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仪本以为自己咬了展星野, 许西柠多多少少会生气。
结果一整天,许西柠都对他报以十万分的宠爱,不仅会温柔地亲他的脸, 允许他在自己怀里睡觉,而且要什么给什么,连说话都透着股宠溺的味道。
看来,展星野在她心里连个屁都不是。
谢仪又得意起来了,这才是他熟悉的剧本,这才是他擅长的赛道,女人见他总是一眼误终生, 义无反顾地忘记其他男人, 就连娱乐圈靠脸吃饭的男明星和他同框,都会被衬得黯淡无光。
谢仪的魅力永远攻无不克!
直到第二天,许西柠抱着他出门的时候, 谢仪仍旧带着狂妄嚣张的自信。
这种狂妄在宠物医院门口减了三分。
这种嚣张在兽医外科门外减了三分。
这种自信在许西柠笑眯眯地把航空箱递给兽医说麻烦您了的时候减了三分。
许西柠隔着笼子,摸着它的小爪子, 很怜惜道:“好男人, 不要害怕!就算失去了蛋蛋,你也依旧是最好的男人!”
谢仪:“???”
他最后一分信心破灭了,眼里写满了绝望, 绝望程度相当于原本还冷笑着天凉王破的总裁接到电话得知自己一夜之间破产女主跑了孩子也不是他的。
许西柠,你这是在玩火。
别的女人做梦都想和他春宵一度,而她居然想把他给阉了?!
谢仪气急败坏地瞪着她, 扒着笼子一通咆哮。
许西柠伤心抹泪, 听啊, 孩子多么依赖她。
等到谢仪被拎进手术室,他也彻底不装了, 直接一巴掌扇开了笼子——本来这小破笼子也拦不住他。
眼见着狐狸冲跑出门外,兽医手忙脚乱地想去抓它,门外却走进一个身高腿长的英俊男人。
谢仪随意整了一下衣襟,随手在身后关上门,扫了一眼房间里的一个兽医和两个小护士,食指抵唇,轻轻“嘘”了一声。
本来想尖叫的小护士立刻捂住了嘴。
“真乖。”谢仪放下手指,展颜一笑,“帮个忙好么?别做手术,但是别告诉门外的金发女孩。”
兽医很有职业道德,他用混乱的大脑□□地抵抗着男人散发的魅力:“这,这不合适吧?我们是正规医院,要走程序的,而且……且……”
谢仪随意往前迈了两步,走到他身前,弯腰看着他的眼睛。
兽医艰难地后仰,随着谢仪的靠近,他后仰得愈发艰难,挪开视线不敢看向那双俊美得仿佛勾魂夺魄的桃花眼,脸上渗出了汗珠:“这位帅哥……不是,先生,你保持一下距离……”
谢仪微微启唇,轻描淡写:“帮个忙。”
兽医两眼发直:“好,好的!”
谢仪站直了身子,单手拉开外套,从外套里变出用大红钞票叠成的玫瑰,给小护士一人送了一把:“一点酬劳,麻烦帮我保密。”
“谢谢谢谢!保证做到!”小护士脸庞泛红,激动不已,“能合照吗?能签名吗?”
谢仪本来对普通女人没兴趣,但他上次感觉到自己受欢迎还是在上次……在经历了被喜欢的女孩送去绝育的地狱级遭遇后,这份崇拜和爱慕显得多么难得可贵。
谢仪叹了口气,懒洋洋地靠在墙上,顺手接过她俩的手机壳开始签名。
在听到由衷的“好帅好帅”的感慨中,他掀起眼皮,竟然忍不住问了句:“真的吗?”
问出口的时候突然感觉悲从中来。
堂堂妖王,天生魅骨,沦落至此。
好惨,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
许西柠趁着绝育手术的时间,去街上逛了逛,给展星野买了个黑色的单肩包。
……虽然展星野说不要紧,但毕竟她养的宠物把人给咬了,不赔礼道歉可说不过去。
晚上展星野拎着菜回家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许西柠掐着点推开门,蹦蹦跳跳地将单肩包送到他眼前:“将将!送你的。”
展星野呆呆地接过去,又呆呆地看着她。
许西柠诚恳道:“喜欢吗?你的手还疼吗?”
