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周主任的脸色如何黑如锅底，就连钟明华自己，那顿饭吃的也是个食不知味，味同嚼蜡。

他们费劲巴拉地在小海鲜的店里头翻菜谱，好半天才找出来一道凉拌秋葵，但安逸坐在椅子上的杨东微笑着补了一句，“我不吃绿叶菜。”

周主任当时将菜单都攥变形了，钟明华用力地搂住了周主任的手臂，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拿过菜单，走进了后厨。

又是加钱又是说好话，好不容易叫后厨重新给拌了道酸甜藕片，又从后门溜出去弄了个醋溜土豆丝，外加上周主任喜欢的麻辣小龙虾，捞汁三文鱼，钟明华又加了个小葱拌毛蚶，一道麻辣毛肚。

三个人，要了四次大米饭，杨东吃得比谁都香。

周主任化悲愤为力量，吃得脑门发亮，腮帮子溜圆，最后一个人又来了一瓶冰汽水收尾。

结账的时候，钟明华作势起身，杨东连忙阻拦，两个人客套了一个来回，杨东又‘无奈’地坐了回去。

“哎呀，钟哥，哪能让你请客呢？下次我上了班，一定会请你吃！”

钟明华连第二个来回都没等到，摸了摸头，转身去结了账，总感觉哪里不大对劲儿，去看周主任，周主任却眯着眼，不吭声了。

钟明华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那个，小杨啊，咱们饭也吃了，工作也做了，回去还有别的事情，就先这样吧？”

杨东“啊”了一声，“那我送你们上路吧。”

钟明华深吸一口气，周主任已经闷头直接走了出去，杨东左右看看，忽然拿出个红包，塞进钟明华手里，大声道，“那就拜托你了，钟哥！”

钟明华一脸迷惑，“？”

“不是，你给我这个干嘛？快拿回去，咱们有纪律的。”

杨东眼疾手快地拿出手机，跟钟明华合了个影，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着重突出了钟明华手中的红包。

钟明华开口之后，杨东也拍完照了，闻言点点头直接拿回了红包，“哦，好的钟哥，我听你的。”

钟明华好声好气地说，“听我的，照片可以删了吗？现在的网络舆论容易被引导，这种合影发出去影响不好。”

杨东有点不情愿，“别了吧，我留个纪念而已，发给我妈看看的，放心，不会发到网上的。”

钟明华还想再劝，车里头的周主任已经不耐烦地开窗催促，“小钟啊，时间不早啦。”

钟明华只得放弃了，叮嘱杨东不要将照片发到网上后，这才上车，重新出发。

周主任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等出发之后有一会儿了，周主任才忽然说，“刚刚那些，我都录下来了，如果那小子作风不正，我会为你作证。”

不等钟明华道谢，周主任又说了一句。

“人心隔肚皮，以后出门注意点，事情办完了不要拖，能走尽快走，也不要说多余的话，被有心人剪辑下来，都是你说不清楚的。”

钟明华顿了顿，郑重地道了谢。

周主任笑了笑，“老孙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给他看住人，这点事儿不足挂齿，以后你阅历上来了，这些都不是问题，走吧，我先睡一会儿，两个小时后叫我，咱俩换手。”

钟明华点点头，心里暗暗打算自己尽量多开一会儿。

周主任仿佛能读心一样，“你小子，别想耍小聪明，下午爱犯困，咱们勤换手，一个人睡一会儿，晚上还有山路要开，都得打起精神来，别逞能。”

钟明华这才老实答应下来。

周主任又打了电话，将这里的情况向政审领导小组做了汇报，之后就将座椅放低，没一会儿就打起了鼾。

钟明华按照周主任的要求，开了两个多小时之后，在进入贵州地界之前，找了个服务区，两个人换了个手，又在服务区买了点新鲜的水果放到车里，随后继续出发。

就这么换了两次，一个人开了3个多小时，聊着天，总算是在晚上十点，开到了地方。

杨东的老家在贵省黔东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距离渝庆沙区有五百多公里的路途，饶是两个人换着开，也开了近7个小时才进了州内，州里头非景区的地方夜生活不算丰富，街上的行人都已经寥寥无几，只有几家小吃店还开着灯。

钟明华订了家酒店，本想约周主任吃个夜宵，奈何周主任腰不大舒服，只得作罢，改为外带一份回来。钟明华额外给周主任带了一份膏药，又寻摸着买了个护腰，得到了周主任的大力肯定。

俩人定了个闹钟，匆忙洗漱了一下就都睡倒过去，第二天都有点起来晚了，匆忙过了个早，就驱车去了县里的人社局。

结果人社局一查，杨东居然压根没结婚，更别提什么孩子了。

“这边有很多少数民族结婚的时候以民族仪式为主，不登记的也有，有的生了孩子也不大讲究上户口的，大多都是在上学之前过来上户口落学籍，你们要查的人家也可能是这种情况。”

“不过我这有他们家的住址，到时候给您联系一下村支书，叫村支书接你们过去直接看吧？”

人社局的同志辛辛苦苦查了半天，也没查到杨东的婚育情况，倒是将他们家真实住址查了出来，是在距离县城很远的一个村子里。

周主任和钟明华道了谢，又婉拒了他们帮忙联系村支书的提议，出来之后，钟明华直接问道，“周主任，是不是直接去村子里？”

“上道，领悟得挺快。”周主任瞥了钟明华一眼，“孺子可教。”

钟明华笑了一下，“有名师传道授业，当然学得快了，主任，您这政治工作保密性也太好了，是不是也有老政工人的前辈带啊？”

周主任一乐，“叫你说着了，带我的老师以前还真是搞过保密工作，不过咱们这趟工作蹊跷，警惕性高一点是对的，要想看到最真实的情况，就不能太开诚布公，咱们什么都撂了，主动性就捏在敌方，哦，对方的手里了。”

钟明华忍不住吃吃地笑。

“笑，你还笑，等会儿还能笑出来就好了。”周主任看着窗外，脸色有些沉重。

钟明华不以为意。

没想到周主任竟然真的有的放矢，他们俩原本以为普普通通的一次政审，居然能走到那么魔幻的方向，还上了报纸，年底还因为这事儿得了一次表彰。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在当时，钟明华的心里是很慌张的。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杨东的这个‘媳妇’，竟然是‘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