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潘五告辞之后不久,甄玉正打算歇息,谁想老柴匆匆忙忙来报,说陈国夫人求见。

甄玉一时愣住。陈国夫人是景元帝乳母的女儿,而且生得极为美艳。景元帝非常尊重自己的乳母,所以连带乳母的女儿也平步青云,受封为陈国夫人。

据说景元帝幼年和这位陈国夫人关系密切,俩人像姐弟般那样亲密,也有某种隐秘的传闻说,景元帝少年时期曾经和陈国夫人有过一段感情,不过这种传闻,谁也不知是真是假,更不敢大肆传播。

也正是仗着和皇帝的这份亲近关系,就连朝中官员都要让着这位陈国夫人三分。好在,这位陈国夫人虽生活奢华,但日常并不高调,也从来不拿着天子的名头在外面为非作歹,因此,即便她的私生活堪称“五彩斑斓”,也并没有言官出来对她大加挞伐。

陈国夫人的丈夫很早就病逝了,之后她没有再嫁,但传闻中的情夫却一直没有断。甄玉虽然不知道她的那些**情史,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但她至少知道,自己的某个熟人,和这位陈国夫人确实是情侣关系。

不过这位陈国夫人,一向沉浸在她那风花雪月的小圈子里,和甄玉是河水不犯井水。

今晚怎么会突然找上门来?

甄玉没多想,便叫老柴将人请进来。

她匆忙换了见客的衣裳,这才来到前厅。

果不其然,陈国夫人正一脸焦虑等在那儿,虽是夤夜前来,但依然能看出这位倾国倾城的夫人,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

只不过,此刻她太过焦虑,脸色都近乎蜡黄了。

陈国夫人一见甄玉来,不知为何,仿佛看见了救星,慌忙道:“公主!我是来求您救命的!”

说着竟是要下拜。

甄玉被她吓了一跳,赶紧弯腰扶起她:“夫人是我的长辈,怎好给我行这么大的礼?有什么事,您慢慢说。”

陈国夫人不禁含泪道:“我贸然前来,是请公主随我去救人的。”

“夫人要我去救谁?”

“江子弃。”

甄玉顿时大吃一惊:“是我师父?!他怎么了?”

“他中了很怪的毒,眼看着就要不行了!”陈国夫人说着,竟呜呜哭起来,“殿下,时间紧急,请赶紧随我来!”

甄玉也没敢多问,她让饮翠把她的银针,以及放着救命丹药的药匣子都拿来,就跟着陈国夫人上了她的马车。

没错,上次甄玉半夜找江子弃借攀爬城墙的那些工具,去的就是陈国夫人的府邸。

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位堂堂的陈国夫人,她的情夫竟然就是江湖上最有名的江洋大盗江子弃。而且就甄玉前世所知,陈国夫人和江子弃的感情非常好,除了因为身份差异,俩人不能正式成亲以外,其实他们就是一对情谊甚笃的夫妻。

只可惜,这段感情永远也不能对外公布,一来,景元帝不可能同意自己的乳姐(甚至还是曾经的情人)陈国夫人嫁给一个江洋大盗,那太丢皇室体面了。二来,江子弃也不愿让外界知道他真正的落脚地,那对他来说太危险了。

马车疾速向陈国夫人府邸奔驰,在路上,陈国夫人哭着和甄玉说了经过。

原来最近江子弃出了趟远门,傍晚才风尘仆仆回来。到家的时候,他就显得闷闷不乐,仿佛是有很重的心事,谁知饭吃到一半,他忽然丢下筷子,莫名其妙说了句“不行,我不能丢下他不管!”就跑出去了。

甄玉诧异道:“他说的是谁?”

“我也不知道。”陈国夫人抹了抹泪说,“他就是这样,有时候想到什么,就不管不顾跑出去,经常是把事情办完才回来。”

因为江子弃经常这样着三不着两的,当时陈国夫人也没在意,只吩咐小鬟把饭食收起来,反正过两三个时辰,江子弃就会饥肠辘辘跑回来,叫着要吃饭了。

又过了两个时辰,江子弃确实回来了。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叫着吃饭,却踉踉跄跄走进屋里。陈国夫人以为他喝醉了,上前要去扶他,谁想江子弃却突然大吼道:“别过来!别碰我!我身上沾了毒!”

陈国夫人吓了一跳,慌忙让下人拿过灯来,照了照。

果不其然,江子弃从腰部,到左腿一直到膝盖下面,衣服布料被腐蚀得大洞连小洞,几乎变成了破烂的丝褛。他身上,那沾了药的地方,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腐臭气味,熏得陈国夫人几乎要作呕!

“我当时也慌了手脚,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好。”陈国夫人哭着说,“他连走到床边的力气都没有,就倒在了地上,我看见,他从腰到腿,一路往下……皮肉全都烂了!”

甄玉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问:“怎么会这样!我师父他也算是精通毒药的,等闲的毒质根本就伤不了他……”

江子弃是个行走江湖的大盗,一生不知闯过多少艰险,前世他总是叮嘱甄玉,越是觉得有把握,就越是要小心,岂不闻年年打雁却被小雁叼了眼?所以如果只仗着自己能耐大,功夫高,心态一旦不稳,那就更加容易出事。

“我若是马虎大意,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遭了。”他总是这样严肃地对甄玉说,“行走江湖,讲的就是谨慎二字。”

要说这样一生谨慎的江子弃,会轻易被毒药所伤,实在匪夷所思。

跌倒在地上的江子弃,也知道情况非常危急,自救是没指望了。所以他用尽力气,对身边惊慌失措的陈国夫人断断续续地说:“去找……永泰公主……”

陈国夫人这才像抓救命稻草一样,连夜跑来找甄玉。

“求公主救救他!”她哭着对甄玉说,“不管公主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我都答应!只要公主能救下子弃,我甘愿献出全部家产!”

甄玉苦笑道:“夫人不必如此,师父救过我多次,他现在有难,我这个做徒弟的,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只不过我刚才听夫人描述,心里也没什么底。师父的能耐比我大多了,而且他思虑极为缜密,通常是走一步想三步。如今,就连他都着了敌人的道,可想而知此毒多么凶险。只能说……我尽力而为,若实在力有不逮,我也会再去请教高手。”

甄玉把话说到这个地步,陈国夫人才稍稍安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