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东家的房子很醒目，是村里一排三层房里头唯一的一个二层小楼，不过他们家的位置很好，在村口，守着一条公路，门前还挂了个酸辣鱼的招牌，应当是做小饭店的营生。

周主任确认了门牌号之后，跟钟明华停好了车，两个人径自进了院子。

院子不大，两个孩子正蹲在地上玩儿，大一点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很小的孩子，见到钟明华两人，大孩子见到生人，迅速站起来吆喝了一声，“妈妈，来人了！”

屋子里一个女人答应一声，打开门走了出来，“两位吃饭吗？”

钟明华看着女人大腹便便的样子，突然问道，“你是杨东的老婆？”

女人愣了一下，“你们是？”

“哦，我们是组织部的政审小组，来核实一下杨东同志的家庭情况，你是他老婆吗？”

女人迅速地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神情突然紧张起来，她犹豫再三，猛地攥住了钟明华的手，哑着嗓子道，“我不是他老婆，我是被拐来的大学生，你们能不能救我出去？”

“什么？”钟明华瞪大眼睛，“你是被拐来的？！”

女人警醒地伸手捂住钟明华的嘴，比了个小声的手势，用力点头，“我叫林素，家是豫省平顶山的，我四年前出来旅游，在野景点遇到了骗子……他们家扣了我的身份证，我又根本摸不到钱，没钱没证，买不到车票，跑出去也会被村子里的人给抓回来，他们家又不停地让我生孩子，把我当牛马虐待，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求求你们，能不能帮帮我？”

周主任神情严肃起来，“你需要我们怎么做？带你走还是帮你报警？”

林素压低声音，“走不了的，村镇上的人都是亲戚，走不远就会被认出来，报警也会被当成家庭纠纷，我都试过了，我给你们一个电话号码，是我爸妈的，你们走了之后给他打个电话，让他们带着我家里亲戚来，多带点人……”

屋子里传来老太太的声音，“春妮，来客人了吗？怎么不领进来？”

林素慌张住口，扬声道，“妈，他们是问路的，他们要去景区！”

老太太没做声，很快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狐疑地盯着林素看了几眼，林素胆怯的低下头去，老太太哼了一声，“客人，这都快中午了，吃口饭吗？我们家的酸汤鱼是家传的配方……”

周主任面不改色地道，“大嫂，谢谢你啊，我们是跟团游，一会儿还得回去集合，饭就不吃咯，这点钱就当谢谢你们家媳妇帮忙指路了啊。”

说着摸出一张二十块钱，塞给了林素。

老太太一把夺过钱，掖进了裤子里，“不客气，春妮，给客人舀两碗水喝吧，别磨蹭，待会儿把饭做了，把猪喂了！”

钟明华道了谢，老太太扭头进了里屋，还从窗户缝里朝外头望着。

周主任装模作样地接了个电话，扭过头来朝着屋里头喊，“大姐，你家的鱼做得快不快啊？导游说大巴车抛锚了，得修两个小时，够不够吃饭的？”

老太太立马就出来了，喜气洋洋地叫喊，“够，够了！鱼都是溪水鱼，孩子他爸昨晚上现抓的，这就能做，半个小时就好！春妮，去做鱼！”

周主任装作好奇，“这鱼很厉害吗？好吃的话待会儿吃完了我带回去几条。”

“厉害，溪水鱼，凉水长大的，肉嫩刺少，一点不腥，八十八一斤，一条七八两吧，客人你要几条？”老太太殷勤地掀开门帘，让周主任去看鱼，周主任给钟明华使了个眼色，钟明华郑重点头。

屋子里传来周主任的声音，“八十八一斤啊，这有点少啊，还不够一顿的，要不，就这么着吧，不带了。”

老太太顿时急了，“别啊，你要多少，我喊老头子去河里抓去，咱家下了好几个鱼篓，去了就提回来！”

周主任装作犹豫，“但是价格有点高哈。”

“你要能拿五斤，给你算七十八一斤。”老太太咬牙杀价。

周主任狠宰一刀，“五斤三百五吧，我们出来也没带太多现金。”

“成，那说准了，你们等着，我去喊老头子！”老太太喜上眉梢，临出门之前，又鸡贼地退了回来，“客人能不能先把钱算一下？我那个媳妇脑子不行，不会算账，别给你算错了。”

周主任撮着牙花子假装肉疼地掏钱，“你这个大姐还怪精明的咧！管家好手！”

老太太收了钱直接从后门走，“哎呀，过日子嘛，就得精打细算，我们家还有个大学生要读书呢，哪都要用钱，您等着，十来分钟鱼就能提回来，我家老头子就在河边上呢！”

钟明华侧耳听了听，悄悄将车子开到了他们家的大门口，朝着几个小孩子招了招手，比了个“嘘”的手势。

为首的大孩子看向他们的妈妈，林素点点头，神情激动。

老太太的脚步声一消失，周主任迅速从屋子里转了出来，朝着林素一摆手，林素连围裙都没解开，一溜小跑地钻进了车子里，紧紧地搂住了几个孩子。

周主任往副驾驶一坐，扣好安全带。

“最近的高速路在十分钟路程外，不管往哪去的，直接上高速，快。”

钟明华二话不说，安静打火启车，一点动静都没出，原地掉头拐了个弯直接冲上了路。

一直到开上了高速，进了收费口，钟明华才松开了心口提着的那口气。

林素已经搂着孩子在后座上哭了起来。

周主任将电话递给林素，“别哭，跟你爸爸说话，等下还有好些个事儿，现在还没到哭的时候。坚强点。”

林素哽咽着拨通了电话，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爸——”

钟明华抹了抹眼角，不忍多看。

电话里那头林素父亲和电话这边的林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周主任只得拿回了电话，同那边说了几句，“杨同志，我现在会联系我们渝庆市的警方，让他们帮忙联络平顶山的警方，你做好准备，随时出发，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你的女儿了。”

挂断电话后，周主任又火速将情况向上级做了汇报，又通过上级部门联络了渝庆市公安，三个半小时后，钟明华已经进入了湘西土家族自治州，也正式和渝庆市公安碰头汇合。

因为林素此时非常敏感易激动，除了钟明华和周主任谁都不信任，经过沟通之后，周主任就随着警方一起，继续驱车四个小时，在常德市与平顶山警方成功交接。

因为过于激动，林素在见到父母后不久提前发动，在后半夜生下一名女婴，因为林素说什么都不肯停留，老两口特意雇了一台保姆车，警车护送，将这一家七口人直接接回了豫省。

此时钟明华已经连续二十四小时没有合过眼了。

过度的紧张和兴奋让他始终难以入睡，等林素的父母千恩万谢地踏上归途之后，铺天盖地的疲惫才汹涌而来，将钟明华直接淹没。

回去的路上，钟明华睡得昏天暗地，周主任一边开车，一边骂，最后还是撇着嘴给钟明华盖上了一件衣服。

“兔崽子，叫你睡觉不睡觉，回家的时候你倒睡上了！可怜我这老腰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