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很像,很像,蒙尘的明珠。】
或许最先是嫉妒,但在看见天泽湖的波涛时心上的嫉妒早就成了担忧。
危难面前,最容易害怕的,或许真的是挂怀更多的那个人。
一如陆槐生。
一如林微阳。
“哥哥!”
林微阳连忙朝湖岸跑去,她目光紧紧盯着林墨鲵,而林墨鲵此时也已清醒了些,本欲转身离去,哪知丹粟根本就不在意身后的漩涡,只哀戚地望了一眼正与林微阳一同跑来的陆槐生,便咬着牙鼓足劲拉住了林墨鲵。
“你不能走。”丹粟近乎恳切地唤道。
林墨鲵待看到湖水异常的时候就已知丹粟的企图,他原本还打算与丹粟套近乎借机知晓缘故,此刻瞧见她的动作分明就是要让自己落入漩涡之中。
虽不知到底为何,但眼看着微阳也要过来,林墨鲵怎能让她也身处危难,索性也不管是否会伤到丹粟,一把将其推开,便要往林微阳那里去。
眼见林墨鲵离了她的桎梏,丹粟喉头一紧,念及最近镇上频发的祸事,以及湖中言辞切切步步紧逼的那人,她此时竟也顾不上陆槐生了。
丹粟咬咬牙,不经意间给了陆槐生一个哀戚的眼神,随后她双手合十,微阖着眼眸,静立在地上。背后是汹涌的波涛,碧水**漾。
再睁眼时,睫羽之下,是比血还要鲜红灼人的双眸。
她的手背上缓缓凝结出一层层红色的鳞片,恍若利剑般直射而出,随着她口中念的咒语一同射向林墨鲵。
既是鳞片,见之却只觉坚硬无比,层层漫出,霎时红光漫天。
那红光衬着丹粟略显苍白的脸,只觉骇人恐怖。
旁人觉得骇人恐怖,陆槐生早已汗渍淋漓,浑身虚软。他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堪堪与丹粟有着十来步的距离,却怯怯不敢往前,单单微张着嘴不明所以,讶然间觉得恍如置身梦中。
但青天白日怎为梦,恨不得今朝不曾见。
他犹豫了良久,低声轻喃:“娘子……”
丹粟自然是听见了,她无奈地看了一眼陆槐生,面上划过一丝狠厉决绝。
但她此时已顾不上陆槐生,眼见着事情便要结束,不可再等,便咬紧牙关双手越发发力,红色的鳞片更是快了好几分,直直朝林墨鲵射去。
不知林墨鲵脑中是不是还受着湖里出来的混沌气,愣是没有感觉到身后丹粟的异常。但屠萌和林微阳却看得一清二楚,眼看着诡异的鳞片就要射来,屠萌脸色煞白,惊呼道:“墨鲵小心!”
林墨鲵被这声呼唤一惊,脚下微顿。
下一刻,就见林微阳已利落地出现在他面前,并双手环抱住他的腰部,翻身一转。
他这时才看清楚身后的物什,但已然来不及了,微阳紧紧抱着他的腰,近乎用了全身的气力,便要挡这势如破竹的诡异鳞片。
林墨鲵呼吸一滞,沉声道:“微阳!”
屠萌瞳孔猛睁:“微阳!”
利箭般的鱼鳞与她仅有分寸的距离。
可是,却到底停下了。丹粟没料到林微阳会来这么一招,她本性不坏,只想要林墨鲵入湖了却自己的一桩大事,并不打算枉害凡人。
丹粟脸色变了几变,咬咬牙,几经犹豫,迫不得已收回了鱼鳞。
与此同时,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
林墨鲵立时拉住林微阳的手,将她拽到身后挡住,方才呼吸急促地说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林微阳心里一暖,摇摇头:“我没事。”
林墨鲵怔怔然看着她,见林微阳呼吸尚有些凌乱,刚想要抬手触上她的脸颊,却在顷刻间收回了手掌,讪讪地垂下了。
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林微阳一时心乱如麻,兀自垂眸咬着唇不再说话。
但丹粟岂能罢休,她云手一拂,挥去手中红光,负手冷冷望着林微阳:“此事与你无关,莫怪我不手下留情。”
林微阳还没有说话,倒是先前呆住的陆槐生此时反应过来。
他一步一步慢慢地往这边走来,紧拧着眉头,面上尽是不知所措。他走得极慢,但每个步子都沉重得很。最后他停在丹粟的面前,呆呆地望着她,眸中有暗暗的火苗,有飘忽不定的寒光,像是在看最熟悉又最陌生的人。
“你……娘子?”最后的两个字他念得很轻,太轻,轻得像风。
飘飘然,不经意地就落入丹粟耳中。
丹粟望着他欲言又止,终是低垂下头,轻唤了一声:“相公。”
陆槐生嘴唇颤巍巍地动了动,近乎嘲讽地笑说:“我以为你不会唤我相公,书上不都说了眼下这般情景,都该是翻脸不认人的,或是只道无端错认,总不会是直言相对。”
丹粟微一蹙眉,嗫喏道:“你我是结发夫妻。”
听到这个答案,陆槐生不知是喜是气。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垂眼看见丹粟手背上的鲜红鱼鳞,苦涩一笑,缓缓问道:“所以娘子到底是谁?”
