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军医长营帐中。

白冉的额角破天荒地渗出汗珠,只有隐隐几滴,悄悄划到她的颧骨上。

在小腿处光洁白嫩的皮肤的对比下,大腿被炸裂的弹片伤得不成样子。

血肉模糊。

手术刀切入皮肤,酒精擦拭过的镊子探入肉中。

卢箫紧皱眉头,很痛苦的样子,却听不到她任何声音。

“疼了就叫。”白冉眯起眼睛。

“没疼到……那个程度……”嗓音在抖,但声音很狠。

听到这句话,白冉的手法倏然粗暴。刀口一转,镊子故意触到伤得最深的部位,像是在故意报复什么,故意让她更疼。

卢箫整个人一颤。

却仍然没有出声。

缝针直接刺入皮肤,化作一条小蛇,穿梭于血色的森林之间。黄色的药水混着紫色的血块,鲜红的肌肉渐渐闭合。

覆上敷料,垫上纱布。

触目惊心的伤口终于遮了下去,修长的腿看似重新完好无损。

那双绿眼睛的余光一直停留在年轻上尉的脸上。从冷峻到嘲讽,从嘲讽到失落,到最后,竟染上了一丝恐惧。

手术完毕。

白冉摘下塑胶手套,扔到消毒盆中,手背沾了沾滑到颧骨的汗。她喘着气,坐到床边的小板凳上。

躺在病**的卢箫没有完全闭眼,灰色的眼珠向侧边瞥去。

“原来……你会出汗。”报复一般,她竟有精力调侃回去。

哐。

手术箱被粗暴地合上,似恼羞成怒的泄愤。

白冉瞪着眼睛,冷笑一声:“托你的福。万一你战死纳闽,世州就该问我们的罪了。”

“不会。”

卢箫闭上眼,沉沉睡去。她连续忍了好几个小时,终于得以安宁。

沉睡的呼吸声很平稳,平静起伏的胸口让人暂时忘却了几公里外的战火。

白冉将脸迈入双手,静默。

但只待了一瞬,她便从板凳上站起,走出营帐。

外面还有更多伤员。

**

第一场内战大获全胜。

后来卢箫得知,她在混乱中准确毙命的其中一人是南赤联的爱德华·施朗中尉。

他是南赤联当政的大家族的直系血脉,联合军的核心人物。很魔幻,在第一场战争便丧了命。

谁也不会想到,一个世州军官在火熘弹的洗礼后,仍能忍着伤痛找到橡胶树后的伏击手。

“难怪世州会派卢上尉来。”两天后,护士换药时,一旁的白冉冷冷地抽着烟。

通常情况下,烟味是呛人的;可在闷热的战火后,烟味若有若无,成了世界上最不呛人的气体。

有传言说,施朗中尉是白冉的熟人。也可能不仅仅只是熟人,没人敢确切说他们是什么关系。

据说很久以前,白冉是从南赤联移居到北赤联的。

卢箫没有回答。

大腿仍然隐隐作痛,此前她从未上过战场,没受过这样重的伤。

小护士发觉白少校的语气实在太引人误会,便立刻补上一句:“卢上尉是我们的英雄。没有您,我男朋友怕都回不来呢。”

习习凉风吹入窗子,**起卢箫垂在耳边的碎发。近两个月没修剪头发,她暗灰色的发丝已长到锁骨,刘海也快遮住眼睛。

“我的职责。他受伤了没有?”

小护士小心翼翼拨开纱布:“轻伤,不碍事。”

“太好了。为他高兴。”卢箫微笑。

上好药后,小护士羞怯地瞥了她一眼,问:“您需要扎头发吗?我帮您。”

“谢谢。”卢箫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得到准许后,小护士立刻绕到她的身后,用手指当梳子,认真为敬爱的卢上尉扎了一个低马尾。

一旁的白冉仍默默吸着烟,斜眼看着两人。白雾从她的唇间缓缓吐出,飘出窗子,融入丝状的云朵。

“您真是太帅了,我们路过训练场边上的时候,都会悄悄看您一眼呢。”小护士抱起装满药的托盘,向门口走去。

卢箫笑笑没说话,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夸赞。

这时,白冉在窗台上按灭了烟。

“是的,卢上尉简直就是个理想化的人物。本该不食烟火的那种。”

**

内战持续的时间比预想要长。

本以为两周能结束战斗,但现在看来,远远不止。

世州低估了南赤联的作战能力,尤其是在旧欧正式派出援军之后。

可以称其为盲目自信。

就像那女人一样。

到处都是痛苦的嚎叫,到处都是抑郁的折磨。

在两方共同的封锁下,药品无法运输,能同时起镇定和止痛作用的吗啡更是极度短缺。尽管某位军官自始至终没用过一次吗啡,仍短缺得要命。

卢箫早就预见了。

白冉也早就知道。

又或许因为那位经常受伤的军官没用过,所以没原本该有的那样短缺。

**

士兵们总会自己找乐子。

在挖好的战壕中休息时,他们便会聊天。聊的内容无非便是家乡的故事,往日的回忆,以及……性。

尤其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中,粗俗的话题永远在热门第一。

灰暗需要黄色。

八卦是人类的本性。

在路过那帮士兵聊闲天时,卢箫会悄悄停下脚步。可能是她比较年轻的原因,也可能是她在非工作期间其实很柔和的原因,她的存在并不会影响士兵们狂放的笑声。

士兵们们蹲坐在地上抽烟,嗓子沙哑,胡渣中全是尘土。

她对黄段子容忍度很高,有时甚至还会和那些男士兵们一起笑。她理解,如果再不笑,到战场可能就笑不出来了。

谁能责怪即将上战场的人的笑容呢。

而黄段子讲着讲着,有三个字必定会提上主要话题:

