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瓦罕带着一队精锐悄悄从城垛上翻身爬下来时,转身就遇上了站在他身后的徐阶。

两人在漆黑的暗夜里对视,身后是映照半面天际的火光。

阿瓦便知道这一站铁木金是要输的。

于是他朝着徐阶笑,“殿下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徐阶微笑看着他,“是啊,没想到这么快。”

阿瓦罕还是一如既往,面颊上的神色温柔,让人不会把他与一个闯入别人家中的刽子手联系在一起。

阿瓦罕被徐阶的冰冷眼神盯视下,做出了一副缴械投降的动作,“殿下别误会,我其实是想要来跟殿下投诚的。”

徐阶看着他,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但是很可惜,这个人的脸上就像是带着一张微笑脸谱,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也笑的让人辨不清楚他口中所说究竟是真是假。

“哦,阁下便是这样投诚的?”

他看着阿瓦罕的身后,目多已经拔出了的刀。

“目多,收回去!”

目多和阿瓦罕同样有一双湖蓝色的眼睛,可是他的眼睛可不像阿瓦罕一样看过去时里面满是湖光春水,而是凛凛寒冬。

“铁木金此战必败,可是草原上的问题却不会因为铁木金的战败而就此终结,只要你们没有将我们杀尽,未来的每一个人都将可能会是下一个铁木金。”

徐阶不得不承认阿瓦罕说的很对。

五部与中原的问题已经存在多年,历朝历代有能力的皇帝不是没有,可是五部的问题依旧没能得到彻底解决,他们播撒在大漠里的种子,在看不见的地方肆意伸长,最后长出带着毒素的藤蔓,一点点往中原侵袭。

“太子殿下难道不想将这个问题在您的手上终结?”

徐阶的沉默给了阿瓦罕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他挥退了身后的人,包括一直像是只蝎子一样,紧紧盯着徐阶的多目。

他往边上无人处走了走,徐阶不由的跟了上去。

“收服五部这将会是您上位后的第一件丰功伟绩,史书上您就是未来的千古一帝。”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徐阶看着他,“你也是铁木金的人。”

阿瓦罕这一次没有对徐阶使用任何诡计,这是他来谈判的诚意。

“不,我是天目国的王。铁木金是草原上的头狼,可是头狼的野心太大了,他所惦记的肉块也太大了,心中只想着自己要得到那肉块,却没有回头去看一眼,其余的狼已经饿的奄奄一息了。”

“狼群是群居动物,他们也不是生来就凶残的,只是想要得到一块属于自己的安稳领土,在那里有吃有喝不用忍受欺辱。而殿下您将是那个驯服狼群的猎人。”

远处的火焰越腾越高,像是在欢腾着什么。

“不得不说,你开的条件很诱人,我甚至很动心。”他看着阿瓦罕,他脸上的神情太过无懈可击了,显得他说的话充满了真诚,“但是,你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也或者可以这么说,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殿下果真聪慧过人。”他将目光放向城内,远处的农居瓦舍。

“我想任何一个去过东都的人都会爱上那里吧。那里富庶繁华,跟大漠里的荒野丛生一比,简直就像是人间天堂,铁木金想要将那样的富庶繁华据为己有,可是我不想,我清楚的知晓我们与中原比起来还太弱了,弱者永远都打不赢强者。”

“因为你们从一出生起,就已经超越我们太多太多了,当你们已经在嫌弃衣服的料子不够华美的时候,我们还在为下一顿的饭在哪里而发愁。人都想要活下去,所以弱者依附于强者不算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铁木金的气数已尽,我愿意帮助殿下收服五部,条件就是,殿下可以允许我们在草原南部随意放牧,大漠可以与中原互通友好,我们可以用我们的牛羊马匹来换你们的粮食衣料。”

这个条件不是一般的诱人。

但是徐阶不会被阿瓦罕的这些话冲昏头脑,这个人深沉似海他到现在都看不清,他面具之下的真实面目。

“可是你虽然说的诱人,我却很难相信你。铁木金给士兵用药企图攻破城墙,打到南朝内部,这件事有你的参与吧?可是你这么费尽心思的帮着铁木金攻打南朝,现在眼见着铁木金要败了,你又转头来向我投诚?”

阿瓦罕丝毫不因为被揭穿而觉得羞恼,反而无比坦然,“我也以为铁木金会是一匹凶悍的头狼,会带着我们找到一片富庶繁华的领地,但很显然,他做不到。草原的规矩就是谁强大我们就跟着谁,现在殿下就是那匹头狼。”

若真的不费吹灰之力收服五部,往后边关不再会起战火,这对于中原和草原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实不相瞒,你说的这些我很有兴趣,但是我要看到你的诚意,是用行动的,而不是这些口头上的虚言。”

“我会让殿下看到我的诚意的。”

阿瓦罕带着他的人又从城墙上滑了下去,直到人群消失在茫茫的黑夜里。

徐阶站在夜风中脑中却还在想着刚刚阿瓦罕的那些话久久难以回神。

天边的火光透亮之后就慢慢恢复了寂灭,等到眼前彻底回归到一片黑暗时,宋微带着人马回来了,浩浩****。

徐阶站在城墙上,感受着那千军万马奔来时的心潮澎湃,从那飞扬的马蹄上,他就能看的出来,此战是大胜归来的。

卢月从他身后走来,两人站在夜风里,一起迎接得胜归来的英豪们。

原处黑沉的天慢慢开始泛起一片白,是黎明要来了。

城门被打开,两人下楼,站在门口迎接着他们。

方既白第一次上战场,一下马来,就在徐阶耳边絮絮叨叨。

“我真是后悔怎么没早点来这里,你今天没去真的是太可惜了,这一仗简直是酣畅淋漓。铁木金被我们打的那叫一个屁滚尿流,别提有多爽了。”

他口里絮絮叨叨,脸上身上全是污血,哪里还有在东都城潇洒公子哥的恣意样子。

想到前两天还在嫌弃大漠风沙将他的脸给吹粗糙了,现在已经能这么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