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南森好脾气问道:“为什么?”
“她喝醉了, 如果她醒着,不会想打电话给你。”
温南森平静道:“我接到她的电话,不会装作没听见。她想见我, 我立刻就会过来。”
展星野的眼神像是大雪里被夺食的头狼,透着极寒的危险气息:“把她给我。”
人眼看不到的地方,所有的触手都像弓起的蛇群一样蓄势待发。
金发女孩突然说话了。
她原本沉迷于用温老师的头发编辫子,此时编好了一个完美的朝天辫!
许西柠扭过头,很随意道:“阿野,你自己回去吧,我让温老师送我。”
女孩开口的瞬间, 展星野浑身的戾气好像都卸掉了, 他变得无措又茫然,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他也想不管不顾地杀了眼前的人,把女孩带走……可她也得愿意跟他走才行。
七年前展父展母的祭日, 往年这一天许西柠都会陪他过,不管是扫墓也好吃饭也好甚至是看电影, 她像只多嘴的小鸟叽叽喳喳陪在展星野身边, 他就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那一年,尽管展星野已经故意不理她很久了,许西柠还是给他发了消息:【阿野, 晚上要一起吃饭吗?】
展星野把许西柠短短的信息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没有回复。
他加入异种管理局后,意外在管理局的档案中看到了养父母的名字。
档案里记载, 当年展父展母的死因并不是入室抢劫, 犯罪现场是保密部门伪造的, 真正的杀死他们的是异种。
是展星野在幼年期散发出来的气息,吸引了其他异种前来, 间接地害死了展父展母。
他有什么资格去祭奠他们呢?
就算他从未想要伤害任何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幸的来源。
如果他靠近许西柠,会不会也间接地害死她?
那天晚上下了冬日的第一场雪,展星野缩在街道上黑暗冰冷的角落里,木然地看着许西柠家的灯光。
一辆白色轿车缓缓停在楼下。
穿着呢子大衣的温教授在初雪里下车,撑着伞站在车前,含笑等着,女孩系着大红的围巾,像一阵风一样从楼道里跑出来,扑进他怀里。
展星野这才迟钝地意识到,原来不需要陪他的许西柠,会和其他人在一起。
可她有什么错呢,她没有忘记他,她把他放在更靠前的位置,她主动向他走来。
是他狼狈不堪,落荒而逃。
那年金发碧眼的男人撑伞站在光里,绿眸深邃又温柔,他博学多金,成熟体贴,就算是展星野也觉得他该死得无可挑剔。
他恨着温南森,却觉得他比自己更有资格站在许西柠面前。
可现在的温南森算什么?
他只不过是另一个异种,骗走了许西柠,却只害得她难过。
……
展星野又一次看着温南森带走了她,许西柠还探出头摆手让他早点回家。
他想冲上去抓住许西柠摇晃的小手。
但他抬起手,只是捂住了自己脖子上的伤口。
好像这样就会有用,拿天衣无缝的外表,遮掩内里经久不散的溃烂。
*
另一边,没走多远,许西柠就挣脱了温南森的怀抱,一头扎进了五光十色的步行街。
温南森知道她的脾性,想尽快把人送回去。
但许西柠有个特点,她醒着的时候只折腾自己,醉着的时候专门折磨他人,主打一个宽以律己严以待人,祸害万千死伤无数。
她像是发疯的金色小鸡一样在前面狂奔,温老师不得不紧跟其后,像是满地撵鸡的农场主。
等到温老师好不容易在娃娃机前逮住许西柠,她一边挣扎一边说出了天下酒鬼都会的台词:“温老师,我真没醉,我就喝了……一点点!”
她伸出两根细白的手指,狠狠捏在一起。
温老师无奈道:“你不要闹了,我送你回家。”
许西柠夺路而逃,兴高采烈:“来追我呀!来追我呀!如果你追到我我就让你嘿嘿嘿!”
单纯的温老师问:“什么是嘿嘿嘿?”
许西柠:“就是啪啪啪!”
温老师:“什么是啪啪啪?”
许西柠:“就是嘿嘿嘿!”