展星野才反应过来她是在道歉,他摇了摇头,装作从口袋里——实际上是从自己身上——摘下水晶一样漂亮的花,递给许西柠。
刚刚她突然送给他礼物,他一个没控制住,触手上就开了花。
许西柠眼睛一亮:“哇!新的没钱花!”
展星野准备要进屋了,手搭在门把上却不拉开,他还在等许西柠离开。
许西柠却埋头翻他的塑料袋:“买了什么让我看看!西红柿芹菜排骨白萝卜……正好!我做给你吃!我超会做饭的!”她捋起袖子。
展星野眼里有一些慌张:“不用了。”
许西柠:“别客气嘛!”
她拉开门,展星野没拦住,也不敢拦。
许西柠惊呆了。
女孩僵硬地扭过头:“阿野啊,这就是你家?”
空空如也的客厅,空空如也的厨房,还有空空如也的卧室。
没有茶几,没有餐桌,没有锅碗瓢盆,没有沙发电视,什么都没有!
如果不是安了顶灯,刷了白墙,这简直就是一间活脱脱的毛坯房!
难怪,展星野每次都掐着点推门出来,出来以后就把门关上,小时候他任许西柠在自己家撒野,长大了却从不请她去玩。
他家是真的……啥也没有啊?!
展星野心虚了。
他发现自己是异种以后,就不再照顾自己的生活。反正他不需要睡觉,就不需要床,不需要坐着,就不需要桌椅,定期采购食材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前几年他甚至根本不回家,24小时工作,日夜不休追杀异种。
管理局的其他员工就是这么被他卷死的。
金发女孩蹬蹬蹬跑进他家,绕了一圈,发现除了一个门锁着,其他地方是真的空****。
许西柠指着房间问:“那里面是什么?”
展星野:“……私人物品。”
许西柠摊开手:“其他东西呢?!”
在她逼问的清亮目光下,展星野好像又回到小学被她骂的时候,站在门口,长长的睫毛遮着眼睛,紧张地掰着手指。
许西柠:要命,他这么穷的吗?
仔细一想,展父展母死了很多年,后来他又和许家来往淡了,生活费学费都是自己一力承担,可他还是个学生啊,兼职又能赚多少钱呢?
她家阿野都过得是怎样的苦日子啊——!!!
许西柠气得又想骂他了,愤怒地对空打拳:“我就住在对面,你怎么都不肯跟我说?!太拿我当外人了吧!我怎么会想到你家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啊!”
展星野不吭气,往前挪了挪,暗暗希望她能打自己,打完就不生气了。
其实他真不穷。
展星野高中就开始给管理局打工,业绩非凡,天天加班,执行部史上最年轻的S级杀手,区区二十一岁就已经有七年的工作经验!而且还只赚不花!
他还有一些别的,见不得光的收入来源。
譬如在暗|网上当一名猎杀异种的赏金猎人,代号“没钱花”。
他本来只是想通过暗|网获得更多关于异种的情报,结果一不小心,随便卷卷,就杀到了排行榜第一,均单交易额八百万,这还是他不论出价高低,只要伤害人类的异种都杀的情况下。
如果光挑大单子做,他一晚能杀一打八百万。
这种拼命三郎的程度,让整个交易论坛闻风丧胆……这他妈得多缺钱啊,难怪叫“没钱花”啊!!
也就是一位普普通通没毕业就八位数存款的男大学生罢了……
许西柠暗骂自己太不关心朋友,展星野肯定是要面子,不肯说自己穷,之前还给被她逼得给狐狸买了赔礼的小白鼠,估计又得好几天没饭吃!
女孩用力拽着他,不由分说:“来我家!我做给你吃!你看你都饿瘦了!”
饭桌上,女孩拼命给他夹菜,像是生怕他饿死。
她炒菜的水平忽高忽低,主打一个随心所欲,今天芹菜炒得恰到好处,排骨却烧糊了……
展星野偷偷看了她一眼,趁她不注意,把烧糊的排骨全都扒到自己嘴里。
许西柠一扭头,发现青年鼓着腮帮子看着她,咕嘟一声,咽了下去……骨头都没吐!
许西柠痛心疾首。
这是多久没吃肉了,看把孩子饿成什么样了!
