒头喝碗鸡蛋汤,那些住通铺的,干脆就只吃个黑乎乎的粗粮饼子……他吃的是白面条,多好啊!

他还让厨子多放肉丸,再给他放一块大大的鸡胸肉!

金小叶用方言道:“爹,这里是京城,不是咱们崇城县,我今儿个回来,还碰到有人追着一个举人打。你跟人说话要小心点,别得罪人,要是有人打你,我可帮不上忙。”

黎老根吃了一惊:“举人还能被打?”

“在京城举人算什么啊!这里有那么多当官的,还有皇亲国戚!”

黎老根立刻缩了缩脖子:“我一定不乱说话。”

他原本还想吃完面条去炫耀一下,现在……算了吧。

黎老根默默地加快了吃面条的速度。

金小叶却是去找了钱大夫人,跟钱大夫人说了范维言挨打的事情。

“活该!”钱大夫人听了之后,心情极好。

金小叶也觉得那人是活该,捂嘴笑起来。

黎青执带着黎大毛黎二毛回来的时候,已经半下午了。

京城离码头这边有段距离,就算坐马车,速度也不快。

不过他在京城的时候,就买了几个肉饼,跟黎大毛黎二毛还有同行的人分着吃,倒也不饿。

当然,就算不饿,他也能吃下三大碗面条。

常瞻的徒弟端上来三碗面条,黎大毛黎二毛就喝了点汤吃了点配菜,剩下的全被黎青执吃了。

他正吃着,就见范维言鼻青脸肿地回来了。

范维言去过医馆之后,就催着那些衙役去抓打他的人。

可他不认识那人,现场其他人也不认识那人,以至于衙役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抓人!

也就是说,他这顿打白挨了!

范维言心里的火气根本就压不住,看到黎青执的时候更是没有个好脸色。

这人抢他房间就算了,这人的妻子,今天还看他热闹!

范维言恶狠狠地瞪了黎青执一眼。

黎青执只当没看见。

范维言昨天是懒得到处找地方住,所以才会住这客栈的普通房,但今天他不乐意了。

让下人带上自己的行李,范维言他们换了个离码头远点的客栈住。

他们本来打算今天上午休息,中午吃过饭就去城里,但因为范维言挨打,要明天才能去了。

黎青执回到房间里,才从金小叶那里知道范维言挨打的事情,听完就道:“应该是有人故意找他麻烦。”

范维言刚来京城,不可能勾搭上那个打人的男人的妻子,偏偏这人认定了范维言,甚至在知道范维言是举人的情况下,还去打范维言。

这情况不太对,这人像是故意找范维言的麻烦。

至于为什么找他麻烦……他亲爹李兆虽然平反了,但晋王一直恨他爹,指不定就拿范维言出气了!

黎青执讨厌晋王仗着权势欺压那些不如晋王的人,但这次……他希望晋王能再接再厉,多折腾一下范维言。

金小叶说完范维言的事情,又开始说木掌柜多么多么漂亮。

黎青执“嗯嗯”应着,暗暗叹气。

他早该发现了,金小叶就是个颜控!

第二天,黎青执雇了两辆马车,带着家里人一齐进京。

这时候那些普通的,一匹马拉的马车其实都挺小的,为了减轻马的负担,马车车厢普遍还很简陋很轻薄。

当然,大公主乘坐的那种好几匹马拉的马车,那就可以要多豪华有多豪华了。

黎青执抱着黎大毛黎二毛上马车,然后就发现今天这车跟昨天的车一样,车厢底下的板子很薄,车厢周围也薄。

车厢还很小,他们一辆马车坐好几个人会非常拥挤。

黎青执见状,放下两个孩子就出去了,对金小叶道:“小叶,我走着过去。”

除了马车,黎青执还雇了十几个力工,帮他挑东西。

他们带来的金叶绣坊的货物都留在了码头那边,玻璃制品和肥皂却带在身边,由这些力工挑着。

马车会慢慢走,这些力工就在后面跟着……既然走得慢,黎青执干脆下车走。

金小叶没拦着,带着黎老根和三个孩子坐在马车里,另一辆马车里,坐着的则是钱大夫人和她的两个丫鬟,

钱大夫人现在是走不动路的,她那两个晕船的丫鬟在坐了大半个月的船之后,也已经非常虚弱。

一行人慢慢往前走,走了一个时辰才到城门口,进程之后又走了快一个时辰,才看到黎青执昨天看中的房子。

侍郎府的管家和黎青执昨天见过的牙人早已等在那里,黎青执拿出钱交了一年房租,签了契书,就算是租下了这四合院。

这四合院不是那种前后加起来有好几进的大房子,里面总共就一个院子,但东厢房西厢房主院什么的加起来有十几间屋子,足够他们住了。

黎青执安排了一下,打算今天先随便住住,以后慢慢将这里布置起来。

忙了一天,自己开火做饭有些麻烦,黎青执就给了章早一些钱,让他带着两个厨子去买些吃的回来。钱大夫人的两个丫鬟还有点虚,让她们干体力活不行,但烧个水什么的没问题,黎青执就让她们去烧水。

章早他们买回来一些包子肉饼之类,回家后又做了个汤,一行人吃过,就躺下睡起来。

黎青执他们过得很舒服,另一边,想要进京大赚一笔的卢明山带着自己的小徒弟,却有点怀念杜永宁。

他们跟着杜永宁进京的时候,每天都吃香喝辣,日子过得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但等来了京城……

卢明山手上有一些银子,可他添置了点衣服,银子就没剩多少了。

他是个手上拿不住钱的,带着徒弟去大吃了一顿之后,手上更是只剩下一两银子。

必须想办法搞钱了,不然他们要饿肚子!