温老师:“……”
他就不该问。
许西柠酒劲上来了,开始由着性子大疯特疯,一会吵着要娃娃机里的派大星,温老师只好给她抓娃娃,抓了半天抓不上来,许西柠一扭头又看上了青蛙玩偶叫卖的青蛙气球,温老师只好又去给她买青蛙。
过一会她沉迷在地摊上套圈,立下豪言壮志,说套不中头奖那只大白鹅她今天就不回家。
温南森问你把它套回去吃吗,许西柠神秘兮兮道大错特错,那大白鹅是我们地下工作的同志,他潜伏在这里很久了,就等我接他回家!
温南森说如果它真是你的同伴,那它为什么要缩脖子躲你的圈?
许西柠说小温啊,这你就不懂了!这都是迷惑敌人的伪装啊!!
许西柠为了解救同志在那里硬是套了半个小时的圈,最后老板都看不下去了,拎着大白鹅的脖子过来说算啦小姑娘,你也花了不少钱,这鹅算我送你了。
于是温南森走在路上,不仅背着小猪佩奇背包,手里拎着青蛙,怀里还要抱着只抻着脖子嘎嘎乱叫的鹅,回头率奇高无比。
其实真想把许西柠带回去,用精灵的术法何止千百种法子。
可温南森怎么舍得呢?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看着女孩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映亮她明艳的小脸,她还要喊,温老师温老师你看那个!
她很久没有对他笑了。
许西柠转头又被新的东西吸引了目光,扒在明亮的橱窗上喊:“哇,温老师你快来看!”
温南森从善如流地抱着鹅走来,看见橱窗里是一条看起来就很辣的低腰露脐短裙,温和问道:“你喜欢吗?想要就买下来。”
平时的许西柠从不接受他昂贵的礼物,但醉酒的许西柠只知道小鸡啄米:“要要要!要大的!”
许西柠买了大码裙子还不够,还买了大码高跟鞋,超大的蝴蝶结头饰,什么都要最大的!
温南森清楚她的尺寸,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最大码,但她既然要,他也就随她去,大不了等她酒醒了再回来换。
温南森这辈子遇到许西柠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子,所以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把她当孩子一样宠着,可以说是予取予求,百依百顺。
其实即便是人类中最长寿的长者,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孩子罢了,并不比许西柠成熟多少。
许西柠本想再逛八百个来回,谁知天空不作美,突然响起了惊雷。
许西柠打了个哆嗦,终于肯磨磨唧唧地挪回来,牵住温南森的袖口。
温南森弯腰柔声道:“快要下雨了,我送你回家好么?”
许西柠却抱住他的胳膊:“那我要去你家!”
初三那年,在她还没遇到温南森的时候,有一次雷雨天,学校停电,雷打得很凶,可怖的闪电仿佛就劈在学校上空。
不知道是谁最先开始尖叫,恐慌情绪蔓延,一个人最先跑了,其他人也跟着跑,最后全校人都黑压压地往楼梯道里挤。
许西柠被人流挤得摔下了楼梯,当时学生的情绪失控,发生了踩踏事件,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全是沉重的喘息和惊声尖叫。
她无数次爬起来又被踩下去,反反复复,仿佛有一百个一千个人踩在她身上。
奇迹般的,她没有受伤,只是从那以后她就开始害怕打雷,只是嘴硬不肯承认。
温南森看出来了,也没有点破,只是在家里的地下扩建了一个隔音室,对许西柠说以后下雨天可以来他家。
后来许西柠但凡打雷就往他家跑,太晚了就干脆直接睡在他家。
老许倒也没有说什么,因为温南森实在是太正人君子了,老许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比起担心温南森对未成年下手,他更担心他那脱线又大胆的女儿把人家克己守礼的温老师一把扑倒……
因为雷愈打愈烈,温南森还是把她带回了自己家。
所谓的隔音室只是个幌子,温家外围被一层严密的隔音术法笼罩,别说是雷,就算是原子弹爆炸都未必能惊动家里睡着的人。
温家是一栋占地面积很大的花园别墅,茂密的植被覆盖着建筑,像是钢筋水泥城市里的一片沙地绿洲。
屋后高大的红杉木上住着松鼠,人造湖在矮小的南瓜灯中波光粼粼,常年保持着清澈,一条蜿蜿蜒蜒的鹅卵石路延伸向别墅正门,栖在门楣上的金织雀探头探脑。
许西柠熟门熟路地进了温家,就好像是回自己家,趾高气扬地穿了自己的专属拖鞋,啪啪啪把整栋花园别墅的灯都打开,跑上跑下地喊:“温老师——!!温老师你在哪里!!!!”
