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语说,明君之道,使智者尽其虑。古人说的明君显然是指国君(包括诸侯小国的国君)。对于一个企业管理人员,又何尝不是如此。彭大鹏使用他曾经的老领导林雪峰,其中当然有他这个经理办主任权威的因素在起作用,但更多的是两人之间的感情和互相之间的信任与默契。林雪峰不负众望,以他的老练、精明和细致入微的工作态度,在不太长的时间里,把与张端龙合作修建文化大厦的前期工作拿了下来,包括谈判、报批、办理其所需要的一切手续。终于进入征地和拆迁周围住户的阶段。
拆迁工作的难度具有普遍性,是一道世界性难题。在地方政府和公司的大力支持下,堡垒被一个一个地攻克,最后剩下一坨难啃的骨头。这坨里面有一户胡姓的人家,自称其住宅是曾经做过京官的老祖宗胡公留下来的“老宅子”,是块风水宝地,决不能拆。围绕着“老宅子”的其他住户原本没有把他们那几间破房子当回事,听说这里是块风水宝地,都跟着“老宅子”的主人起哄,联合起来发难,准备周旋到底。
听完林雪峰和张端林的汇报,彭大鹏问道:“你们说的这个老宅子,是不是被称作‘阁老府’的那家?”
“正是。”林雪峰说,“那姓胡的一条道走到黑,黑老鸦说下树来,他都无动于衷。”
“哦,”彭大鹏若有所思地,“你们证实过没有,那宅子真的是胡公留下来的?”
胡公是永金古代名人,彭大鹏小时候就听父亲讲过胡公的传说,颇有几份传奇色彩。父亲说,胡公之妻为永昌张氏,相传年幼时,胡公从城隍庙前路过时,听到屋檐上有响动,抬头一看是一位白胡子老人。幼年胡公便问:“你是人是妖,何故呆在城隍的屋檐上?”
老人答曰:“吾乃月老,专为男女婚配牵红线的。”
幼年胡公就问:“那我问你,你给我配得是哪家的女子?”
月老答道:“乃城北张醋坊家的。”
张醋坊是当地有名的醋坊,不仅做醋,还用醋糟子养猪。养的猪膘肥体壮,挺有名的。故人们说到张醋坊家的,大多与猪有关。因此,胡公以为月老嘲讽他的婚配为张醋坊家养的猪,就朝月老“呸”了一声,回敬了一句:“张醋坊家的留着配你自己吧!”说完扬长而去。
到他谈婚论嫁时,他娶的果然是张醋坊家的小姐,他才相信月老之言不虚。
父亲还说,胡公上应天星,自然下管鬼神。上私塾那会儿,有天值日打扫学堂的卫生。学堂里有座泥塑神像,他扫到神像脚下,那泥脚妨碍了他的工作,于是他对那神像说:“把你的蹄子抬一下行不行!”
晚上那小神托梦给胡公的师父,说师父的学生中有位天道大神,这天道大神打扫学堂卫生时命小神把脚抬起来,到如今脚还抬着呢,真是苦煞小神,痛苦不堪到极点了!小神说罢向师父哀求道:“小神实在受不了啦,求师父行个方便,请那大神开开恩,让我把脚放下!”
师父醒来便觉蹊跷,心想莫非我的学生中真的有位天神下凡?第二天他对他的学生们说,昨日值日时谁对神像说过把脚抬起来的话。幼年胡公说他说过。师父说,那你让他把脚放下去吧!幼年胡公就对那神像说:“哪位的脚抬着呢,放下来吧!”
那小神当晚又托梦给师父,感谢他的大恩大德,说大神已经开恩,已让他把脚放下来了。此话传开,大家认为胡公为天神下凡,后必大福。
林雪峰和张端龙互相望一眼,谁也不知道这“老宅子”到底是不是胡公留下来的。彭大鹏见状,激励道:“如果真是,那事情可就难办多喽!”
“我觉得不可能。”林雪峰忙说。
“光凭感觉是不行的。”彭大鹏想起一个人来,他说,“我推荐一个人,他不但能说清楚‘老宅子’的来龙去脉,还能去说服它的主人。”
“谁呀?”林雪峰忙问。
“拆迁办的钱主任。”
“他呀?”林雪峰挠一下脑袋“他倒是帮过我们不少忙,帮得有点不耐烦了,就怕再也请不动他了。”
彭大鹏见他面有难色,就对他说,“如果你们不好找,我和你们一起去。”
“这样最好。”林雪峰说,“那就劳驾彭主任了。”
三人来到拆迁办,彭大鹏说明来意,顺带拍了几下钱主任的马屁:“你们不知道,钱主任非常风趣幽默,特会与人民群众打交道,什么样的难事,只要他亲自出马,不用吹灰之力,谈笑之间,就给你摆平了。”
“别扯淡了,”钱主任反击道,“你们都是老爷,坐在办公室享清福,把老汉我放这破地方,成天求爷爷告奶奶,是人不是人的,见谁都当孙子。你这会儿有事了,来说风凉话,真没良心!”
