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心爱的女人忍痛分别之后,那个聪明的奴隶回到了突厥。

那段时间,突厥王正在广揽人才,希望强大国力,突破大祁上百年来设置下的限制,而这个奴隶没多久就被他的小主人举荐,开始了他飞黄腾达的一生。

“说来,他那个又蠢又懒惰,肥得像头猪一样的小主子,总算还有一个可取之处。”甄自桅淡淡道,“他虽然什么都不懂,连字都写不了几个,但他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身边这个奴隶,是个罕见的人才,他不能把这样的人才耽搁在自己身边,成天做一些洗马赶牛之类的苦力活。”

那个小主人因爱惜其聪明才智,又感谢他这么多年在大祁顶替他读书,于是想尽办法,帮他脱离了奴籍,又找了自己的父亲写了推荐信,把他送进了突厥的议事院。

当然,一开始是从最底层的刀笔小吏历练起,但老话说,真金不怕埋没,这奴隶很快就出人头地,获得了上一代突厥王,阙离飞鸿的青睐。那之后,更是一步步往上爬……一直到多年后,阙离飞鸿的儿子阙离博登基继位,就将他封为了突厥的国师。

“我见过那位突厥的国师。”甄自桅静静地说,“在一个机缘巧合的时候,我亲眼目睹了他的容貌,”

他说着,扭头看了看岑子岳:“他的脸,和当今圣上一模一样,只是更为衰老一些——再过二十年,你的皇兄就会有那样一张脸。”

岑子岳只是一声不吭,他像是遥望着对面的柳树,充耳不闻,但目光又仿佛穿透了那棵柳树,看去了更远的地方。

与此同时,当时的大祁这边,那位被封为贵妃的太傅千金,最终生下了一个男孩。

按照顺序,这个孩子是大祁的四皇子,然而在他前面的三个哥哥,要么早夭要么愚笨,几乎都无法和他相比,而他,也许是继承了那奴隶聪慧的头脑,自小就显得十分聪慧,读书方面更是颇具天分——这一点真的是和他生父一模一样——竟是把他那些哥哥弟弟们甩得远远的,以至于先帝对他爱如珍宝,更是早早就封了他为太子,当然,和之前大家预料的那样,太傅的千金也因此母凭子贵,最终坐上了皇后的宝座。

甄玉听到这里,忽然有点疑惑地问:“为什么先帝不肯晋封那个女奴为皇后呢?反正他也已经把她的身世给洗白了,如今她可是殿阁大学士的嫡长女,完全有资格做皇后呀。”

甄自桅却微微一笑,点头道:“丫头,你想得很有道理,但事实上,并不是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这个女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她无法生育。

从一开始,大祁后宫就十分鄙夷这名蛮族女子,当时的太后更是厌恶她到极点。太后是如此憎恨这个“狐媚惑主”的异族女子,有事没事就将她叫过去,喝骂一番,甚至让女官抽她鞭子……

先帝为此,与太后起了很深的嫌隙,他对母亲的刻薄和残忍非常生气,甚至有一次亲自跑到太后的宫中,用身体保护女奴,任凭女官的鞭子打在他的身上。

甄玉一时无语,半晌,她只好艰难地笑道:“先帝在这方面,还真是十分的痴情。”

当时的太后,看见做皇帝的儿子竟然如此维护这女奴,也渐渐明白,自己是无法将这女奴赶出宫去的,于是只好采取了一个亡羊补牢的办法:每个月给这女奴用药,不许她生下孩子,以免污染皇族血脉。

甄自桅叹了口气:“先帝虽然心怀愤懑,但畏于母亲的威严,也只能默默忍受——一直到多年之后,太后薨逝,这药才被停了下来。”

停药没多久,突厥女奴就迅速怀了身孕,她生下了一个男孩。

这男孩最初,被封为留定侯——先帝很想封他为亲王,然而知晓这女奴底细的大臣们群起反对,认为绝不能给一个有突厥女奴血缘的人封亲王。

所以,是一直到先帝驾崩,景元帝登基,这才给自己的弟弟改封了亲王。

甄自桅说到这里,不知为何,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这些旧事都是在很久很久之前发生的,但在他婉转的讲述下,甄玉竟犹如亲眼目睹一般。

她微微晃了晃脑袋,试图从混沌的纷乱的思绪里,整理出一条路来。

“可是爹啊,我还是想不明白,觉得这里面有些奇怪的地方,”甄玉皱着眉头说,“淑妃是个异族女子,她被单独送进了大祁的皇宫,而且就连天子硬指给她的那个所谓的养父,也不维护她。太后想杀她,嫔妃们肯定都嫉妒她,因为她的突厥血统,恐怕除了先帝,就没有一个人真正待她,那她这么多年,是怎么活下来的?先帝能耐再大,也无法只手遮天吧?”

“丫头,这你可说错了,她在大祁的宫里,并非无人保护。”甄自桅摇摇头,“你忘记了被封为皇后的那个太傅之女了吗?”

甄玉猛然醒悟,她啊了一声。

“如果没有当今太后的维护,淑妃早就死了,傻子都知道,大祁的后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甄自桅说到这里,怜悯地看了岑子岳一眼,“我想,就算王爷你的母妃此刻复活,她也不得不承认,她能在大祁后宫平安度过那么多年,就连太后都拿她没辙,不光是因为天子怜爱,更是因为皇后在拼尽一切,竭力保护她。”

但就在这时,岑子岳却突然冷冷道:“将军,有人曾经告诉过我,我母亲淑妃,是被太后给下毒毒杀的——我甚至在她留下的金锁片上,发现了含有剧毒的血,那人告诉我,那是我母妃临终时,呕出来的黑血!”

甄玉也想起来了,这件事,她听岑子岳在北濛湖底的水牢里说过。

当时在场的人,还有戴思齐和孙寿李喜。

岑子岳惨白着一张脸,他盯着甄自桅:“将军,我母妃究竟是不是太后所杀?!如果那么多年来,她一直在维护我母妃,保她安全,为什么最后又要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