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星野淡淡回答:“许西柠的朋友, 展星野。你又是谁?”
“谢仪,许西柠的男朋友……”
许西柠抗议:“前任!”
“许西柠的前任,她至少曾经喜欢过……”
许西柠抗议:“假的!”
谢仪:“……”
他弯腰, 无可奈何地屈指弹了一下女孩的额头:“拜托,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许西柠像炸毛小猫一样,反手邦邦给他两拳:“让你弹我!变态病毒都跳到我身上了!”
谢仪任她打,眼底的笑意明晃晃地勾人。
他凑近了,近得睫毛都纤毫毕现,眼瞳像是蜜糖一样的浅色,路灯流水一样的光从饱满流畅的额头划到英挺的鼻梁, 在原本就无往不胜的英俊镀上让人心软的柔光。
他眼里神色颇为认真, 连名带姓喊了声:“许西柠。”
许西柠蹙眉:“干嘛?!”
谢仪弯起眉眼,让人怦然心动的温柔:“我是真的喜欢你。给个机会好不好?”
嗓音像是天鹅绒的质感,落在耳膜是直击心灵的蛊惑, 他开口时浅色的瞳孔里隐秘地流淌起金色的纹路,灵异妖美中带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邪气。
不知道多少女孩会在他近距离的暴击直球下心跳暴涨到二百八, 别说机会连命都能给他。
“想骗我照片?做梦去吧。”许西柠猫猫后仰, 全不吃他的**,“都是兄弟,别来这套。”
谢仪眼里的笑意敛起, 直起身子看着展星野,眉尾轻挑:“喜欢人至少要说出口才行吧,不像有些人, 莫名其妙住在对门……你怎么解释的?巧合?”
展星野面不改色:“许西柠家的狐狸, 你为什么从没见过?”
谢仪嗤笑道, “你跟她说自己做什么的?公务员?怎么不带她去看看你工作的地方呢?”
展星野抬眼道:“你究竟是哪一年出生的?”
谢仪问:“哦?那我也很好奇,你究竟出生在哪里?”
“你是魔术师, 应该会很多魔术手法吧?”
“你是学生,双肩包里装的应该是书吧?”
……
许西柠左看看,右看看:“聊什么呢,带我一个?”
这两人是怎么做到刚一见面就聊得让她插不上话的?!
展星野看了一眼许西柠,顿了顿,平静道:“看起来,你的能力,也不是对所有人都奏效。”
谢仪的笑意僵硬了一瞬,桃花眼微微眯起。
花花公子的皮囊下,他骨子里依然刻着千年妖王的傲气和威仪。
他从未对任何女人产生占有欲,也从未为她们身边的任何男人争风吃醋,他不必占有就可以拥有,天底下没有人不爱他谢仪,所谓的情敌在他眼里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自取其辱。
他还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
……明明从未得到,却好像随时会失去。
琥珀色的眼睛和漆黑的眼睛隔空对峙,虚假的笑意一戳就破,眼底暗潮涌动杀机四伏。
许西柠奇怪道:“你俩之前认识?”
谢仪伸出手,微微一笑,一派云淡风轻,风流倜傥:“不认识,很高兴见到你……”
展星野也伸出手:“不客气,我也很高兴。”
两人在许西柠的目光中握了握手。
谢仪借着握手的动作,突然猛地将展星野拉近了。
他前倾凑近展星野耳侧,嘴唇开合,笑意蔓延,声音很轻:“管理局知道他们引以为傲的异种杀手……也是个异种吗?”