他把在场的人都惹笑了,林雪峰笑过,央求道:“那就劳驾钱主任了。”
钱主任带点调侃的口吻说:“不要客气,如今,你们都是爷。这个拆迁办,就是为爷们服务的嘛。”他果然是个老油子,连说正经话也像开玩笑似的,“不过,你们最好给市里的老爷们汇报一下,老爷们说个话,我好调兵遣将,效犬马之劳。”
彭大鹏呵呵一笑道:“你可不能来硬的,万一是胡公留下来的,就是重新选址,也不能轻举妄动。”
钱主任讪笑一声,站起身,从身后的书架里抽出一本厚厚的书来。这是一本地方志,他翻到记载胡公的一页,让彭大鹏看。地方志记载,胡公自幼聪慧好学,时人称其为神童。明嘉靖进士,做地方官时主管过司法,他“执法严明,使太守敬畏”。因“才能卓越,传闻于朝廷,被提升进京”,在多个部门任职,官至户部左侍郎(正三品)。他“仕宦三十年,清廉正直,勤政望重”。死后,因“政绩卓著,赠户部尚书。”据传胡公死后,其灵柩运出京城时,他的政敌向皇帝报告,说胡公送灵队伍的车辆所载箱笼甚多,而且沉重。告他生前伪装清廉,实则贪污腐败,聚敛钱财,死后将巨额钱财运往老家。于是皇帝下了一道谕旨,命刑部追查胡公的“不义之财”。刑部官员追上灵柩,打开箱笼,不料里面尽是砖头。皇帝为其感动,赐胡公以红棺,八丈锦幡,经州过府不得倒伏。因此,胡公灵柩所过州城府县的城门多半不足八丈而被拆除。从此以后,当地人死后,能以红棺葬之,皆胡公之功也!
“胡公清廉至此,哪有什么老宅留给后人。”钱主任说着,从书架里又抽出一本书,翻了鄱递给彭大鹏,“这个记载得清清楚楚,你看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彭大鹏看罢,把书放到写字台上,对钱主任说:“我去给你讨尚方宝剑,讨来了和你一起调兵遣将,行不?”
“行不行不由得我,”钱主任调侃道,“只要有‘尚方宝剑’,我不行也得行呀!”
“痛快,”彭大鹏握住钱主任的手说,“这件事办成了,您功莫大焉!”
“别给我戴高帽子,钱某不吃这一套。”
“呵呵,那请您喝酒。”
“别废话了,快去讨你的尚方宝剑。”
“谢了。”
别了钱主任,彭大鹏三人返回他的办公室里。坐定,彭大鹏望住张端龙,说:“如果胡家人死活不拆,咱们总得有个底线。”
“你的意思是……?”
彭大鹏说:“那老宅子不管真的假的,胡公可是咱永金的历史人物。他又是一个难得的清官,官德可嘉。是否考虑拆迁后为胡公修一个纪念性质的‘阁老府’,让后世子孙记住他,彰显他的美德。”
张端龙忙说:“彭主任,这可不在协议之内,我不能答应。”
“你也是咱永金人,就算为咱家乡献一份功,修一份德。”彭大鹏正色道,“至于协议嘛,我想可以文化大厦的附属建筑,再签一份补充协议。你看怎样?”
“这意味着要增加投资,”张端龙说,“我是商人,商人是要讲利润的。”
彭大鹏笑笑:“张总是个聪明人,积德行善实际上也是一种投资,而且是长远的投资。我们的老祖宗早就这样做了,比如战国时齐国人冯獾替孟尝君免去薛地百姓的债务而使孟尝君为相数十年而‘无纤介之祸’,就足以说明这个问题。”
张端龙也笑笑:“你把话说到这个程度,我不好再说什么。这样,我回一趟总部,回来后给你一个答复,好不?”
“好的。”彭大鹏自信地说,“我相信你会处理好这个问题的。”
张端一走,办公室只剩下彭大鹏和林雪峰两人。彭大鹏盯着林雪峰,问他:“能不能在你的那些个企业里考虑一下,万一张端龙的社里通不过,就要靠咱们自己解决问题了。”
林雪峰惊异地看住彭大鹏:“告诉你,别在我身上打主意,你知道,我一个‘看守内阁’,说话跟放屁似的,谁还听我的?”
“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彭大鹏说,“头磕下去了,揖作不起来,不是你林主任的风格嘛!”
“你别逢承我,我不稀罕。”林雪峰望住彭大鹏,“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门心思要建这个‘阁老俯’?”
“嗯,”彭大鹏十分肯定地说,“彰显祖宗的美德,我们这些子做孙们义不容辞。”
“我服你了,”林雪峰负气似地说,“我问问你的那个‘老弟’,看他有没有这个意思。”
“呵呵,”彭大鹏摇摇头,“他没有这个实力,不过,你说了,他赞助一点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他俩说着,有人敲门。进来的正是胡尚德,屁股后面跟着程少青。彭大鹏和林雪峰互看一眼,不觉一阵好笑。林雪峰打趣道:“这不,不用找他,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胡尚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子,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就拿目光在他俩的脸上扫来扫去。他说:“二位领导在密谋机密大事呀,那我俩就不打扰了。”说着就要转身出门。
林雪峰向他俩招招手:“别介,来,坐。你这老哥有事找你呢!”
“哦,”胡尚德装成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如用得着小弟,那是尚德的荣幸。”
“真的?”林雪峰脸上露出一丝奸笑。他得意地望着彭大鹏,“怎么样,我没说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