之后几天,许西柠动不动就去敲展星野的门,抓他过来吃饭。
她还暗中跟老许通风报信,老许听完心疼坏了,连夜运了好多物资过来,还给展星野塞了个红包。
展星野沉默地拿着厚厚的红包,他知道这些钱都是老许辛辛苦苦卖烤鱿鱼赚来的,可他根本推不过老许,只能内疚地看着他。
而老许想得更多。
展星野不去住展家老宅,反而租了个小公寓,说明展家老宅很有可能被他变卖了……是什么缘故让他突然急需这么大一笔钱呢?
老许也内疚地看着他。
两人都觉得自己可真该死啊!
*
与此同时,谢仪对展星野是越看越不爽了。
原本展星野在隔壁,两人还只是偶尔碰面,现在展星野天天在许西柠家晃悠,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
双方都觉得晦气。
谢仪两周前就向管理局“举报”了展星野的异种身份,可惜他拿不出证据,只能以妖王的身份施压。
管理局那边保证会做一系列专业检测。
结果显示:展星野是个纯种人类!
谢仪简直无话可说,他把文件往桌上一丢,敲着问你们敢说判定百分百正确吗?
管理局局长踌躇道,您也是妖怪,您是知道的啊,异种掩盖身份的方法千奇百怪层出不穷,我们检测的精度最高也只有60%……但实不相瞒,现在异种管理局拥有了百分百精度的杀手锏,这几年一次错误判定都没有!
谢仪大喜,问什么杀手锏?
局长弱弱道杀手锏就是展星野……
谢仪:……
局长是个老人精了,他看出展星野暴力执行任务和谢仪结下梁子,谢仪来挑刺是意料之中,所以他嘴上帮着谢仪,内心却只想保住展星野。
局长一边给谢仪倒茶,一边递上一系列文件,要么是“展星野连续7年荣获管理局优秀员工的称号”,要么是执行部kpi量化指标展星野一骑绝尘成为“人类守护者”,同时他还是“最佳出勤奖”“最佳榜样奖”“最佳人气奖”等多项奖项获得者,甚至他的团队都是“最佳团队”。
展星野唯一的问题是他执行任务时太激进了,动不动就死异种,但这恰恰说明他对人类格外忠实对不对?
这样一位勤勤恳恳的员工,换在学校里就是三好学生加学生会会长,学生的楷模老师的宠儿,怎么会是异种呢?!
谢仪冷笑着磨了磨牙。
他不信展星野没有弱点,天下不可能存在这样的生物。
最好能有什么显形水,往展星野身上一泼,他就不得不现出原形。
这群人类不是把他当个宝吗?谢仪偏要让他们亲眼看着展星野的真面目。
在那之前,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温南森建议他向许西柠表真心,虽然她是个把他送去绝育的小没良心,但他还是想在她的实习公司向她表白。
他要让她身边的人都知道……他喜欢许西柠,比所有人都喜欢。
所以,谁都别想和他抢。
*
这一周天气都不好,乌云压城,遮天蔽日,像山峦一样连绵的厚重云层中时不时滚起闷雷,暴雨像瀑布一样在窗户上流淌。
许西柠在这种天气里,情绪也闷闷的,感觉喘不上气,总觉得自己又回到那个黑暗窒息的楼梯道,无数双脚踩在自己身上。
惊雷滚过的时候,女孩打字的手都会微微发抖。
温南森让她回家休息,但许西柠不乐意。
她已经多休了两天,雷打得没完没了,难道她就永远不上班了?她是什么娇贵的小公主啊?
只不过,最近惊雷也太频繁了,简直跟去年冬天一样。
去年冬天,也是许西柠遇到霍廷的时候,恰逢槐江千年未有的雷雨天,搞得小道消息纷纷传有得道高人要在槐江渡劫。
许西柠有点烦躁地把领口拉开,深吸了几口气,戴上耳机调到最大音量开始听歌。
温南森微微蹙眉看向许西柠的方向……女孩闷头趴在桌上整理会议纪要,小脸白得有些过分了。
突然,温南森的电话响了。
这很奇怪,因为一般给温南森打电话的只有许西柠……
电话里传来谢仪神采飞扬的声音:“温兄!是我!”
温南森微笑道:“怎么了?”
谢仪那边听起来雨声滂沱,雷声滚滚:“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我现在就准备去给她一个盛大的告白!”
温南森说:“祝你成功,记得一定要真心。”
谢仪:“你等着瞧好吧!对了你不是在片羽传媒上班吗?你看窗外!”