“我……”
丹粟轻咬朱唇,踌躇不堪言说。
果然到了直面的那刻,才明白过往的猜测都是徒添烦恼,曾经心中练习许久的托辞在看见心上人无法捋平的眉头时,都成了虚妄。
到底还是陆槐生忍不住问她:“你是……妖?”
沉默以对,对于丹粟来说或许是最好的答案,但于陆槐生而言,答或不答,差别不大。
他喉头哽了哽,目不转睛地盯着丹粟许久,好半晌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来。
“是我的错。”
丹粟鲜红的瞳孔蓦地睁大。
她呼吸紊乱,急不可耐地走近握住陆槐生瘦削的手掌,近乎哀求地说道:“不,你没错!”
陆槐生挣开丹粟的手,一边摇摇头,一边往后退,直退了好几步后才猛然偏头指向一旁的林墨鲵,反问道:“那他有错吗?你要杀他?”
说完后,他又紧紧地盯着丹粟,以及丹粟背后依旧汹涌怪异的天泽湖。
“没有。”丹粟意外地摇了摇头。
另外几人的脸色都是一变,然后便听见丹粟沉声道:“我不是要杀他,我只是要他进入湖中,不会伤他的。”
屠萌忍不住插嘴:“嘁,湖里这么奇怪,进去会不死?”
林微阳也走上前问道:“丹粟姐姐,到底哥哥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如此行事?”
丹粟自然不会告诉他们自己的企图,就在她还想要说什么补救的时候,身后天泽湖中的湖水翻腾声越发大了起来,她心上一紧,料想湖底的人已经等不及了,便也不再多说,咬咬牙,就要继续施法。
“不要!”陆槐生下意识地走到林墨鲵等人身前拦住,对着丹粟沉沉地摇了摇头。
过了会儿,他又一字一句道:“娘子,不要杀人。”
丹粟瞧见他一时间像沧桑了不少,想他定然还没有接受自己的身份,却还要强撑着身体去解救他人……
想到这里,丹粟心里就是一痛。
但长痛不如短痛,为了他们今后的日子,这件事情便不能不做。
一想到此处,她心中又是愤恨,又是痛苦,还有种与外人难以言说的无奈,种种情绪扶摇直上,于心头辗转反复,久久难安。
“相公,对不起。”
她最终只说了这句,便猛然闭上眼睛,对着陆槐生一挥袖,陆槐生随后软软晕在了地上。
屠萌赶紧过去搀他,手触上陆槐生的鼻间。
尚有呼吸,他向着林墨鲵点了点头。
看见屠萌的动作,丹粟倒是笑了:“你们竟然以为我会伤他,他毕竟是我的相公。”
屠萌有些不好意思,将陆槐生放平在地后,讪讪站在了林墨鲵的身边,瞟了一眼丹粟,待看见她通红的双眼后,缩了缩脖子嗫嚅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吸食男子精气的妖精。”
丹粟听了屠萌的话有些生气:“我不是妖。”
屠萌暗戳戳猜测道:“神仙?”
可刚一猜完就哼了一声,吐了吐舌头道:“嘁,神仙会伤咱们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吗?”
丹粟:“……”
不欲再与此人多说,丹粟再次施法,哪知林微阳又跑了出来,拦在林墨鲵身前,目光灼灼地瞪着她,似要与她一较高下。
林墨鲵走上前,拉下林微阳的手,对着她摇摇头:“你别这样。”
林微阳却又再次抓起了他的手,死死扣住,手微微发颤,咬着牙道:“她不是凡人,你打不过她的。”
“你让开!”丹粟毫不客气。
林微阳索性不再和林墨鲵说话,转身直面丹粟,冷冷地看着她。
丹粟倒是被林微阳的样子气笑了,说道:“你打不过我。”
“我知道。”
“那你?”丹粟嘴角**了两下,脸色有几分难看,“看来你是不打算让了?”