温老师让鹅自己在院子里玩,将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挂在衣架上,扯开领口无奈道:“……我在你后面,小醉鬼。”
许西柠又从楼上跑下来了,高高举着手里的购物袋:“温老师我给你带礼物了!”
把他买的东西送给他,真不愧是许西柠。
温南森礼貌接下,还说了声谢谢,掏出来一看发现是大码的裙子大码的高跟鞋和大码的蝴蝶结。
……难怪是大码的啊?
原来是给他买的啊?!
就连见多识广的温南森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许西柠凑过来星星眼道:“快试试快试试!!”
温南森:“现在吗?”
许西柠:“不然呢?”
她见温南森不动弹就扑上去把他按在沙发上扒他衣服扒他裤子,偏偏眼里还一股正气浩**,满脸写着“衣服都不会换还得是我亲自帮你啊”。
某种程度上,老许的担心成为了现实。
温南森:“……”
他能怎么办,他只能像个被侵犯的黄花大闺女一样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和裤子……
许西柠骑在他身上无处下手,比力气比不过他,只能假哭:“呜呜呜我辛辛苦苦挑的礼物你不喜欢我,你都不想试一试,呜呜呜你要是不试,我就要耍赖了!”
温南森心想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在耍赖啊。
他半支起身子,一贯整洁的衣领被女孩揉得乱七八糟,他也不甚在意,明晃晃的枝形吊灯从高处洒下光芒,落在翡翠一样深绿色的眼睛里。
他纵容地笑:“你要怎么耍赖?”
许西柠气势汹汹地从他身上下来,然后开始满地打滚……
温老师眼看着她滚来滚去,滚去滚来,然后突然捂着肚子缩成一团:“唔,想吐。”
喝醉了还打滚,不想吐才怪。
男人赶紧把她捞起来放在沙发上躺好,抹开她汗湿的碎发,略有些严厉道:“不要再乱动了,我去给你泡解酒的水。”
蜂蜜柠檬水是端来了,但女孩却像是死不招供的党员一样紧紧抿着嘴唇,眼里散发着坚毅决绝的光。
温南森放下水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你不喜欢柠檬水了?”
许西柠大声抗议:“你不试衣服,我就不喝水!我渴死自己!”
这显然是无效威胁,却偏偏威胁到了有用的人身上。
温南森看了她一会,问:“我试了你会高兴吗?”
“当然啦当然啦!”许西柠狗腿地爬起来**介绍,“这可是我们现在最时兴的款式!你看看裙摆上的大锁链!你看看后腰的镂空设计!性感!太性感了!”
温南森突然想起谢仪的话——“现在女孩都喜欢惊喜、刺激、浪漫,你得会陪她玩才行。”
不就是陪她闹吗?
难得她愿意。
温南森当真拿着衣服进了房间。
过了几分钟……
许西柠瞪大了眼睛。
许西柠吹起了口哨。
许西柠忍不住起立鼓掌:“太酷啦温老师!!!你从来没有这么帅过!!!!”
黑色短衬衫下摆被紧紧扎在一起,露出紧实流畅的腹肌,黑红配色的酷辣短裙上挂着冰冷的银质锁链,点睛之笔是大红镶钻的细跟高跟鞋和头顶的蝴蝶结。
温老师寸步难行。
许西柠一口干了柠檬水,**冲了过去,上上下下一通彩虹屁。
“太帅啦这不得迷死他们呀!”
“美人杀人不用刀夺命三郎的弯刀!”
“性感尤物温南森!C位出道温南森!可盐可甜温南森!!”
温南森:“……真的吗?”
