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在媚雪楼,甄玉做过一阵子花魁,而在她之前的那个花魁,就是潘湘湘。

如果说前世那段肮脏不堪的日子里,有什么可怀念的人和事,甄玉唯一能够说出来的,就只有潘湘湘。

前世她刚进媚雪楼,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丫头,一开始就是在潘湘湘身边服侍,潘湘湘是媚雪楼的顶梁柱,也是正当红的头牌姑娘。一般做头牌,都会有些小脾气,对手下服侍的丫头也多不耐烦,脾气大的还会连打带骂……但是潘湘湘从来没有打过甄玉,相反,在老鸨王三娘找甄玉麻烦的时候,潘湘湘还会上前阻拦。

但甄玉和潘湘湘相处的时间并不太长。

自从鹿毅死后,潘湘湘就像被人抽去了魂魄,常常对着墙发呆,还暗自垂泪。

楼里很多姑娘都说,潘湘湘的魂被鹿大人给勾走了,只有甄玉知道,潘湘湘爱上了鹿毅,她在最一往情深的时刻,毫无防备地接到了这个男人悲惨的死讯。

而且因为是个下流的娼妓,她甚至无法去鹿家吊唁,她曾换了一身孝试图上门,却被鹿夫人赶了出去。

她连鹿毅的棺木都没能看上一眼。

鹿毅对她,不可能是真心的,这男人在外头有太多的风流债,和他相好的姑娘,两只手都数不完,但潘湘湘就是爱上他了。

没多久,潘湘湘就不肯接客了,无论王三娘怎样苦口婆心地劝说,她就是不松口,甚至还说,自己这七八年,替妈妈赚得也足够了,如果妈妈再逼她接客,她就死给大家看!

王三娘又生气又满心烦恼,她说湘湘,我花了这么多银子来培养你,我往你身上堆的心血比佛塔还要高了,你说不接客就不接客,你是想饿死我吗?你想让这媚雪楼给你的鹿大人陪葬吗!

话说得很刻薄很难听,甄玉看见潘湘湘那原本动人的雪肤花容,微微一抽搐,嘴唇也变得更白了!

但是她没有发作,只冲着甄玉招招手,让她过来,然后她拉着甄玉的手,轻言细语对王三娘道:“妈妈放心,我会给你培养出新的花魁来。”

王三娘疑惑地看着甄玉:“你是说,她?”

潘湘湘点点头:“给我三个月,我给你把小玉教成媚雪楼最红的姑娘,她会比我还要红的。”

王三娘想冷笑,但是看潘湘湘的表情,她又笑不出来了,只好问:“你说的当真?”

“当然是真的。”潘湘湘平平静静道,“若做不到,我就从这媚雪楼顶,跳下去。”

“……”

三个月后,潘湘湘兑现了诺言,甄玉也是从那时候起,一点点开始走红。

不久后,潘湘湘离开了媚雪楼,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有人说她落发为尼,有人说她进了大富人家做小妾,因为怕夫家知道自己的出身所以特意悄然离开。

也有人说她死了,尸体被人发现,就在鹿毅的墓碑旁边,肯定是殉情而死……

凡此种种,莫衷一是。就连王三娘提起此事,都是一脸的讳莫如深,什么都不肯说。

这些隔世的回忆,在甄玉看见那顶招摇的花魁小轿后,纷纷涌上她的心头。

她一时有几分伤感,这一世,她应该不会再和媚雪楼、和潘湘湘打交道了。

轿子停在了护城河边,此刻路上的百姓已经很多了。甄玉下来轿子,她和丫头男仆们特意避开了人头攒动的地段,专门选了个人不多的地方。

天黑下来,人们开始往河里放灯,也有人在沿岸焚香跪拜,虽然是夜晚,但沿着护城河这一带,都非常热闹。

望着漆黑河面上,一盏盏飘摇远去的莲花灯,甄玉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她不知道此刻,他们两个的亡魂在何处,是否真的在天上看着她……

“哎,流金,咱们是不是也该带两盏莲灯来放?”

她扭过头,试图和旁边的流金说话,却忽然间,怔住了!

身边的人并不是流金,而是一个男人。

是优蓝太子!

甄玉震惊之下,撒腿就想跑,却被优蓝太子一把按住!

“永泰公主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他依然笑眯眯的,笑得又甜又亲热,但是按在甄玉胳膊上的手,却犹如铁钳,掐得甄玉动弹不得!

“可不要乱动哦。”他低声道,“您的两个丫头,三个男仆,全都在我手上。”

甄玉微微抬头,她这才发现,无论是流金还是嵌雪,她们的身后,全都站着一个黑衣人!从丫头们浑身僵硬,满脸惊恐,吓得要哭的样子看来,黑衣人手中,一定持有利刃!

“你好大的胆子!”甄玉低声喝道,“这里是大祁京师!你竟敢跑到这儿来挟持人质?!”

“那又怎样?”阙离徵一脸笑笑,神色是满不在乎,“公主,我可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只要您敢大声呼救,您这两个丫头,就甭想活着回去。”

甄玉徒劳地看了看不远处的人群,京师的百姓仍旧热闹地围在河边,他们在放灯,在祝祷,在有说有笑……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边来了一群突厥人,正在威胁他们的生命!

“你到底打算干什么!”甄玉终于忍着愤怒,轻声道,“你和我有私人恩怨,可是我的丫头没见过你,我家那些下人更是没有得罪过你!你放了他们!”

“那可不成。”阙离徵轻轻摇头,他叹道,“我知道你这种人,若单单抓了你是没用的,你会视死如归,让我无质可辖。但如果抓了你身边的人,那你无论如何,也要考虑他们的安危,是不是呢?”

“……”

“短短两个月没见,甄玉姑娘,你就从一个娼妓,摇身一变,成了大祁的当朝公主。真是令小生佩服。”

“你想干什么,就说吧。”甄玉冷冷打断他,“就当我那晚在天香馆瞎了眼,白救了你一命!”

“也不能这样说嘛。”阙离徵笑眯眯道,“说来也怪,自从那天咱们分别至今,我没有一天不想起你。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玉儿,你做我的王妃好不好?”

甄玉瞠目看着他,突然嗤的一笑:“前脚你想要活活烧死我,后脚你就想让我做你的王妃?我看太子你是疯了!”

阙离徵哈哈大笑:“好吧,做王妃的事暂且放在一边,眼下我有了个难题,我想见一个人,可是却怎么都见不着。”

他冲着甄玉顽皮地挤了挤眼睛:“希望公主您能伸出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