办公室里突然响起了惊呼声,员工哗啦啦地从工位上站起来挤到窗前,惊喜万分地掏出手机拍照录像。
有人拍了拍趴在桌上的许西柠,女孩摘下耳机抬头看去,惊呆了。
雷声停滞了,原本黑压压的天裂开了一道口子,仿佛一道明光由远及近地劈开云层。
裂口侧面高耸如深渊,两侧千米厚的乌云如山峦一样巍峨,高处的阳光投下来在云端镀上金边,从裂缝中洒进漆黑的人间,那一刻圣洁庄重的美像是古典油画里描绘的神降般震撼。
一辆火红的敞篷法拉利在轰鸣声中穿过雨幕,以极高的速度笔直地从远处驶来……这辆车就是那把劈开云层的剑!它驶过的地方,漫天乌云都在避其锋芒!
它携着金色的光向她奔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谢仪!!!是谢仪!!!”整栋楼的人都在尖叫,尖叫声震耳欲聋。
这是魔术吗?这分明就是奇迹吧?!
温南森突然似有所感,问出了至关重要的问题:“东方,你喜欢的女孩叫什么名字?”
***
谢仪压根没听,他潇洒地将手机一扔,丢向后座。
男人单手扶着方向盘,额发被风吹得凌乱肆意,载着满车的玫瑰,玫瑰在风里摇曳,留下一路玫瑰花瓣。
谢仪一路驶来,停在了片羽传媒楼下,此时乌云彻底分出一条金色的天路,璀璨的金色和肆意的红色浓烈得让人热血沸腾。
在无数疯狂的尖叫声中,谢仪带着慵懒的笑意挥了挥手,那些玫瑰冉冉升起,形成一道玫瑰架成的桥梁,而谢仪踩着玫瑰桥梁,大步向许西柠走来。
“他走过来了!!!啊啊啊!”
“帅得我想死啊啊啊啊!”
周围的同事的尖叫声差点把许西柠叫聋。
她实在不喜欢过于喧闹的场合,可比起雷鸣,这样惊喜的声音实在让人生不起恼意。
他笑一笑,好像全世界都会为之尖叫。
谢仪喊了声:“嗨,小柠檬。”
嗓音轻佻勾人。
他弯起令人心折的眉眼,捧着大朵怒放的玫瑰,单膝跪在玫瑰花海上:“我赶走了你不喜欢的雷雨天,你可不可以因此,多喜欢我一点。”
窗外乌云散去,天光大亮,逆着光的谢仪被玫瑰簇拥,向来多情的桃花眼里只映出一个人的影子。
温南森沉默着走近了,在周围群众的摄像头转向许西柠之前,从身后给她戴上了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
谢仪看到温南森,更加高兴了,情不自禁咧嘴露出笑容,暗中给他竖了个拇指,意思是看我表现怎么样?!简直完美!多亏了你啊好兄弟!
温南森挡在许西柠身前:“不好意思,我是她领导,她现在还在工作时间。”
谢仪:?
温南森关上了许西柠面前的窗户。
谢仪:???
温南森拉上了百叶窗,窗页合拢,瞬间隔绝了谢仪那张散发魅力的俊脸。
谢仪:???????
谢仪:哈喽温南森?
谢仪:这他妈是在做什么?
谢仪:说好的祝我成功呢?!!!
*
谢仪的高调示爱很快就登上了热搜。
他本以为会是“#谢柠CP绝美爱情”或是“谢仪再创神技拨云见日”之类,谁知热搜前三分别是:
#谢仪求复合惨被拒
#是谁关上了谢仪眼前的窗
#全网为谢仪众筹撬窗工人
谢仪:“……”
关于许西柠的热搜也不少:
#小柠檬的微博账号是什么
#小柠檬竟是业内人士
#站在小柠檬旁边的金发男人是谁!
温老师不幸入镜,惨遭曝光,虽然只有一个朦胧的侧脸,但优越的骨相和温润的气质还是被眼尖的姐妹一眼捕捉:淦!为什么片羽连一个员工都这么帅!!现在投简历还来得及吗!