温老师在爱人的一声声吹捧中逐渐迷失了自我……
天可怜见,艾琳死后温南森在森林里不问世事一百多年,好不容易出来这几年也从没留心过时尚。高跟鞋本就是16世纪欧洲男性贵族的时尚单品,苏格兰方格裙至今也是英国男人的选择,时尚本来就是个圈,谁知道哪天又轮回去了。
诚然,现在还没轮回去。
诚然,温南森也并不知道这一点。
许西柠掏出手机找出视频凑到他眼皮底下:“跳舞吧!”
温老师只来得及说了句:“啊?”
许西柠已经熟门熟路连上客厅音箱蓝牙,放起震耳欲聋的kpop,在激烈的鼓点声中趴在他耳边大声道:“你这身衣服就是用来跳舞的啊!女团舞!”
什么是女团?
温南森晕头转向地被她拉着蹦迪,他会的舞种很多,从西方的爵士舞拉丁舞交谊舞到东方古典舞,就是不会蹦迪。
许西柠把他拖下水以后又开始给他录像,温南森说还是不要录了吧,许西柠一边**运镜前前后后三百六十度贴地旋转,一边说这么宝藏的一幕不记录下来是世界的损失啊!!
等到她终于闹累了,时间都到后半夜了。
许西柠气喘吁吁地倒在沙发上,很委屈道:“我好累啊,我肚子又开始痛了,刚刚为了给你录像我都一直忍着的!”
温南森心想到底为什么要为了那样的事情忍着痛啊。
他俯身把许西柠抱到她的**,准备松手时女孩突然贼兮兮地探头,想偷亲他的嘴巴,结果被温南森躲开了。
许西柠感到更委屈了:“我为你付出这么多!你连给我亲一下都不肯!好狠的心呐温南森!”
温老师只好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又揉了揉她的头,声音很低:“我不想你做醒来会后悔的事情。”
许西柠在温家当然有专属的房间,连室内的陈设都和几年前她最后一次离开时一模一样,**摆着她喜欢的一堆玩偶,每个都被温南森洗得干干净净。
温南森将室内的温度湿度调到合适的状态,关掉顶灯,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台灯。
窗外电闪雷鸣,但屋里却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温南森坐在床头陪她,许西柠抓着他两只手,一只放在自己的额头上,一只放在自己的肚皮上……因为她头痛还肚子痛。
她很早以前就发现,跟温南森贴贴可以止疼。
之前她有次翻墙摔断了腿,躺在病**疼得浑身冷汗,止疼药都压不住,唯独感觉握着他的手就不那么痛,又不好意思对刚认识半年的救命恩人说“我觉着你挺有用的,要不然你一整晚都别走了吧”。
是温南森主动开口,说我不会走的,你睡吧,睡醒就不痛了,我保证。
温南森和她保证的每一件事都做到了,第二天醒来她真的就不痛了,连医生都说她痊愈的速度快得出奇实属罕见,不愧是年轻人。
许西柠觉得这可能是爱情的力量。
……虽然那不是爱情的力量,是精灵的大治愈术。
此时温南森的大手轻轻按着女孩窄细的腰,手心里沁着浅绿色的光芒,于是原本还皱巴巴的女孩舒舒服服地躺平了,无意识地玩着男人搭在她身上的手。
——这个小习惯,和她上辈子一模一样。
静谧的暖光里,金发碧眼的男人穿着灰色的长袖睡衣,靠在床头,轻轻摘下了金丝眼镜,长而密的浅色睫毛垂落如帘,目光轻得像月光像水。
女孩在他的注视中一点点睡着。
很多年前也是这样,在夏日午后的树荫中,在飞着白色蝴蝶的湖畔,她懒洋洋地睡在温南森的腿上,像一只慵懒的小猫。
她总是要无意识地玩着他的手指,仿佛那是什么很有意思的玩具。
温南森在看书,突然听到她笑了起来,便合上书页,问她梦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她坐起来说梦到我变老了,可你还是这样年轻英俊,我满脸皱纹,牵着你的手,别人问我这是你的孙子吗,长得可真俊俏啊要不要介绍给我家姑娘?
温南森无奈道这个梦哪里好笑了?
她认真问道,等我变成老奶奶,你还会这样爱我吗?