林微阳闷不作声,但身子未动,已然告诉了丹粟答案。
丹粟露出个难看的笑容,眸子暗了暗,半晌后低低道:“那好。”说罢,便再度出手。
林微阳只感觉眼前蓦地闪过一抹红光,再缓过神来去看时,就见一层层红鳞如利箭而下。
林墨鲵想也不想地搂住林微阳的腰肢,往身侧一翻,两人摔在地上。屠萌见状赶紧从束袖中掏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丢了过去。
“墨鲵,接着。”
林墨鲵眼疾手快,揽着林微阳在地上一翻后,遂即翻身而起,接过匕首反扣在手腕上,而后对着直射而来的红鳞毫不留情地划过。
匕首到底太小,鳞片却是源源不断地射来,林墨鲵咬着牙既要防着林微阳受伤,又要防着鳞片,虽不至于手忙脚乱,但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还是有法术的人。没过多久,他就已支撑不住,汗渍淋漓,气喘吁吁。
但丹粟显然不打算放过他,在一旁施法的时候便不经意间转移着位置,逐渐将林墨鲵二人逼至湖岸边。一靠近岸边脑中便又混沌起来,林墨鲵一时不慎,生生被逼得往后退。
林微阳惊呼:“哥哥小心!”
林墨鲵眼看着就要落入湖中,他连忙将林微阳推开,而后用脚钩住岸边的凹凸石壁,翻身而起。安全站在岸边的一刹那,一片鲜红的诡异鱼鳞泛着寒光找准了目标,狠狠刺来,似要直入心房。
情急之下,林墨鲵根本来不及躲避,他甚至都还没有看清楚鱼鳞的样子,就被一个柔软的身躯紧紧抱住了。
林微阳替他挡了红鳞。
“微阳!”林墨鲵一惊,慌忙要去看她的伤势,但下一刻却又被她使劲推开。与此同时,数片寒光熠熠的红鳞片如利箭般刺入了林微阳的身体中。
她最后朝着林墨鲵看了一眼,便阖起双眸,身子软软地向后倒去。
身后是泛滥着碧海波涛的天泽湖。
“林微阳——”
林墨鲵撕心裂肺地呼喊,纵身上前,毫不犹豫地跟着跳入了湖中。
转瞬间,天泽湖上的漩涡像是听从了主人的命令,缓缓消失了,整个大湖变成了往日平静温柔的模样,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阿鹿,阿鹿,阿鹿……”
丹粟焦急地站在湖岸,对着湖底呼喊,却久久不见友人上来。
她正疑惑着,身后哭哑了声音的屠萌突然拽着一把匕首颤巍巍走过来:“你这个杀人凶手,我要杀了你!”
屠萌哪里打得过她,两人仅交手了两三下他就被丹粟掐住了喉咙挟着。
屠萌狠狠地瞪着她,一双眼睛睁得极大。他急急地喘了几口粗气,咬着后槽牙张牙舞爪地抵抗着丹粟的掣肘。
“他们不会死。”丹粟淡淡道。
屠萌呼吸一顿:“当真?”
丹粟将他放开了,屠萌大口呼吸了几下后又急急忙忙跑到湖边,往下面看:“这湖好深,他们当真无事?”
丹粟走到陆槐生跟前,将他扶起来,才答道:“湖里我事先已布好结界,旁人误落并无大碍。”
岸边观察的屠萌一愣,转头皱眉道:“旁人?”
丹粟如实告诉了屠萌:“我本意只要林墨鲵落湖。”
屠萌被吓了一跳,忙过来喝道:“那墨鲵会怎样?这湖里到底有什么?为何非要他下去?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是屠萌说的哪句话触到了丹粟的心坎,她竟有些臊意,似乎并不想直面这个答案。于是她看着陆槐生,垂眸给他吐了一丝灵气。待看到陆槐生睫毛微动,将要醒来的时候,才慢慢开口道:“天机不可泄露。”
屠萌脸都涨红了,着急嚷嚷道:“什么天机要人命作赔!”