得益于温南森给许西柠戴上的墨镜,许西柠的正脸依然是个秘密。
虽然她的金发十分惹眼,但早在大半年前,她和谢仪官宣恋爱的时候,许西柠就凭几张不露脸的狗仔偷拍,惊艳全网,让金发一夜爆火。
当时不知道多少美妆博主纷纷跟风染发,导致现在金发女孩遍地都是。
虽然网友都在找她的账号,她却不稀罕以“谢仪女朋友”的身份出名。
倘若有朝一日她真的火了,那也必须是以许西柠的身份。
而谢仪,充其量是她许西柠的前任。
而谢仪此时正在片羽传媒内部的僻静处,和温南森对峙……
还是那片茂盛的紫藤花树下,谢仪抱胸站在透过花叶的斑驳日光中,似笑非笑:“温兄啊。”牙都是咬紧的。
温南森走来,道了声“不好意思。”
谢仪:“你怎么想的啊?我两难道不是认识几百年比亲兄弟还亲吗?我知道你古板也不知道你古板到这个程度啊?你早说我等她下班再来也行啊?”
温南森看着他的眼睛:“不是这个原因。”
谢仪身上吊儿郎当的气质收敛了些,他微微眯起眼,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等等,不会吧?”
“是的。”温南森颔首,“许西柠上辈子名叫艾琳……是与我相守一生的爱人。”
谢仪:“……”
这世上有三十五亿女人,你老婆投胎成哪个人不行,非要投胎成许西柠!
存心和他过不去是吧?!
温南森平静道:“你曾教过我,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兄弟妻不可欺。”
谢仪:“啊?谁教你的?反正不是我。”
温南森:“按照辈分,你应该喊她嫂子。”
谢仪立刻反水:“害,我俩倒也算不上什么兄弟。”
温南森推了一下眼镜,金丝眼镜后深邃的眼眸宛如碧绿的深潭,他平静道:“东方谢仪,你我都很清楚你对女人是什么态度。”
他们二人对女人的分歧,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初见端倪。
当时温南森是棵八风不动的老铁树,而谢仪早就见识过天下或温软或妩媚的美人,可是就算他再喜欢,也没有女人能在他身边超过一个月。
谢仪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总是在追寻更新鲜的东西,虽然女人不会永远漂亮,可世界上总有新的漂亮女人。
温南森亲眼见过女人跪在酒楼外哭,寻死觅活,只想再见谢仪一面,可谢仪只是在楼上饮酒作乐,头也不回,潇洒肆意,怀里拥着容颜姣好的女人。
其他人追许西柠,温南森并未阻拦,那是他们的自由,倘若许西柠要同意,那也是许西柠的权力。
可谢仪不同。
他天生拥有太多的爱……以至于他觉得爱是如此轻贱的东西。
“什么态度?”谢仪掀起眼皮,不悦道,“我早就同你说过,这次我是真心的。”
“你的真心又有几分?三个月?还是半年?”温南森语气温和却言辞锋利,“你只是觉得她不喜欢你,所以她和别人不一样。东方,你只是想征服她,你并不是喜欢她。”
谢仪眼神稍微变了,他嗤笑道:“温兄,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和她天生一对,她感受到我的真心,迟早会喜欢我。”
温南森提醒:“你之前也说过,她上辈子爱我,这辈子肯定还会爱我。”
谢仪呵了一声:“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天生说话像放屁,你也是吗?”
温老师:“……”
你们妖怪说话都这么不羁的吗?
谢仪勾起嘴角,玩儿似的笑了声,修长的手指翻转,夹着一根细长的香烟,低头咬住,指尖窜起一缕火苗,点燃烟头,呼出一口缭绕的烟雾,遮掩了他英俊的面容。
谢仪插兜往前走去,擦肩而过的时候拍了拍温南森的肩:“对了,提醒温兄一句,许西柠已经不是艾琳了,死亡确实将你们分开。”
温南森垂下眼睫,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风吹起他眼镜垂下的金色细链,发出细碎的响声。
紫藤花瓣雨一样落,温南森只问了一句话:“可她喜欢过你吗?哪怕只是一瞬间。”
谢仪脚步顿了一下,眼神掠过一丝被刺痛的愠怒,那一刻他仍是那个狂妄骄傲的妖王,尊贵不可侵犯。
他叼着烟仰头看向温南森,上挑的眉眼邪气四溢:“没有人能抢走我的女人,你要试试吗?”