如果是情场老手谢仪,就会回她以海枯石烂的甜言蜜语,但当时温南森并没有意识到年轻的爱人心中隐晦的担忧,再博学多识的人第一次坠入爱河时也是笨拙的。
温南森想了一下,诚实道我没有爱过人,所以我不知道。
她酷酷地甩着头发,说那正好,你去爱漂亮的小姑娘,我就去爱英俊的老爷爷。
后来艾琳又问过他几次,万一她老了怎么办,温南森总是一样的回答,他不知道。
或许他心里有着和她一样的担忧。
再后来,还是夏季的午后,蝴蝶翻飞的湖畔,好像只是一眨眼,他年轻的爱人就变老了。
她变得瘦弱,干枯,白发苍苍地躺在**,可她还是对他笑,像小姑娘一样玩着他的手指,直到再也没有呼吸,仿佛只是和从前无数次一样在他怀里睡去。
温南森握着她的手,在巨大的怆然中突然意识到他一直都回答错了。
他用了她一辈子的时间,才明白自己是这样的爱她,从她年轻漂亮的容颜,到她苍老时的模样,直到她死,爱意都没有减少一分一毫。
他爱的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炽热而滚烫的灵魂。
……
他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
*
次日,许西柠从宿醉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她安详地躺在**,感觉自己做了个奇幻的梦,梦里她忘记自己和初恋分手了,跑到他家大闹特闹,**热舞。
她睁开眼,看到温南森家的天花板。
捏妈!居然不是梦!!
许西柠一下子酒醒了,咕噜噜爬起来,还好温南森没有在房间里,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床边放着的手机一直在亮屏,无数消息像气泡一样冒起。
许西柠抓起手机,发现这是她给两年前给温南森买的那一个,当年确实是最尖端的手机,现在就有点落伍了。
跳出来的消息都是企业群里的,不过这些消息怎么这么奇怪啊?
许西柠下意识点开,温南森的手机没有锁屏密码,立刻就跳出微信界面,密密麻麻的群消息跃入眼帘。
【温主编泰裤辣!!!】
【温主编好潮流!还会kpop!!】
【太好看了!我一个人看十遍!!】
许西柠如遭雷击。
昨晚,她自己的手机没电了,就用温南森的手机给他录像,录完以后找到自己的对话框就发出去了。
显然,她是发错了,因为她发到了片羽传媒企业群。
一千二百人的大群。
全员欣赏温主编踩着细高跟穿着低腰短裙**热舞的视频!还有专业级别的运镜给他的胸肌腹肌大特写!
昨天深夜,董事长荣开富看到群里的视频,以为自己喝了假酒,否则他怎么会看到身价百亿的温总在群里大跳女团舞?!
无人敢回!
毕竟这他妈的可是企业工作群,一般只有最顶上几个老总安排工作的份儿,其他人只负责收到。
这主编是发了什么疯才敢把这样的视频甩进来?!这跟老板夹菜你转桌,老板开会你撒泼有什么区别?!
荣开富觉得这个场子他不能不捧,毕竟这可是上头的大股东,没准女装是温总私底下不为人知的癖好,万一得罪了他整个片羽传媒一起玩完儿。
于是荣董斟字酌句地回复:【好!!温主编紧追潮流,是我们所有人的榜样!全员向温主编学习!这就是我们公司需要的精神!!】
有董事长定调子,其他员工都敢说话了,瞬间群里消息99+,全部开启彩虹屁模式!
新闻部:【向荣董学习!向温主编学习!】
美工部:【跳得好哇!我们部门今天就开始全员学舞!】
财务部:【温主编不愧是海外高材生!样样精通/大拇指】
许西柠:……
完了!完了!全完了!
温老师确实……C位出道了!
***
许西柠跑上跑下找温南森,心虚地在各个房间探头探脑:“温老师?在吗?”
温南森不在,他按照从前的习惯在冰箱上给她留了字条。
金枪鱼三明治、酸奶和洗好的草莓都用玻璃碗装好在冰箱里,桌上还有他早上打的新鲜果汁。
而温南森本人……按时去上班了。
不愧是温老师!他迎着炮火英勇地去了!他走得好惨烈啊!
