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陈旗怎么死的?”

陆府偌大的花园中,正在打理一株名贵花丛的张财顺瞪大了双眼,盯着跪在地上唉声叹气的吴顺。

吴顺赶忙回道:

“回大管家,我俩晌午领了您的‘教诲’后,心中气不过,便想着去城外寻那小杂种好好出口恶气!”

“谁承想刚进了那座荒山没多久,就遇到了一头吊睛白额大虫,突然就朝我俩扑过来!”

“幸亏小人昨夜吃酒时少吃了几碗溜得快些,又许是身上没有几两肉那大虫看不上眼,竟直接绕过了小人直扑陈旗而去!”

“陈旗宿醉未清,身子又笨重,没扑腾几下,便被那大虫拍翻在地,一口咬断了脖子拖进山里去了!”

“小人吓破了胆,这才赶忙逃了回来向您禀报!”

“小人对天发誓!所说俱是亲眼所见、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大管家您啊!”

吴顺说罢直接抱住张财顺的大腿,涕泪横流道:

“大管家,这一切都是因为苏宸那个小杂种!您可得为陈旗大哥报仇啊!”

真是兄弟情深,感天动地。

张财顺向来知道这二人臭味相投称兄道弟,看吴顺的模样倒也不似作假。

“滚蛋!”他满脸嫌弃地一脚踹开吴顺,大骂道:

“没用的东西!自己没本事少他娘的在这儿现眼!”

“又不是老子让你们去报仇的!他喂了老虎关我屁事!”

“本就是个来路不正的地痞流氓,在官府连户籍都没有,整日好吃懒做死便死了有何足惜?”

吴顺似是不甘心,小声说道:“可、可陈旗毕竟是大公子手底下得力的人……”

“大公子?咱们大公子和小姐那可是仙胎道骨!等过完了年便要去山上修行当神仙的,会管他死活?”

“赶紧滚蛋,若是耽误我照顾老爷的爱花,老子把你也扔到山里去陪你那好兄弟!”张财顺威胁道。

“啊是是是,小的不敢,小的遵命!”吴顺连滚带爬地逃开了。

没过多久,一道粗矮的身影从张财顺身旁的假山后走出。

“我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张财顺沉声说道。

“今晚你先好生将小姐接回来,明日等那苏宸送完了炭,你且跟上去瞧瞧。”

“若陈旗的死真与他有关,你知道该怎么做。”

那身穿布衣的粗矮身影点了点头后,便转身离开了……

黄昏时分,荒山的无名破庙里。

苏宸正双手捧着那块碧蓝色的龙形玉坠,双眼亮晶晶的。

他之前在南栀的授意下,趁吴顺不注意时,从身上搓下来一团泥丸子,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吴顺的嘴里并强迫他咽下。

那吴顺哪里敢反抗,老老实实把泥丸咽了下去。

然后苏宸便依着南栀的指点,说这是他们苏家祖传的秘药,父母在临终前交给他日后保命用的。

服下此药后,十二个时辰之内必须服下解药,连服三日方可解毒,否则必会全身溃烂、肚破肠流痛苦而死。

那吴顺见识了苏宸杀陈旗的凌厉手段,再加上他那狠辣坚定的眼神,恐惧之下竟真的相信他家有什么神秘传承,不管苏宸说什么都磕头应是。

苏宸先是吩咐吴顺回陆府想办法瞒过陈旗的死因,随后将陈旗那染血的衣物扒下来撕碎后扔到后山,最后又寻了一处野林将尸体妥善掩埋了。

“神仙前辈,那颗泥丸真的不会露馅吗?”苏宸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他那双狗眼,连是非黑白都分不清,谈何其他。”南栀淡淡答道。

“还有,不用叫我神仙前辈,唤我南栀就好。”

“哦,南、南栀姐姐……”苏宸最终还是没能叫出口,红着脸加了个姐姐二字。

南栀的声音虽然听起来稚嫩清脆像个小女孩,但苏宸可没有傻到认为她会比自己小。

南栀并未在意,只是继续说道:“况且,你现在不是纠结这些事的时候。”

苏宸一顿,随后好奇道:

“是您刚才说的‘修行’一事吗?”

南栀肯定回答道:“不错。”

“照你所说,你那夏日扛冰、冬日扛炭的活计,是陆府的一个车夫介绍给你的?”

苏宸对着玉坠点了点头,说道:

“是的,要不是刘伯伯,我恐怕早就饿死了。”

“他不仅介绍了不少活计给我,还教我如何发力迈步,以便穿街过巷能走得轻快些。”

“起初我确实很难适应,每日都累得半死,但慢慢的我就发现自己能背的货物越来越重,脚步却越来越轻快了!”

龙形玉坠上光华流动,南栀的声音继续传出道:

“这么看来,我判断得没错。”

“你其实从六岁时,便已经踏上了修行之路。”

“什么?”苏宸震惊道。

“你口中的刘伯伯所教给你的,其实是一套修行界最浅显常见的修炼方法。”

“通过加强对肉身的磨炼,并辅以特定的步法和吐纳方式,日复一日,以求叩开仙门,登楼而上。”

“只可惜你肉体凡胎,并无天赋根骨和修行所需的资源,以至于花了四年的时间才堪堪将气血打熬到了‘登楼境’第一层。”

“而大部分凡胎,都终生止步于前三层,再难寸进。”

说到这儿,玉坠稍稍黯淡了些,像是南栀叹了一口气,又很快恢复了光华。

“不过好在,总算是入了门。”

“现在,我来问你。”

“苏六郎,你可愿正式踏上修仙路,从此天高海阔,任凭遨游?”

“我可以我这半缕残魂立誓,只要有我在,便绝不会让你就此泯然于众,蹉跎一生。”

龙形玉坠上逐渐亮起碧蓝色的光芒,并且越来越强烈,似在等待苏宸的回答。

苏宸盘膝坐在地上,沉思良久。

最后,他重重点了点头。

“南栀姐姐,我愿意!”

自从苏宸将那饱含怒意的一拳砸在陈旗脸上之后,他就不再是从前那个忍气吞声的送炭郎了。

从今往后,他要为自己而活,还要活出个人样,给死去的爹娘一个交代,给自己一个交代!

苏宸此时如同茅塞顿开,感觉整个世界都鲜活了起来,眼中涌出重获新生的泪水,低声问道:

“南栀姐姐,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我实在没有什么能报答您的东西……”

碧蓝色的玉坠从苏宸手中飘起,轻轻贴住了他的额头。

南栀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却多了一丝深藏的感激之意:

“你无需介怀……”

“你那半柱香火,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九天之上,白玉京。

一道神威内敛的低吟声,缓缓从最雄伟的那座殿宇中响起:

“南栀……”

“你果然没死。”

“这一次……我一定会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