温南森转过身,在飞舞的花瓣中和他遥遥对峙:“你总是把她们都称为‘女人’,好像她们是一样的。”
他语气很从容,像是在大学课堂上纠正学生的一个错误。
“但并不是这样,她不是你以为的任何人。”温南森说,“她是也只是许西柠。”
*
除了以片羽传媒大厦为中心的一条直线是晴天,槐江市的其他部分仍然笼罩在乌云和暴雨中。
这种持续的雷雨天是反常的,气象部门尝试做出各种各样的解释,然而真正的原因在霍宅庭院里一袭漆黑风衣在雨里伫立的霍廷身上。
他皮肤带着吸血鬼特有的苍白,雨水淋湿他乌黑的头发,划过白釉一样棱角分明的脸颊,浸透冰冷的修长身躯。
他身上好像只有黑和白两种色彩,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闪电的光影交错中映出陡峭的影子,眼神漆黑如刃。
他仍旧在看着那个墓碑——许西柠的墓碑。
最近槐江反常的雷雨天只有一个原因:今天是许西柠的祭日——他以为的。
当然他并不知道,许西柠活蹦乱跳上了热搜闷不做声搞了个大新闻,身边有一个不把她勾到手誓不罢休以至于脸都不要了的妖王,一个穿过死亡的阻隔从上辈子赶来爱她的精灵,还有一个磨刀霍霍想把前两位都杀了的异种杀手。
生活那叫一个精彩纷呈活力四射。
他现在很悲痛,非常悲痛,宛如一位死了老婆的男寡妇……虽然他死去的‘老婆’正在和其他三个男人搞修罗场搞得风生水起。
一只黑色的蝙蝠无声地飞下屋檐,停在霍廷身后。
那是一位传统的英式管家,他恭敬地低声道:“主人,我想和您确认下个月的一项日程。”
霍廷冷冷转过眼:“现在?这点事还要确认,我要你是做什么的?”
“这项日程是文卷大学6月15日的毕业典礼……”管家说,“您半年前曾说要参加,现在是否要取消?”
霍廷是文卷大学的校董,虽然他从来没有关心过所谓的大学教育,一切资产都由管家代理。
他也从不出席所谓的毕业典礼,之所以会有这项日常,只是因为曾经金发女孩像猫一样窝在沙发上,无法无天地伸脚戳他,问我毕业的时候你要不要来玩?我们还有变装舞会呢,到时候我来给你化妆怎么样!来嘛来嘛别成天像死人一样板着脸……
霍廷沉默了很久。
如果许西柠还活着……六月她也该毕业了吧?
“我会去的”,霍廷最后说,“因为我答应她了。”
*
临到毕业,许西柠又要忙片羽传媒的稿件,又要忙答辩的事情,不得不开始熬夜赶工……要怪就怪她白天出去嗨得太开心了,和大学室友到处拍照留念吃饭打卡。
结果,熬夜让她发现一个奇怪的事情。
凌晨两点的时候,许西柠准备睡了,去厨房倒水,突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通过猫眼一看,只见展星野戴着鸭舌帽,背着她送的单肩包,推门回家。
他白色的球鞋被血迹染红,单肩包的拉链……在往下渗血。
许西柠:?
艹,大半夜的,怪渗人的。
第二天,许西柠试探地想约展星野吃饭,旁敲侧击一下,谁知展星野推说身体不舒服,想在家休息,都不让她进门看他。
许西柠怀疑他受伤了,大半夜出去被打得吐血,穷得家徒四壁,卖了展家老宅去还钱……难道是他借了高利贷?!难道他惹上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隔了几天,许西柠在家写稿,听到电梯停在了28楼。
从电梯里出来七个身长两米体重三百的彪形大汉,还有两个光头大哥纹了大花臂,左青龙右白虎,肌肉虬结满脸横肉,一看就是黑恶势力。
七个彪形大汉挤在展星野的门外,窸窸窣窣交头接耳了几句,然后敲门……没反应。
许西柠更加警觉了。
她急忙给展星野发消息:【你在哪?有几个壮汉堵在你家门口了!】
这几个壮汉此时也在纳闷。
“不对啊,老大家就在这里啊?”
“可恶,我都说了我不想来的,展哥说了不让我们上门,再说来一个人不就够了为什么来这么多!”
“废话,谁敢一个人来啊?这不是人多壮胆吗?”
“情况很紧急啊!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老大不会罚我们跑圈吧?”