丹粟听了这句,仿佛被触到了心里最难堪的角落,她艰涩地说道:“总之,林墨鲵不会死。”
阿鹿答应过的,他不会死。
只是需要他身上一点点,一点点的东西而已。
丹粟想到这里,眸中亮了一亮,望向不远处的湖面,那里还是很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但丹粟知道,湖里藏着一个少年,是她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她相信他所有的话,就像当初她相信自己下山后会遇见此生最爱一样,义无反顾。
瞧,她现在遇见了陆槐生,爱上了陆槐生。
年年岁岁的时光,总算没有白白辜负。
“娘子,娘子……”
耳边传来虚弱的呼喊,唤回了丹粟的视线,她连忙低头看去,就见陆槐生已睁开了双眼,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陆槐生近年来越发消瘦,丹粟每每看着他时都心疼得不得了,如今见他怔忪地望着自己,不由得苦涩一笑,抬手触上他瘦得有些凹陷的脸颊,掌心轻轻地蹭了两下,低声说道:“相公,我在。”
空气中似乎很寂静,陆槐生望了望四周,只看见屠萌孤零零坐在岸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他联想到昏倒之前的事情,蓦地抬起头惊慌地寻找起来。
陆槐生握着丹粟的手,紧了紧,沉声问道:“林公子他们呢?”
丹粟垂下眼睛,睫羽将眸色全然遮住,让人看不清分毫。
陆槐生微讶,走到湖岸边上,站在屠萌的身后问他:“人在哪里?”
屠萌闷声闷气道:“落湖了。”
陆槐生呼吸一滞,惊得他立时转过头去,目光紧紧凝望着丹粟,喉头哽了好几下,才发出艰涩至极的声音:“你杀了他们?”
“他们不会有事的。”丹粟依旧这般说。
陆槐生到底还是松了口气。
屠萌狠狠抓了一把头发,哀怨的脸上尽是无措:“你只说无事,无事,可到底也没有告诉我,这湖里究竟有什么,如何让我放心?”
丹粟听他这样说,沉默了片刻,而后又走到岸边,与屠萌并肩而站。
她皱了皱眉,对着湖面上喊道:“阿鹿,阿鹿。”
陆槐生问她:“谁是阿鹿?”
丹粟站在湖边皱眉看了许久,都不见湖中出现动静,只好低声道:“我的一个朋友。”
陆槐生“唔”了一声:“似乎从未听你提起过,他住在湖里,难道他……也不是寻常百姓?”
丹粟没有答话,眼睛再度看向湖面,只见那碧绿清透似锦缎的湖面上,起伏着一圈圈微微的涟漪,涟漪由小到大,又由大变小,像极了在水中追逐嬉闹的孩子。
见此情景,丹粟发出一声轻笑:“阿鹿。”
站在她身边的屠萌蓦地双目睁大,极其惊愕地望着湖面:“那……那是……”
陆槐生也走上前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是吓了一惊。却见原先平静温和的湖面上,在那一圈圈波光粼粼的涟漪中心,缓缓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却又不是人。
屠萌脱口而出的话只说了两个字就生生顿住了,他猛然间睁大眼睛仔细去看,只见那影子说是人却又不是,若说不是人,分明又如人一般身形。
奇怪的是,他头上长着两只绿色鹿角状的触角,双腿仅到膝盖处就成了淡绿色的青烟,让人实在疑惑那青烟之是否还有他的脚。
他就这样漂在湖上,墨绿色长发打着卷儿垂下,一直垂到青烟朦胧处。
白得恐怖的脸上是一双墨绿色的眼睛,眼形极好看,不偏不窄,大小得宜,眼尾略略上挑,本该是贵气十足的,可他眸光并不明亮晶莹,里面灰蒙蒙的。
屠萌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在老家,替某位富贵少爷提亲时偷瞄到的明珠。
他的眼睛很像,很像,蒙尘的明珠。
他终于来了。
丹粟很开心,直直望着前方飘在湖上的绿色少年,笑道:“阿鹿,你来了。”
阿鹿神色有些奇怪,不似往日对丹粟的热情,淡淡地说道:“我来了。”
丹粟满含期待地问他:“可以了吗?”
阿鹿忽然间眯起眼睛,戒备地打量着丹粟身边并肩站着的屠萌和陆槐生,他凌厉的目光一寸寸从两人的面上划过,像是不屑。
被打量的两人对视一眼,心里更是奇怪起来。
“阿鹿?”丹粟试探着喊了一声。
阿鹿这才收回目光,漂在湖上对着丹粟皱了皱眉:“他真是林墨鲵?”
丹粟明白他说的定是落湖的那人,便点点头道:“是他,错不了。另外还有一位女子,是他的妹妹,叫林微阳。”
阿鹿今天说话阴阳怪气的,且冷淡得紧,丹粟心里觉得诧异,又问他:“你今日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阿鹿顿了一下,淡淡道:“我没事,倒是林墨鲵……”
屠萌骤然惊住,急问:“他怎么了?”