看不见的攻击突然从上方落下,势如雷霆,无形的刀锋咫尺之间擦面而过。
谢仪本能地往后跳了一步,堪堪避开,那抹杀意又像是风一样瓦解消弭。
展星野全程一动不动,唇线笔直,只有风吹起他漆黑的额发,眸色深冷。
管理局并不是没有异种,但管理局不可能派异种去追杀异种,执行部是彻头彻尾的人类利益至上党,全员人类,除了他。
没有人知道他不是人,因为知道的人都死了。
展星野的脸沉在碎发的阴影里,眼里压着掩不住的杀意。
夜风乍起,许西柠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喷嚏。
两人对峙的杀气软了一瞬,都转头看向她。
之前许西柠摔在积水里,浑身都湿了,但她总是一副无所谓不在乎的模样,疯起来像只抓不住的兔子,总让人忘记她是一个脆弱的人类女孩。
谢仪三两下脱了外衣披在她肩头,卷挟着她往前走,不由分说:“我车就在前面,送你回去。”
许西柠不情愿地踉跄往前:“谢先生我警告你,不要对你的前任动手动脚,我现在要跟你撇清关系,万一又被拍到……”
“不会的大小姐,”谢仪笑哄,双手插在她腋下,像是拎猫猫一样把她拎起来放进法拉利的副驾驶,俯身给她扣上安全带,“不想跟我扯上关系就戴上口罩,被变态病毒感染总比被流感病毒感染好。”
许西柠想了想,觉得话糙理不糙,趴在窗上对展星野勾了勾手指:“快上车呀,不坐白不坐。”
女孩缩在宽大的红色夹克里,大了一圈的鸭舌帽扣着脑袋,帽檐压着的金发在光下流光溢彩,细白的手指勾呀勾。
展星野垂眸看着,摇头:“我自己回去。”
“不好意思,我的车诊断出来对男人过敏,”谢仪潇洒地发动汽车,单手熟练地打着方向,法拉利如活鱼般流畅地甩尾掉头,划出耀眼的弧光疾驰而去,“让他自个儿跑回去吧。”
樱花街。
谢仪把许西柠送上楼,手里还拎了个大泡沫箱,瞥见许西柠拒绝的眼神,戳她的额头笑道:“看什么,不是送你的,是送给狐狸吃的。”
这情景着实微妙。
她就像个带着拖油瓶的貌美寡妇,想追求她的男人争先恐后地讨好拖油瓶想当他后爹,如果她说不要,男人就说害客气什么都是给孩子补身子的,快来孩子赶紧收着,孩子就上来接过礼物说谢谢叔叔叔叔真好。
然后现实还要更复杂。
……
谢仪分饰两角,既是那个后爹,又是那个拖油瓶。
许西柠以为他送的是狐狸饲料,也没多推辞。
谢仪暗地里偷偷把她当绯闻女友炒热度上热搜,补偿她那不是天经地义。
她到家以后拆包装,结果拆出来日本A5顶级神户牛排,两罐阿尔玛斯鱼子酱,两只澳洲大龙虾,还有两瓶90年份的罗曼尼康帝红酒,买卖都得上拍卖行,市价十万一瓶起,跟它比起来拉菲都只能算是土贵族。
许西柠:“……”
什么家庭啊?!一天几个亿啊?!拿这些喂宠物!!
好男人蹲在旁边笑眯眯的,尾巴抡出火星子,脸上写满了“啊对对老子就是要吃这些去他妈的小白鼠”。
许西柠骂骂咧咧地给谢仪打电话……谢仪就蹲在她旁边,当然不可能接电话,不过他提前编辑好了信息。
孔雀开屏臭屁王:
【不会料理就打名片上的电话,厨师团队□□,你一起吃。】
【给狐狸吃点好的吧!】这句多少带点怨气。
【真不要就丢掉,红酒敲碎倒下水道,别来还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真丢不起这个人。】语气还是一贯轻佻带笑没个正型。
还有最后一句。
【箱子上有条红绳,拉一下。】
许西柠半信半疑地拉了红绳。
一瞬间泡沫箱燃起熊熊大火!