许西柠一边愧疚一边吃三明治,一边熟练地从冰箱里掏冰块,结果发现温南森临走前特地清空了冰块盒,冰块盒里还贴了个字条让她多喝热水。
可恶!被他预判了。
许西柠今天本来不需要坐班,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拎着包去公司了。
她从小是个就事论事的主,喝醉酒一个电话把上司喊过来陪她疯倒不是大事,谁让上司是她前任,但逼他女装跳舞还当众社死……这事儿未免做得太过分了,就算温南森把她骂一顿她也认了。
而此时,片羽传媒上上下下快活得像过年一样,有种不顾人死活的美感。
许西柠一进门就听到有人在循环播放昨晚温老师跳的那首歌,一路上还有无数同事问:“许西柠,吃到瓜了吗?”
许西柠:“……”
别问了,问就是在现场,本人还是罪魁祸首。
“没想到温主编锻炼得这么好,”同事追上来贼兮兮地挑眉,“看不出来啊,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许西柠一脸正气,严肃批评:“我们要保护同事的隐私啊,怎么能对别人的腹肌指指点点呢!你们这些年轻人思想还是太污秽了!”
同事十分委屈:“你你你你敢说你没看?!”
许西柠心虚猫猫脸:……
看了,扒上去看的,还上手了。
许西柠保持着一身虚伪的正气推开了温主编的门,偷偷冒出半个金色的脑袋,暗中观察。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宽阔的红木桌面上,温南森穿着浅蓝色的商务衬衫,金丝眼镜显得气质儒雅温润,熨帖的袖口上洁白的贝母扣反射着金色的光泽。
还是那个正常状态的温老师,看起来心平气和。
温南森从她在门外的时候就听见脚步声了,此时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到她脸上,温和地笑:“进来吧。”
女孩语气诚恳且语速很快:“对不起啊温老师我昨天喝得多了把您跳舞的视频发到公司群里了我估摸着您也发现了吧害您社死了真的非常对不起!”
许西柠说完一个一百八十度日式猛鞠躬,金色的长发像瀑布一样垂落。
她半天没听见温南森说话,心虚地歪头看他,发现他只是笑:“没事的,一百年很快就过去了。”
“哦豁!”许西柠像海狮一样啪啪鼓掌,非常捧场,“这个梗您用对了!!”
温南森:?
他确实是字面意思。人类死得很快的……有时候未免太快了些。
温南森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不过他已经习惯了:“正好,你可以顺便把这个带走。”
他从桌下掏出一个派大星。
许西柠和派大星大眼瞪小眼,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她抱着娃娃机不撒手,死活要里面的派大星,结果温南森还没抓上来,她又移情别恋去追青蛙了。
没想到温南森还记得。
许西柠很诧异:“你今天不是上班吗?哪有时间去抓娃娃?”
“早上起早去的。”温南森平静道,“事实上……”
他迟疑了一下,把桌下一大兜十几个派大星全拎到桌上,在派大星军团后露出极为可爱的笑容,“我全抓回来了。”
许西柠:……
我滴妈,派大星族的十八辈祖宗都在这了。
温南森虽然不知道粉色星星有什么可爱的,但他当时没抓出娃娃,许西柠看起来很是遗憾……
人生那样短暂,温南森见不得她遗憾。
他骨子里是个老派的绅士,又极为遵守规则,做不出来用精灵术法作弊的事,所以凌晨四点就拎着一大筐游戏币去空无一人的街上抓娃娃去了……后来抓都抓了,索性全抓了出来。
许西柠看着一群满脸堆笑的派大星,罕见地安静。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推了过去:“你早上手机没带,我不小心点开了……都说了应该设个锁屏密码。”
温南森没有在意手机的事情,他有些担心:“你还好吗?”
许西柠掀起睫毛,剔透的瞳孔映着他的脸,平铺直叙问道:“温老师,你还在喜欢我吗?”
