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休拉保持着捂胸口动作,低下了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的意思。

年轻的法医看着这个放完话,不去关注少女,反而直面向他微笑的艾瑞克·福尔摩斯。

又瞅了瞅只留给他一个发旋,没有让他看到一点表情波动的心上人小姐,内心啧啧称奇。

“你看我干什么。”他倍感失望叹道。“我不是教过你吗?这种时候应该去和你旁边那位小姐互诉衷肠才对,情话说完了怎么能不乘胜追击。”

“会的,但是不是在你的围观下。”艾瑞克保持笑容。“顺便我要澄清一下,我谈恋爱的方法不是你教的,毕竟,你的那些方法要是有用……”

他笑弯了眼睛,语气却充满了嘲讽:“那你就不会每次在订婚前都被甩了。”

嗯?厄休拉一下子把八卦触角竖起来了,有故事?

“喂喂,这句话就不必加了!给我在这位小姐前留些面子啊。”法医对上了厄休拉突然抬起头的惊讶眼神,赶紧求饶道,然后转向她极其友好地笑道。

“啊,还没自我介绍呢。卡尔·莱斯特,现在是个法医,我比艾瑞克大八岁,在他还是个他淘气小鬼的时候就认识了。您好啊,美丽的小姐。”

“您好,厄休拉·华生。”厄休拉与对方握了下手。

“哈,华生!哦~华生小姐”莱斯特医生念着厄休拉的姓,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他专门意味深长地瞥一眼小福尔摩斯。

厄休拉瞬间领悟他那句“华生”的意思,看来真的是很好的朋友了,连艾瑞克那个关于自己的“华生医生”的执念都知道。

被这位看起来很有趣的法医先生一打岔,厄休拉原先那点纠结与情丝完全消散,现在兴起的只有对艾瑞克小时候趣事的好奇。

“您是与他认识的时候就开始当法医了吗?”她问莱斯特医生。

“不,那时候我还在上大学。但是艾瑞克会在冬天的时候会过来,跟着我导师做实验,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

“我以为他的童年一直在‘爱尔兰’。”厄休拉若有所思道。“看来所谓的一直,只有夏天啊。”

一旁年轻的侦探突然倍感不妙,感觉他这个老朋友要坏事,但他也没有立场去阻止这场很正常的谈话。

深知厄休拉的那根名为怀疑的神经有多敏感的他,为了不让事情变得更复杂,选择了闭嘴。

“爱尔兰?夏天?不,他只有十二岁前的夏天会在那边过,十二岁以后就到处旅游度夏了。在我印象里,他可以说很久没回去了。不过今年你回去了是不是,就上个月,你给来信我说过的。”莱斯特医生想了想,突然转向艾瑞克说。“我记得你说是要去找什么人?顺利找到了吗?”

听到这里,不出艾瑞克所料,厄休拉果然立马察觉到了什么,她突然安静了下来。

“找到了。”小福尔摩斯扶额道。“而且,非常的顺利。”

厄休拉听到他这么说,忍不住抬眼去看侦探先生的侧脸,发现对方表情异常平静,还带着些听天由命的意味,她的眼睛忍不住眯了起来。

在沉吟片刻后,厄休拉重新活跃起来,变得更加健谈,笑容也越发灿烂。

在与莱斯特医生谈话中,厄休拉很轻松地就得知了很多艾瑞克十几岁时候的故事。

“他那时候明明是个豆丁,却说话架势和个大人一样……啊,一聊起天来,时间就变快了呢。”莱斯特医生望了望丁塔家族的宅邸大门,停下了回忆。

此时,他们已经重新回到了宴会举办地。

“啧,我要回警局加班,那回见了,艾瑞克。还有美丽的华生小姐,有时间我会去找你们玩的。”端着一副风流倜傥架势的莱斯特医生招了招手,插着口袋走了。

“真是一位有意思的先生。”厄休拉笑道。“长得很英俊,人也很风趣幽默。对了,你刚刚说……”

她压低声音问艾瑞克:“他总是在订婚前被甩是怎么回事,不应该啊。以刚刚相处的感觉看来,这位先生相当优秀。”

“啊,这个啊。也不知道是不是体质原因。”小福尔摩斯看着厄休拉那一如往常地充满好奇心的双眼,垂下眼帘回答道“他是很容易开始一段爱情,也很容易发展到可以与对方订婚的程度。但是……”

“一旦他打算求婚了,在付诸行动的前一天,就会发生各种意外。比如他扶起一个摔倒的女孩被恋人看见误会了,再比如他当时的恋人移情别恋与其他人私奔了,再比如……”小福尔摩斯顿了一下:“他的恋人突然觉得他的感情是虚假的,因此拒绝了他的求婚。又或者是因为送了女孩最讨厌的花,或者跳舞时不小心踩了对方的脚这种零零碎碎的小事而被甩。”

“有多少次了,这种情况。”厄休拉问。

“我知道的就有五十四次了,至于我不知道的,那肯定更多了。”

“真是神奇。”她感叹道,这位法医先生简直像是童话故事里受不能结婚的诅咒的人一样。“有那方面的原因吗?”