白少校。

那个医术高超的军医长,那个白到发光的美人。

臭名昭著,却又如恒河畔蒙着面纱的舞女般神秘。

一双摄人心魂的绿眼睛慵懒地睥睨一切,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军服也遮不住的完美曲线散发着成熟女性的荷尔蒙,随便看一眼便会气息不稳。

最令人心痒的是,那个女人从不正眼看任何一个男性,只会接纳年轻的女性军人上她的床。

很多事情尚且存疑,这倒已是公开的秘密。

所有男士兵们都很眼馋,也仅止步于眼馋。唯一能和这位白少校扯上关系的时刻,便是和那些女兵们聊天的时刻。

“你说她怎么那么白啊,是有白化病吗?”

“感觉也不是,像北欧人,你看她的长相。”

“脸那么小,鼻子却挺高。”

“身高也高。她至少一米七五了吧?跟我那儿的模特差不多。”

这时,一个男兵搓了搓手,问中心的一个女士官:“白少校活儿怎么样?”他们都好奇这个问题很久了。

冷伊下士性子大大咧咧,谈起这事时毫不回避。她挑挑眉:“只能说神了。”

所有男兵的眼神一下子亮了。

“怎么个神法?”

说不好奇是假的。

虽然很讨厌那女人,但也忍不住想听一耳朵。卢箫装作漫不经心地擦拭枪口,实则注意力全在他们的谈话上。

“她真的很懂自己的魅力,每个动作都能勾死人。”冷伊坐到一块石头上,拔下一株草。“她脱衣服很主动,脱的时候扬着头,还把衣服轻轻扔到我的胸口。她笑的时候会故意凑到我耳边。”

卢箫的脑海里隐约有了画面,却并没什么感觉。

实在是太讨厌那个不知廉耻又公报私仇的女人了。强吻,下流的邀请,以及手术刀故意在伤口里的搅动,让人越想越排斥。

“讲重点讲重点。”

“搞快点搞快点。”

听众不安地**。

卢箫默默捂脸。

大家能不能耐心听点唯美的前戏啊,那么着急有什么好,她实在不能理解。

冷伊闭上眼睛。

“那腰是我见过最细最软的,别人的水蛇腰都是假的,她那才是真的。太美妙了,她的双臂撑在身侧时,肌肉线条也太美了,太流畅了。看到那个样子,就一心只想服侍她,她想让我做什么我都想顺着她。只要她开心,什么都可以给。”

水蛇腰当然合理,毕竟她本身就是一条蛇,卢箫想。

听到这里,一个男兵烟也无心抽了,立刻按灭:“你有没有让她干点更刺激的事儿?那女人看起来温柔顺从,跟要求什么都会答应似的。”

冷伊神秘地压下身去,摇摇头。

“她是我见过最有压制力的人,一定要占绝对主导地位的那种。”

一直没插上话的威廉姆斯下士终于插进了话:“我来作证,我给白少校送过一次东西,她整个人的压迫力其实很强。我都不敢跟她多说一句话。”

大家更兴奋了,开始露出变态的笑容。

坐在中间靠右的男士兵,已经把难耐写在了脸上:“摸起来舒服么?看起来跟奶豆腐似的。”

冷伊思考一瞬,实话实说:“其实有点粗糙,也不能说粗糙,肯定没咱东亚人皮肤细。而且特别的是,明明她不怎么出汗,摸起来却滑滑的有点腻。总之就是,我头一次碰到那样的皮肤,当然,舒服还是很舒服的。”

这与预期稍有不符,男兵们暗自失望了一阵。

不过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这倒证明了,白少校是个真人而不是可望不可及的假人。他们的兴致很快就又回来了。

只有卢箫的脊背渗出了冷汗。她知道那皮肤的触感是什么,是类蛇皮的触感。

“很大吧?”

“特别大。”

男兵们咽了口口水。

“软么?”

“像棉花糖。”

兴奋的同时,男兵们也越发灰心丧气。这么一个尤物,怎么偏偏只喜欢女人呢。

“吻技也一定很好吧?”

冷伊突然沉默了。

像涩柿子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怎么了?”男兵们面面相觑。

接下来的话,让卢箫突然喘不过来气。

冷伊抬头看向树梢,神色染上些许落寞。

“她拒绝跟我们接吻。说只是一夜的欢愉,没必要搞得拖拖沓沓。”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说这其实是温馨治愈文,你们信吗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