她当时点开温南森的手机,发现一个很怪异的事情。
温南森的手机里和当年的初始状态一样干干净净,没有照片,没有聊天记录,通讯录里只有她一个联系人,微信里也只有她一个好友……就连公司群都是前阵子他请同事教他才进的。
两年了,温南森坚持每天给手机充电,带着它出国,上班,在许西柠喝醉了,深更半夜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只响了一声,电话就被接起来了。
这根本不是一部正常的手机。
——这是一部只为了联系她而存在的手机。
温南森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突然,坚定而温柔道:“是的,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你的喜欢。”
许西柠“唔”了一声。
她想也是这样,否则温南森照顾摔伤的老许,一个电话等了两年,凌晨四点去抓娃娃,总不能归结成他道德水准让人拍马难及谈个恋爱还负责给前任和前任她全家养老送终吧?
许西柠一手按着桌面,探身去摸他胸前的口袋,掏出了他总是随身携带的怀表。
许西柠打开怀表,看见温南森和艾琳的老照片,这次心情倒是出人意料的平静。
很微妙的,如果温南森把艾琳的照片换成她的照片,或者干脆把怀表扔掉,许西柠反而会看不起他。
如果他对艾琳的爱可以因为许西柠大发脾气而改变,那说明他的爱原本就算不得什么。
没换才像是温南森会做的事情。
当时许西柠看到照片快气炸了,觉得温南森喜欢她都是假的,可现在一看倒也不像假的,她长久以来心里的疙瘩突然就消失了。
……倒也没有什么可气的。
他们谈了场恋爱,她喜欢温南森是真的,温南森喜欢她也是真的,虽然喜欢来自于别的女人,不过那是个死了的女人,倒也不算是出轨。
她总不能和一个死人争吧?
许西柠突然就释然了,笑眯眯把怀表一抛:“喏,还你。”
女孩又灿烂起来了,她晃着脚,友好地拍了拍温南森的肩膀:“关于艾琳的事情,我原谅你了,虽然加上这两年,我喜欢你还是比你喜欢我久一点,不过我超大度的,不跟你计较了!”
听到“我喜欢你比你喜欢我久”这句话,温南森微微笑了一下,并没有反驳。
许西柠又问:“说起来,你的手怎么了?”
温南森左手总是戴着一只银白色的手套,两年前他并没有这个习惯。
昨晚她嫌手套和她精心挑选的服装不搭,所以一把扯掉。
结果那只手焦枯发黑,像是反复烧伤反复愈合之后留下的惨痛形状,简直触目惊心。
原本温南森的手极为漂亮,骨节分明如玉,是一双天生适合拉大提琴的手。
可现在左手却布满狰狞可怖的疤痕……难怪他要戴上手套遮掩。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温南森温和安抚,“吓到你了吗?”
许西柠从口袋里摸出一管药膏:“我从小受伤了都涂这个,很好用的,来的路上正好路过药店……你要不要试试?”
尽管知道没用,温南森还是接了过来:“谢谢。”
“不谢,温老师是个好人嘛!”许西柠熟练地发放好人卡,笑眼盈盈,“不过别喜欢我了,我俩可以到此为止,之后你还是我的好老板和老许的好朋友。”
许西柠跳下桌子,艰难地抱起山一样的派大星们,“谢谢你的派大星!我走了!”
温南森抬头看她,心里突然像是漏跳了一拍。
从前许西柠喜欢他是特别的,恨他也是特别的,可现在她对他很友好了……但许西柠的友好,那是对全人类无差别发放的友好,她的友好再好,也意味着从今以后温南森和其他任何人都一样了。
那一刻女孩抱着派大星摇摇晃晃的背影,就像是手里抓不住的水,雀跃地往前流淌,只是短暂地途径他的身边。
他心里突然有种预感,如果这一刻不留住她,那就永远留不住了。
温南森突然开口道:“……下周六晚上有时间吗?”
“有啊有啊。”许西柠没忘记自己是来赔礼道歉的,停下脚步,艰难转身。
虽然转身她也看不见温南森的脸……她被粉色海星淹没了,像是无头大怪兽伸出两条纤直的腿。
温南森说:“我有个地方想带你去,是很重要的事情。”
温南森身上有种让人心安的从容气度,包括但不限于“天塌了?没关系,我会出手”“社死了?没关系,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许西柠还是头一次听他说什么事情很重要,好奇道:“很难吗?是工作?什么类型的事情?我要带什么东西?”女孩咬牙切齿努力支撑,“……你一定要在我抱着派大星的时候跟我说话吗?!”