厄休拉指了指自己编在发髻里的,因为盛装打扮,总算可以大大方方展示出来的月桂发冠,暗示道。

“完全没有。”小福尔摩斯仔细观察了一下少女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这就是他身上最神奇的地方了,哪怕是用演绎法也推理不出原因所在。”

“所以你很喜欢和他做朋友对不对。”女巫小姐笑道。“一个聪明,有着丰富专业知识,还充满未知的朋友,你的择友标准真是很专一啊,艾瑞克。”

“……”听到这句话,小福尔摩斯停下了脚步,与少女对视。

“您当时认识我的时候,是怎么看我的呢?福尔摩斯先生。”厄休拉的金色眼睛里面带着满满的笑意,过于满了,导致艾瑞克发现,自己的身影都无法映在她的眼眸中了。

“您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她的口气带了一点危险。

“我觉得……”小福尔摩斯非常认真看了厄休拉一会,才开口。

“艾瑞克!快点过来!要准备询问了。”走在最前面的雷斯垂德警官发现小福尔摩斯没有跟进屋,出门来找他了。

“先去帮忙吧。艾瑞克。”厄休拉和小福尔摩斯同时被声音吸引,看向在拼命招手的雷斯垂德先生。

“那你……”小福尔摩斯此时居然有些犹豫了。

“我会等着你回来的。”女巫小姐以一种怎么也算不上是友好的表情笑了,她凑到小福尔摩斯面前,踮起了脚尖。

在年轻的侦探几乎以为自己会被亲吻的时候,少女趴在了对方的肩头,在他的耳畔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语气愤怒地咬牙道:“等你办完案件回来以后,我们再好好聊聊关于你去爱尔兰找人这件事!”

“……”听到厄休拉这个语气,小福尔摩斯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松了一口气,还是该更紧张一些才好。毕竟对方还能主动生气,和他谈谈,而不是在发现了秘密以后直接远离他。

他只能下意识地将女巫揽入怀中,然后抵着她的额头说。

“是真的会等我吗?”

“啊,真的,真的。你快点去吧。给你两个小时,赶紧解决完,我快饿死困死了。”厄休拉面无表情地和他对着眼说,这种高光一刻马上翻车的家伙真是可气,对小福尔摩斯的防范真是不能放松。

“艾瑞克!”雷斯垂德先生看两个小年轻开始卿卿我我起来了,提高了嗓门。

“我这就来,雷斯垂德先生。”艾瑞克轻轻地抵了下厄休拉的额头,就利落地松开她,跑了过去。

而被一个人留下的厄休拉,却独自在宅邸的门口站了一会喃喃道:“这个世界果然不存在什么命运的邂逅。”

她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在门口等客人进门的女佣的再三关注下,才慢慢吞吞进了大门。

……

“我们先询问布鲁诺小姐,然后是丁塔先生……”雷斯垂德先生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着。

“不,将丁塔先生与柏莎夫人的询问放到一起。”小福尔摩斯插话道。

“这不符合流程。”雷斯垂德警官说。

“但是我可以保证,如果你是单独询问柏莎夫人,那什么都问不出来。当然,丁塔先生也一样。他们需要彼此确认可以透露的内容,单独谈话只会让他们对一些可能和家族秘密有关事情避而不谈。”小福尔摩斯说道。

“好吧,那就一起。然后是詹姆斯·布鲁诺,哈!那个布鲁诺子爵的弟弟,又是一个布鲁诺。上次也是,他们家的人到底什么情况,怎么总在冲在案发现场第一线。”雷斯垂德先生抱怨道。

“可以将他放到最后。”艾瑞克看了看警官拟的谈话名单说。“和他的谈话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不谈都可以。作为替换,您可以考虑将那位新的目击证人加进来。”

“还是真有一位巨人园丁?”雷斯垂德警官还是有点不相信。“我总觉得你是在逗我开心,艾瑞克。”

“关于这个,您待会问问花园的主人,不就很清楚了。我绝不会在这上面和您恶作剧的,况且……”艾瑞克笑起来,他换了一种更亲切的口气对这位探长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雷斯垂德。不会再恶作剧了。”

“哼。”探长先生表示不相信地抬了下下巴,他可清楚地记着自己与小福尔摩斯那场别开生面的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是一个快到圣诞节的冬日,他来找夏洛克·福尔摩斯喝个晚茶。这种做客在他们彼此了解后成为朋友后,已经是日常了。他会在闲暇时间,隔三差五地来贝克街,与在这里的两位先生一起聊聊天。

这次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艾瑞克·福尔摩斯,当时只是觉得这是个聪明的男孩,不愧是福尔摩斯家的人。

之后在返程的路上,因为突然想买点啤酒,他就绕了个路,这一绕路就碰到了一桩发生在酒吧几十米开外的小巷子里的抢劫案。

因为职责,他当场就要掏出手枪,去阻止歹徒,却在习惯性去摸腰间枪袋的时候,记起自己今天因为穿了一身新衣服,又是访友,所以根本没带配枪。

正当他打算先赤手空拳地冲上去给那些年轻的小混混一些教训的时候,一个小孩子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嗨!”