许西柠吓得赶紧松手,不过那火并不灼人,也没有烟雾,只是如油画般明亮安静地跳跃。
洁白的泡沫在火里消散,本来已经空了的箱子在火光中烧出大片大片鲜红的玫瑰,直到整个箱子变成芬芳的玫瑰花丛。
火里飞出一张柠檬色的卡片,带着纷飞的火星施施然落在她手里。
卡片上的字龙飞凤舞,好像男人英俊的脸在眼前神采飞扬,嗓音诱哄:
【致小柠檬:
假的关系可以结束,真的关系能不能重新开始?】
*
隔着一条过道,对门的2802。
黑暗的房间里空空****,死气沉沉,没有任何家具和装饰,月光透过窗户照在空旷的地板上,下一刻蓬起的黑影交错着遮蔽了窗外的光。
那是舞动的触手。
如群蛇又如藤蔓,粗壮的触手盘曲虬结缠在一起,它们表面有一层薄膜,能自由地改变光的反射,当反射所有的光就是白色,当吸收所有的光就是黑色。
此时所有的触手都在纯白到纯黑间交替闪烁,蜷缩在屋子的每个角落,仿佛在痛苦和恐惧中颤抖。
被触手环绕的正中,身材单薄的青年冷冷拎着长刀,面无表情地砍着其中一条触手,触手在他手掌下挣扎扭动,而展星野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仿佛砍的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当时水鬼作祟,情况紧急,他从远处赶来,只来得及用一根触手将许西柠往后拽去。
触手缠上女孩纤细的腰,就不舍得松开,愈发贪婪地缠绕,小小的吸盘细细密密地扣着她的腰线逐一收紧,触手下感受到惊人的柔软和温热,甚至女孩皮肤下血管的跳动都清晰可辨。
触手传来清晰的情绪和话语。
“喜欢”“好喜欢”“想要她”“永远都不想放手”……
那样肮脏、丑陋、令人厌恶的东西。
一刀接着一刀,直到那根触手被砍得像肉泥一样模糊。
“蹭”的一声,锋利的刀尖插入地板,这场残酷的自虐和刑罚才宣告终止。
青年脱力地坐下,屈着一条腿,额头疲倦地搭在膝盖上,长睫垂落。
如果可以,他本来不想碰她的。
二十年前,展星野被展父展母收养,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人类,直到他第一次露出本体。
看见他的人惊恐尖叫,疯了一样逃跑。
他也“看”到了自己,像山一样庞大的怪物,无数狰狞的触手轻而易举地击垮墙壁,如群魔乱舞,遮天蔽日,庞大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涌现,杀死一个成年人对他来说像拔起一棵草一样容易。
他也想跑,可是无处可跑,谁能从自己的身体里逃掉呢?
他害怕自己,比害怕自己还要更害怕的,是在许西柠眼里看到同样的恐惧和厌恶。
老许总是歉疚又宽厚地抚摸他的头,说真不好意思,我家小丫头张牙舞爪的,总是欺负你。
展星野不明白。
他从不觉得许西柠欺负了他。
他小时候不会用触手震动模拟声带发声,学说话比任何人都慢,发出的声音又不太像男孩,反而细声细气。
经常有人高马大的学生把他堵在厕所里,骂他面瘫,又骂他娘娘腔,抢他的钱,或是泼他脏水。
没有人跟他玩,除了许西柠。
她总是快活又热闹,像是一只雀跃的小鸟,自顾自绕着他又说又笑,他只需要说“嗯”就好。
她带他去摘果子,跟他分糖吃,偷口红给他涂大红唇穿花裙子,夸他好看又抱着肚子笑得滚来滚去。
展星野就安静地看着她笑,怕她滚到山坡下去,用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
女孩柔软的衣角轻薄得像蝴蝶,就算攥紧了也好像随时会随风飘走。
后来霸凌愈演愈烈,一群体校的学生盯上了他,把他推搡进小巷子里,要他掏钱,他给不出,他们就打他。
展星野被打得浑身是伤,躺在地上,蜷缩起来,指尖狠狠地攥进掌心,只觉得浑身像火烧一样疼。
他感到无边恐惧,不是在恐惧挨揍,而是莫名地恐惧自己……恐惧自己会突然变成什么可怖的东西,然后杀了他们。
那是他离本体爆发最近的一次,只差一点。
——因为女孩气冲冲地拎着木棍杀了过来。
和一群高年级体育生比起来,她又瘦又小,但却愤怒得像一头小犀牛,张牙舞爪地挥棍挨个去砸大男生的头。
他们当然不可能打不过女孩,可他们老大暗恋许西柠,谁不喜欢许西柠呢?……所以他们只能抱头鼠窜连声求饶。
女孩把他们统统打趴下,然后走过来牵起展星野脏兮兮的手,趾高气昂地说我们走。
当时稀薄的天光落进窄小阴暗的巷子,金色的灰尘在女孩身侧四散飞舞,她穿着白色的上衣和百褶裙,扬起的发丝都好像在发光。
这是欺负吗?展星野茫然地想。
如果这是欺负的话,他想被她欺负一辈子。
……
窗外的月色像水一样流淌,照亮青年黑白分明的眼睛,眼底干净又迷茫。
很多年前他就放弃了妄想,直到谢仪的出现,像死去的灰烬燃起新的火光。
谢仪明明是个异种,可他却被女孩偏爱。
异种也可以吗?
如果别人可以,那他呢?
漆黑的触手在墙壁上游走,粗壮的枝干上缓缓绽开透明的花。
像玻璃又像是水晶,越来越多冰晶似的花在室内盛开,月光在透明花瓣间无数次明晃晃的折射,照得满室一片目眩神迷的月白。
展星野抬手摘下一朵,垂眸想。
与其是别人,不如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