几个壮汉想起被展星野训练的恐怖回忆,纷纷开始腿肚子发软。
他们都是管理局执行部的员工,准确的说是展星野的下属。
虽然展星野年纪比他们都小,但因为实力强资历深,所以被他们尊称一声“展哥”或者“老大”。
老大人挺好的,就是有点木讷,如果你跟他开玩笑他也不会笑,只会用看起来过分清秀的黑色眼睛看着你。
如果他很器重某个成员,就会面无表情地在别人负重练腿的时候往人家身上加沙袋。
“负重两百斤而已。”展哥总是用淡漠的语气说,“再加五十斤吧。”
管理局有专门的药物研发部门,这群队员身上注射了从异种身上提纯的药剂,所以肌肉能力远超普通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能随随便便打破世界举重冠军的纪录。
但是这群壮汉在展星野手下被虐得死去活来,天天下个楼都因为腿部肌肉抽搐而鬼哭狼嚎。
当然也有人不服气,执行部最大的传统乐子就是看傻逼新人挑衅展星野。
展星野一般也并不生气,只是请新人去竞技场,然后一言不发地把人打服,打一顿不行打两顿。
往往对面鼻青脸肿断了肋骨咬牙切齿死去活来,展星野只是站在一边,淡淡地垂着睫毛等人重新爬起来。
他清瘦的身体有种介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骨骼感,像未长成的少年一样轻盈,又蕴着男人爆发的力量。
执行部奉行暴力至上,所以展星野这种不会说话只会打人的格外吃香,队员对他都抱有一种无脑崇拜的心理……外加些许抖M。
展星野并不需要他们上战场,他训练队友主要是出于关怀和爱护……曾经有队友为了逃脱训练偷偷给展星野送礼,结果展星野给他额外加十公里负重跑以示友好。
就像你奶奶总想让你多吃饭并不是为了让你长成肥猪,在战场上这群壮汉的作用并不比草包更大。
他们以为展星野选择他们是因为他们足够卓越……实际上展星野非常耐心地选了一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笨蛋,因为只有笨蛋才不会怀疑他非人类的强悍实力。
此时这群笨蛋挤在展星野门口,急得满头大汗。
他们背后的门开了。
金发女孩谨慎地露出半边身体,和这群狰狞大汉比起来,她穿着荷叶边的裙子,显得漂亮又脆弱,像是误入狮群的小猫。
许西柠谨慎发问,身上藏着录音笔摄像头,手里还捏着报警电话:“你们找谁?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几个大汉对视了一眼,眼里是激动和狂喜!
嫂子!这是陈龙张虎跟他们说过的,金色头发的嫂子!!!
不虚此行啊!他们见到活的嫂子了!!
几个人忍不住开始打起作战手语。
有人并起两根手指往前,意思是“上啊上啊!嫂子问话呢!”,还有人在用手语大喊“是嫂子是嫂子好耶”。
这个动作是他们私下发明的,用右手做刀状斩切左手手掌,寓意嫂子是他们的杀手锏,没准能让他们老大多一点人情味,不要再魔鬼训练他们。
许西柠:……
这群人的手势看起来想把她剁吧剁吧喂狗。
其中一个壮汉上前了两步,嗓音低沉雄浑:“我们找展星野,和你无关。”
“你最好当做没看见我们……否则,”壮汉眼里闪过可怖的凶光,“会发生很恐怖的事情。”被罚负重跑。
许西柠:!
许西柠砰的把门关上,焦虑地给展星野发消息:
【你别回来了!危险!】
【他们威胁我装作没看见,否则他们就要对我动手!】
“咚!”的一声巨响。
楼梯道的门被人用大力踹开,而后桄榔桄榔晃个不停,青年连血都没擦就冲回来,敲着许西柠家门,声音有点不易察觉的颤抖:“许西柠?”
许西柠打开了门。
她用最快的速度把展星野拉了进来。
其实根本不需要她拉,门刚开一条缝,展星野直接挤了进来。
金发女孩满脸担忧地凑过来,压低了声音:“我说到底怎么回事啊?这群人看起来也不像善茬啊?他们还威胁我如果说出去就会……诶?”
许西柠没说完,因为她突然被展星野扯了过去,用力抱紧。
青年抱得太过用力,以至于女孩被迫踉跄了一下,踮起脚,只有脚尖勉强踩在地上。
他的小臂交叠着勒紧女孩纤细的腰肢,俯下身来,把女孩整个包裹住了,外人只能窥见他怀里金色的发丝和底下赤|裸的一双素白足踝。
他抱得那么紧。
好像害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