在这黑暗的冬夜,那清脆的少年音,活生生让他打了个寒碜。

雷斯垂德赶紧顺着声音低头,一个刚刚才见过的熟悉小脸出现在他眼前。

“艾瑞克!你怎么会在这!”他惊呼。

“夏洛克说让我来的,他说你今天肯定会绕路去下城区的酒吧买啤酒,可换了全套新衣服的你并没带手枪,而这个点,又刚好是醉汉们闹事的时间,一定会有些麻找上您。”十四岁的艾瑞克·福尔摩斯彬彬有礼道:“所以,为了让您的面容不因拳脚无情而受损,我就过来了”

“你过来能帮我什么。福尔摩斯先生在想什么啊,你还是个孩子,居然让你在这个时间点穿越半个伦敦。”雷斯垂德警官不满道。“你先在这边等等,我解决完那几个小混混,就送你回家。”

“不必过去了,先生。”小福尔摩斯单手拉住了他的胳膊,雷斯垂德惊讶地发现自己用了大力气,却根本挣脱不开这个少年手。

“您看。”

小福尔摩斯打了个响指,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鞭炮,我从东方特产商店弄到的。”他向被吓了一跳,以为是帮派枪战的探长解释道。

然后探长先生就看见那几个小混混在同样被吓了一跳后,突然扔下受害人,跑出了小巷。

巧合的是,他们一脚踩到了巷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的一摊,半结冰状态的**上,脚下纷纷一滑,一个接一个地又扑到了墙边放的一堆麻袋那里,发出了一声声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

“什么情况。”雷斯垂德看着在看起来完全无害的麻袋上,挣扎不起来的几个混混,惊奇道。

“那些麻袋里面是钉子罢了。”小福尔摩斯淡淡说。

“钉子?”雷斯垂德想了想,突然惊讶地转过身来,紧盯着少年。“你怎么知道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预想。

“钉子是你放的?”

“怎么可能,我可是第一次来这里啊。”小福尔摩斯笑眯眯地说。“我所做的,只是不小心泼了一杯水在地面上而已,其他什么都没做哦。那些钉子是隔壁铁匠铺老板回收的废品,所以才会暂时放在那里。”

“好啦,您现在可以去逮捕他们了。”他掏出几副新手铐递给探长先生。“记得搜搜他们的口袋。”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雷斯垂德完全来不及拦,他挠挠头,看了看哀嚎的犯人,决定还是先解决他们,再一路折回原路,看看能不能跟上艾瑞克。

在将被扎地血肉模糊的几个犯人,从麻袋上弄起来,拷好后。他出于职业习惯认真搜了他们的身,看着那些被搜出来的物品,他感到一阵后怕。

这些家伙可算是全副武装,每个人口袋里都有至少两把,弹夹满满的新式手枪,也不知道是他们是从哪里弄到的。

他猛然想起来,小福尔摩斯在最后那句“记得搜搜他们的口袋。”

在借了不远处酒吧的电话,叫来了同事后,一个专负责抢劫案的警官惊喜地认出,这几把枪正是前段时间那个枪支商店货物运输抢劫案中丢失的一部分。

更令人惊奇的是,这些犯人虽然被铁钉扎透了手掌,但很幸运地都没感染破伤风。于是,在简单包扎后,通通被送进监狱。

后面,雷斯垂德又与少年见了几次面。在熟悉以后,他专门问了艾瑞克,到底有没有考虑过犯人可能会因为铁钉而感染丧命的问题。

当然他的原意是想让男孩不要这么小就参和这种危险的事情,多考虑考虑再行动,不过却被少年的话再次震住了。

十四岁的艾瑞克是这样回答的:“因为这只是个恶作剧啊,先生!”

有着漂亮银色眼睛的少年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调皮的笑容。“一个完美的恶作剧可不会让人失去生命,只会令人惊叹命运的安排是如此巧合,让正义得到声张,让罪恶得到惩罚。”

这样的巧合吗?探长看着这个年轻的福尔摩斯叹道。

这就是雷斯垂德探长与艾瑞克·福尔摩斯的第一次打交道的经历。

不过这件事对于探长先生来说,还是有了一点小小后遗症的。那就是虽然对方是小辈,可在一些情况下,还是会莫名地怵。

比如,在艾瑞克又露出那让他异常熟悉的笑容的时候。

雷斯垂德先生看了看年轻的侦探,只能无奈地摆摆手,认命地将巨人园丁这个词加入了名单里,然后抬起头向部下说:“现在,请布鲁诺小姐进来谈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