阿鹿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他究竟是不是林墨鲵?若真是他,为何身上根本就没有可以让我成仙的仙物,就像一个死人,没意思。”
听到他的话,屠萌心下一慌,赶紧问道:“什么成仙,什么死人,你说清楚!墨鲵怎么了?”
丹粟也不解地看向他。
“嘁!”阿鹿嘴角挑起一个嘲讽的角度,冷冷看着三人,“硬邦邦的大男人,不堪一击,连那女子都比不上,落入湖中便成了浮尸一具,我见着无趣便随意扔了。”
屠萌的脸色唰地变白,惊慌叫道:“你胡说八道!”
吼完,他就偏头看着丹粟,急切地询问:“你不是说了,他们不会有事吗?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丹粟也是惊愕至极,这和原先商量的根本不一样。
她望向阿鹿:“阿鹿,我分明在湖中设了结界,是不是被毁了?”
阿鹿摇摇头。
丹粟睁大双眼,喃喃自语道:“那是怎么回事?”
见岸上的三个人皆是满脸慌乱伤怀之色,阿鹿好生看不得,冷冷地“啧”了好几声,又继续阴阳怪气说道:“我本想着吸他的灵气便可成仙,如今看来也是无望了。”
他本是忽然感伤,才这样说了一句,说完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后背一凉。
阿鹿倒吸了一口冷气,蓦地捂住嘴,看向岸边,果然看见丹粟惊愕不已地望着自己,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
“吸灵气?”
阿鹿听她的疑问,不由得微微变色,心道竟说漏嘴了,刚准备打哈哈补救一下,就又听丹粟说道:“当日你说他身上有成仙法宝,所以我才将他诱来,你说不会伤他,难道都是假的?你,你,你……”
丹粟险些吓得岔气,抚着胸口处喘息质问道:“你这是要他的命。”
阿鹿不以为然,抬了抬下巴倨傲道:“贱命,死不足惜。”
这不是阿鹿,从前的他热情、爱笑、爱闹,虽然喜欢觍着脸向自己要这要那,虽然性子圆滑世故,但他是自己下山之后遇见的第一个朋友,她很是珍惜。
贱命,死不足惜。
这是她第一次从阿鹿的口中听到这样残忍至极的话,丹粟眨了眨眼睛,“啪嗒”一声,滚烫的泪珠滑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生命,对于丹粟来说,从来都是至关重要的东西。
因为来得不易,所以她格外看重,甚至可以为此付出一切努力。
可阿鹿,却轻飘飘的,将她当作珍宝的生命,践踏丢弃。此时此刻,她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生气还是失望,只有一种苍凉的感情无端在她心里奔来跑去,久久不能停息。
“阿鹿,他真的死了吗?”丹粟呆呆地抬眼看他,轻声问道。
阿鹿不明白丹粟脸上的表情,只当她在责问自己,语气更加生硬道:“浮尸一具,我随手把他丢了,谁知道有没有湖里的妖魔鬼怪吃掉?真是倒霉,白白出来一遭浪费我的灵力。”
他懊恼地甩了甩脑袋,又施恩般地瞥了眼岸上眼泪汪汪的三人,烦躁道:“我回去了。”
“等等。”丹粟蓦地喊道。
阿鹿捞了一束长发挽在指尖,恹恹道:“又怎么了?”
“你……”丹粟抿了抿唇,她眼中亮亮的,含着希冀,问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阿鹿顿了一下才轻飘飘道:“骗就骗了,没为什么。”说完后就化作一团青烟落入了天泽湖里,转瞬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丹粟至此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过往种种,不过是他为了所求使的手段而已。
他天生脸皮厚,想要玩耍,就死乞白赖地恳求她;想要珍奇好物,就心口不一地巴结她;想要成仙,就说尽好话,觍着脸皮,失了自尊。但当一切化为泡影时,就冷淡无情了。
说什么天泽湖水清浅淡,不及你我相知情。知己浮生唯一二,相交相逢无还期。
丹粟的眼眶中逐渐湿润起来,仿佛一眨眼,蓄满的泪水又要落下。
守在她身边一直安静不语的陆槐生慢慢抬手放在她的肩上,将她按入怀中,丹粟的双臂紧紧环抱着他的腰,埋头闷声哭了起来。
陆槐生伸手一拂,将她头上的小叶拂去,望了一眼丧气的屠萌,发出声声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