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朱摇摇头,再度肯定地说:“不。”

嵌雪大嘴巴,马上就说:“姑娘你不知道,漱朱这丫头最古怪了,很早就说她不嫁人的,当初老夫人就问过她,她说她要一辈子跟着老夫人。现在她肯定是一辈子跟着玉姑娘。”

“嫁人不好。”漱朱古板又认真地说,“姑娘逼我嫁,我也不嫁。”

甄玉忍住笑,她点了点头:“没关系,漱朱,你要是实在不愿嫁人,我不会逼你。不过你真的不愿嫁人吗?”

“不愿。”漱朱异常认真道,“男人没姑娘好。”

这话也太直白了,几个丫头笑作一团。漱朱毕竟是个姑娘家,被她们笑得面红耳赤,转身跑出屋子去了。

甄玉忍笑道:“你们别笑话她。漱朱性子慢热,又极度怕生,上次喻凤臣突然带着人闯进太傅府,别人都还没怎样呢,她就吓得蹲在墙角吐个不停……”

饮翠她们互相看看,都点点头:“漱朱胆子是真的小,脑子虽然好使,但太怕生了。”

甄玉也道:“是啊。逼着她这样怕生的姑娘,嫁给一个面都没见过的男人,只怕是会要她的命。”

嵌雪打趣道:“那就让她嫁给见过面的、熟得不得了的男人,不就好了?”

甄玉叹了口气:“那你给我说说,有哪个男人和漱朱熟得不得了?我师兄乌有之都来这么多趟了,和你们都够熟了吧?漱朱到现在还是一见他就躲,把我师兄郁闷到不行。”

“……”

甄玉又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们也别替漱朱操心,你们自己若有心仪的男子,不妨悄悄和我说,看我能不能帮你们说和说和。”

饮翠她们听了这话,又是羞涩又是好奇。

别家的千金小姐,就连听个“嫁”字都面红耳赤,赶紧捂住耳朵装没听到,更是不可能公开提及嫁娶之事。

甄玉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竟然能这么大方,和贴身丫头谈她们的人生大事,而且还说得如此贴心,如此敞亮。

饮翠感慨地说:“玉姑娘真不是一般人。”

甄玉但笑不语。

算上前世的人生,实际上,她已经是个历经无数男人的中年妇人了,这种普通的闺阁话题,有什么好让她害臊的呢?

“我倒是希望,你们四个别嫁得太远了。”她又慢言细语道,“最好都在我身边,我帮忙看着一点,未来,你们的小家庭若有什么风波,我也能帮你们一把。”

这番话,说得饮翠她们心中一阵阵暖流涌动。

正这时,刚才害羞跑出去的漱朱,忽然一打帘子冲了进来。

她脸色煞白,大睁着眼睛,颤声道:“姑娘,外头来了个怪物!”

大家都被吓到!

甄玉慌忙站起身:“怎么回事?漱朱你说清楚。”

正这时,老柴也慌慌张张跑进来:“公主,喻凤臣喻统领……来了。”

甄玉心中翻了一道巨浪,下意识地问:“他到门口了?”

老柴不知为何,面色十分古怪,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道:“他……他……唉,我不知道怎么说,公主您去看看吧!”

甄玉匆匆跟着老柴他们来到大门口,就看见,门口的泥地上坐着一个人,披头散发,身上衣服也脏得看不出颜色来,他用双手撑着地,慢慢抬起一张污秽不堪,几乎看不出容颜的脸:“殿下……”

甄玉这才看出,这个人竟然是喻凤臣!

大惊之下,她一时竟顾不得脏,扑上前一把架住他!

“喻统领!这是怎么回事?!”

喻凤臣冲着她微微一笑,虚弱地哑声道:“我的脚筋都被挑断了,他们又不肯给车轿……公主,我已经被逐出玄冥司了。”

所以他就只能用两只手,像一只可怜的被抛弃的狗,一路从皇宫爬到这里来!

甄玉的心像撕裂了一样!

她太愤怒了,以至于简直说不出话!

景元帝怎么能这样做!他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多次在暗杀中救过他的命,并且始终对他忠心耿耿的人?!

景元帝竟然绝情至此!

这时,甄玉又闻到从喻凤臣身上传来的浓重血腥味,她下意识低头一看,却见他身上那件青衫的下摆,全都是血。

她忽然脸色一白,猛然意识到,喻凤臣已经被净身了!

所以他才会被扔在大街上!

此刻也顾不上多想,甄玉叫道:“老柴!快叫几个人来!”

老柴和几个男仆一起动手,这才将喻凤臣抬进屋里来。

甄玉嘱咐他赶紧烧热水,帮喻凤臣清洗污秽,又低声吩咐腿脚快的小厮,赶紧去王府,请乌有之过来……虽然喻凤臣身上的伤,她也不是治不好,但毕竟男女有别,而且他又刚刚遭了净身,这种情况下,甄玉实在不适合亲自出手。

没多久,乌有之就赶到了,甄玉将前后经过和他说了。

乌有之听完,瞪圆了眼睛:“小师妹,你打算把这么个人收在身边?你把一个阉人放在身边……更别提,他不知道有多少仇家呢!”

甄玉看了他一眼:“师兄,你也计较起这些来了?喻凤臣是用两只手一路爬到我门口的,难道我还把他赶出去不成?”

说完,她又低声道:“他脚筋被挑断了,也不知究竟还能不能救,又刚刚被净身……唉,真是惨透了。师兄,你去帮我瞧瞧他吧,我答应过王爷要善待他,再说他又是王爷的年少相识,我想,总得把喻凤臣恢复得像个人样才行。”

这一次,乌有之倒是不再大大咧咧,他点了点头,沉声道:“这事就交给师兄。”

眼见着乌有之拎着药箱进去屋里,甄玉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一转头,她却见漱朱呆瓜一样,一脸哭兮兮站在那儿。甄玉不禁心疼又好笑,她说:“漱朱,你傻站在这儿干什么?刚才把你吓着了吗?”

漱朱抬头看看她,忽然张了张嘴:“姑娘……我踢了他。”

“啊?”

漱朱那样子就像要哭出来:“我不知道……我叫他走开、走开。”

“……”

甄玉叹了口气:“喻统领本来就伤成那样,你还踢他要赶他走,这岂不是雪上加霜?”

“姑娘……”

“算了,不知者不怪,”甄玉柔声劝道,“你去帮乌大夫打打下手吧,也不用进屋子,他要什么,你去给他弄来就行。”

漱朱重重点了点头,小跑着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