“只要你在就行了。”温南森欲言又止,“抱不动就放下吧……我的意思是让你看一眼,晚上我会送去你家。”
许西柠:“……”
*
晚上许西柠拎着派大星回到家,发现好男人无精打采地趴在**,一只狐狸居然也能灰头土脸,原本光鲜亮丽的毛都打结了。
许西柠丢下东西,惊慌失措地扑过去:“好男人!好男人你怎么了?”
谢仪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昨晚许西柠夜不归宿,谢仪正纳闷着,就看到展星野回来了。
他问许西柠去哪儿了,怎么跟他一起出去却没一起回来,谁知道展星野怨气大得跟鬼一样,两人一言不合就开打。
许西柠不回来,正好,他俩打得天昏地暗!
这一架一直打到天亮,最后以谢仪使了个障眼法逃跑告终……
展星野真他妈的是个怪物,他好像不会累也不会痛,谢仪虽然不知道他被酒精腐蚀,但也发现他状态并不好,确信他受伤不比自己少。
可展星野好像故意要用受伤来自虐,有种亡命之徒大不了同归于尽的凶悍。
谢仪毫不怀疑自己是撞枪口上了。
他可没这么疯批,和展星野相反,他很爱惜自己的一身皮毛,毕竟脸就是男人的第二次生命!没有脸他拿什么勾引许西柠?!
所以他不奉陪了。
但是他这阵子打的架太多了,新伤叠旧伤,一下子爆发出来让人吃不消。
谢仪也想装没事人,可惜他跟喝了假酒一样摇摇晃晃两步,就倒在了许西柠怀里,大有一副即将远离人世的悲壮。
许西柠吓坏了,抱着好男人就去敲展星野的门:“阿野阿野!不好了!好男人好像生病了!!!!”
展星野穿着黑色的连帽衫,推开门走了出来。
他看了眼躺在许西柠怀里的狐狸,谢仪仿佛柔弱不可直视,被他看一眼就十分委屈地嘤嘤嘤起来了,往许西柠怀里钻。
许西柠第一次看好男人这么委屈的模样,心疼坏了,赶紧抱在怀里哄了半天。
展星野站在门口,眼神黑漆漆地盯着谢仪,如果许西柠看向他,他就垂下睫毛,遮住杀人般的目光。
许西柠举着狐狸道:“阿野你快看看吧,我要不要带它去医院啊?”
展星野伸手摸了一下谢仪的背,谢仪立刻炸起毛来。
下一刻,展星野的手心裂开,从中钻出一条锋利的触手,相当于狠狠捅了谢仪一刀!
谢仪心想当着许西柠的面都敢动手,行啊?谁怕谁啊?
他不甘示弱,转头一口咬住了展星野的手!
许西柠惊呆了,她当然想不到展星野能赤手空拳捅人,以为是好男人突然发狂咬人,赶紧用力抱住了狐狸,惊慌道:“阿野你没事吧?!”
这回轮到柔弱不堪一咬的展星野靠在门板上,露出被咬得哗哗流血的手掌。
许西柠这下也顾不上好男人了,把他抱回家,关上门,然后拎着急救箱过来给展星野包伤口,焦急道:“怎么会这样!好男人那么乖的!……你要不要打狂犬疫苗啊?”
她情急之下胡乱一通包扎,把展星野的手硬生生包成了一个发面馒头,还好他不是人类,要不然就要被她包得伤上加伤。
展星野语气平淡,“他背上受伤了,你发现了吗?”
许西柠:“啊?”
展星野说:“你知道他怎么受伤的吗?”我刚刚捅的。
许西柠:“不知道啊,他一直都待在家里,怎么会受伤呢?”
“性情暴躁,攻击他人,独自在家的时候兴奋乱叫,有自虐倾向……证明它是**了。”展星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因为顶着一张毫无波动的面瘫脸,看起来格外有说服力。
许西柠恍然大悟,动物世界里都是这么说的,春天到了,又到了小动物们□□的季节……原来好男人是想要爱情!
许西柠问:“那我到哪里给他找母狐狸去啊?”
“简单。”展星野举着馒头手,面无表情道:
“给他绝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