那天被黎青执抓住,听了黎青执的话之后,卢明山心里冒出来很多想法,想送自己徒弟去读书,让自己徒弟考秀才考举人。

也是因为这样,他才会上了杜永宁的船。

但几天过去,他这样的想法就消失了,又开始觉得还是自己现在的日子过得舒坦。没钱了去骗点,有钱了就花……多好啊!

“乖徒弟,我们去打听点消息,明天就大干一场!”卢明山摸了摸自己徒弟的脑袋。

卢旺师连连点头,他做惯了帮师父打探消息的事情,一点不觉得做这个有什么不好。

“京城有钱人多,我们一定能赚到不少,到时候师父就去酒楼买烧鸡给你吃。”“师父,我还想吃今天看到的那个烧饼!”

“吃,到时候师父买两个给你,你吃一个,扔一个!”

师徒两个做了决定,当下分头行动。

卢旺师去打听消息,卢明山则用做旧的红绳在铜板上编织。

他到时候先说点好话,再说别人的儿子将来会遇到桃花煞路煞之类的,然后就能“卖”这可以帮人挡灾的铜钱了!

同一时间,贺义找到自己手底下的人,让他们去找个算命先生回来:“灵不灵不重要,一定要看着灵的,最好是生面孔。”

要是找在京城有点名气的算命先生……那些有本事的肯定不乐意,还容易走漏消息,找没本事的吧……那别人肯定不相信。

贺义的手下应下了。

黎青执第二天起得有点晚,他昨天和金小叶一起打扫房间,打扫完又把黎大毛黎二毛洗刷了一遍,等洗刷完两个孩子,他们自己也洗了个澡。

赶路的时候两人没法温存,现在不仅安顿下来还洗得干干净净……晚上少不得亲热一番。

他们睡觉的时候,都已经后半夜了。

起床后吃了早饭,黎青执让章早他们去码头把剩下的一些东西搬过来,至于他,则带着金小叶去买东西。

他们昨天把玻璃制品和肥皂搬了过来,但在吴白川的船上,还留了一些东西没搬,现在要去搬一下,也省的要花钱买。

在京城,不管买什么都比崇城县要贵。

至于黎青执,他和金小叶要去买笔墨纸砚,米面粮油之类,还打算看看周围的环境。

两人买了不少粮食,花钱让店家送去他们住的房子之后,就去了卖笔墨纸砚的地方。

也是巧了,他们买完出来,就又看到了范维言。

范维言和另外两个举人也已经进了京城,他们没有租房子,而是选了一个不错的客栈住下。

这会儿,他们也是出来买东西的。

虽然他们出门的时候带了不少东西,但还是有缺的。

黎青执看到范维言,范维言也看到了黎青执,当即冷了脸。

就在这时候,一个瘦小的男人从远处跑来,撞了范维言一下。

紧跟着,又有个大高个男人追上来:“臭小子,竟然敢偷老子的东西!”

这后面追上来的人摸出两个鸡蛋往前扔,没砸中他追的那个人,倒是砸中了范维言!

这两个鸡蛋还正好砸在范维言脸上,蛋壳破开之后,里面的蛋液就流了出来。

被人当面砸两个鸡蛋并不好受,更不要说这两个鸡蛋还是臭鸡蛋了!

一股难闻的味道飘散开,范维言身边的举人下意识地后退,范维言自己更是忍不住干呕起来。

“抓住他们!把那个朝我扔鸡蛋的人抓住!”范维言喊起来。

他身边的下人也连忙去追,但之前追追打打的两个人,早就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

范维言暴跳如雷,想让那两人好看,但之前追追打打的两个人都戴了帽子,他们都没看清那两人的模样,周围人也都不认识那两人,他们就算去报案,衙门的人也抓不到人。

范维言只能忍下这件事,一边干呕,一边回家洗漱。

黎青执看向金小叶,对金小叶道:“刚才那人扔鸡蛋,就是朝着范维言扔的。”

范维言被扔鸡蛋,看似是范维言运气不好受了无妄之灾,但黎青执看得清清楚楚,那个扔鸡蛋的人一开始想扔的,就是范维言。

那人是故意找范维言的麻烦!

幸好他一直很小心,没让人知道他是茕独散人,不然……他说不定刚来京城,就发生意外命丧黄泉了!

黎青执带着金小叶回到青石巷,不想又遇到一个熟人。

之前乡试时取中了黎青执的平大人拎着一包东西,和他们一起进入青石巷。

“平大人,您也住这里?”黎青执笑着询问。

“确实,我住在此地。”平大人看到黎青执有些吃惊:“你进京了?”

他主持过江安省的乡试之后就回京了,回来还没多久,不想黎青执也来了。

黎青执来得还挺早。

“我从未来过京城,就早些出发,提前来了。”黎青执道。

“早些过来也好,京城的气候跟江南大不相同,你来得早,可以适应一番。”平大人道。

京城比江南冷多了,会试还在二月……

二月天还没暖和起来,以前每次会试,都有南方人受不得冻,大病一场。

就连病死的都有。

黎青执跟平大人说了几句话,问明平大人的住处之后,就说自己改日一定拜访。

平大人是他的乡试主考官,哪怕没遇上,他都该上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