俪阳长公主府。
哗啦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随即又是其他物件砰地落在地上。
“郡主......郡主息怒!”
“郡主莫气了,气坏身子可不好!”
“滚出去!”
接着,一只茶盏从屋里飞出来,堪堪砸在俪阳长公主的脚下。
她身边服侍的嬷嬷吓得大跳, 忙将俪阳扶开。
俪阳长公主沉脸, 走进去:“谁惹着你了?”
“公主。”婢女们行礼。
俪阳长公主瞥了眼一地狼藉, 面色不虞, 吩咐道:“不必收拾了,先下去。”
“是。”婢女们鱼贯而出。
待室内安静下来后, 俪阳长公主再次问:“到底因为何事?”
“娘!”玉敏郡主眼眶发红:“那个宋四到底哪里比我好?容表哥为何就这般执着娶她?我听说睿王府和襄阳侯府已经定下婚期了。”
两家定婚期不是秘密, 当日就在京城传开来。
俪阳长公主当然也听说了, 她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
“我还当什么事呢, 值当你发这么大脾气。”她说:“你在南陵如何骄纵我不管, 但来了京城, 收敛些,免得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娘,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容表哥的婚期定下了, 女儿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不就是定婚期吗?又不是成亲。”
玉敏郡主心下一动, 期待问:“娘, 你可有法子?”
俪阳长公主绕开地上的碎瓷器, 缓缓坐下来:“只要还未成亲,一切皆有可能, 况且婚期定在明年六月,离现在还有半年呢, 你急什么?”
玉敏郡主高兴:“这么说,娘有主意了?”
俪阳长公主道:“此前忙着设宴, 一直没入宫看望你皇上舅舅。既如此,我下午就入宫一趟。”
这事,总该获得皇上支持。
.
皇宫。
此时本该是午歇的时候,但乾清殿后殿传来女子似痛苦似欢愉的声音。
若仔细听,还能听见男子的喘息。
“皇上......皇上近日怎这般威武?臣妾快不行了。”
“啊.....皇上......不——”
这最后一声带着惊恐戛然而止。
候在门外的张德芹吓得心一紧,他凑近几分细细听里头动静。
自从得了几个能人异士,皇帝这些日龙精虎猛,连午歇的时候都要临幸妃嫔。
今日侍寝的是正得宠的林嫔。
林嫔年轻貌美,在**放得开,很是得明惠帝喜爱。连着两日,明惠帝都宠幸她。
这会儿,也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林嫔的声音突然没了。
张德芹心惊肉跳地听了会。
没多久,里头喊人服侍,张德芹赶忙带宫人进去。
他低着头不敢乱瞧,走入内殿,见榻上凌乱不堪。脚踏边倒着些瓶瓶罐罐,还有颗带血的缅铃。
明惠帝坐在床边,微微喘气。
“禁军统领在何处?”他说:“派人喊他来,朕有事吩咐。”
“是。”张德芹立即出门,吩咐人去请禁军统领。
再回去时,皇上已经起身走出来。他低声吩咐宫人:“将林嫔送回去,好生养着,莫要扰了龙嗣。”
侍寝后的妃嫔都极有可能怀上孩子,张德芹每回这么说,皇帝面上都会高兴,却不想,今日皇帝没什么表情。
张德芹不知怎么回事,然而下一刻,殿内传来阵短促的惊呼。
他正要转头斥责,却惊住了。
林嫔被人从床内抬出来,身下全是血,有些还顺着大腿滴到了地面。
“张德芹!”那边,明惠帝喊他。
“奴才在。”张德芹顾不得旁的,赶紧过去伺候。
“听说睿王府与襄阳侯府的婚期定下了?”
“正是。”张德芹说:“定在明年六月的日子。”
皇帝脸上看不出情绪,但眸子一贯阴冷。
他默了会,兀自忖道:“看来朕的动作要快了。”
他问:“俪阳长公主那边情况如何?”
张德芹正欲回话,这时,内侍进来禀报:“皇上,俪阳长公主求见。”
明惠帝看了眼张德芹,张德芹明白,立即进内殿让人快速收拾屋子。
没多久,俪阳长公主进殿来。
“皇兄,”她行了一礼,见皇帝面色比以前好了许多,高兴道:“皇兄气色不错啊,想来是身子大好了。”
明惠帝点头:“近日确实是好了许多。”
服用丹药后,他不仅觉得身体比以前精神了,在临幸宫妃上也比从前更得滋味,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人逢喜事精神爽,难得这些日明惠帝心情也变好了几分。
“俪阳这时候入宫,有什么事?”
“皇兄,”俪阳长公主斟酌了下,跪下来:“小妹有件事想请皇兄做主。”
“说说看。”
“是关于玉敏的亲事。”
“哦?”明惠帝故意问:“她看中了哪家子弟?只管说来,朕为她赐婚。”
“此人......不是别家,而是睿王府的世子容辞。”
说完,她小心翼翼观察明惠帝脸色。
明惠帝沉默了片刻,斥责道:“胡闹!容世子已经定亲了,怎好拆散?”
见他似乎并不生气,俪阳长公主松了口气。于是道:“皇兄,小妹我也深知此事为难,可我只有玉敏这么个女儿,实在不忍拂她意。”
她欲言又止道:“她对容世子一见钟情,得知容世子定了婚期,如今在府上茶不思饭不想。前儿我入宫时,还哭了一顿,模样瞧着实在可怜。”
“皇兄,玉敏也是您看着长大的,她是您至亲的外甥女,您就忍心看她这样消沉下去?”
“可容世子是何人?”明惠帝也故作为难道:“他自然是个好的,若是玉敏能嫁他,我也欢喜。只不过容世子定亲了,我虽是皇帝,却不可硬拆臣子婚事。”
“只要皇兄同意两个孩子的婚事,旁的倒也不难。”俪阳长公主道。
明惠帝露出些笑:“俪阳有法子?”
俪阳长公主道:“无须硬拆婚事,我自有法子让容世子娶玉敏。”
.
没过两日,就到了除夕。
除夕夜,襄阳侯府三房坐在一处吃席说笑。
襄阳侯府大房一家人常年在外做官,只有过年才得机会回来。如今各家孩子都已长大,甚至有的成家生子。是以,宴席还未结束,院子里就聚集了一堆小孩。
而阿黎是个孩子王,她披着条狐狸围脖,跟一群孩子在庭院里堆雪人玩。
五岁的小侄儿调皮,在她身边的雪人中悄悄放了颗炮仗。“啪”地一声,炮仗炸开,雪沫子四溅,连阿黎的脸上都是。
“好哇!你居然敢使坏,看我不收拾你!”
“略略略......小姑来抓我呀!”
阿黎拔腿就去逮人,其他小孩见状也纷纷加入混战。一时间,庭院里闹声不绝。
襄阳侯府老夫人看了眼,笑盈盈道:“一转眼阿黎长这么大了,我还记得她小时候跟她二哥出去看状元游街,被我罚在祠堂背书,那模样乖巧又可怜。我原想着她以后长大应该也是如此,不料长大后竟是比小时候还活泼调皮。”
“要我说,阿黎就该这模样,瞧着多有生气呀。”这时,三房的尤氏开口:“倒不像她三姐姐,整日清冷寡言,跟个闷鼓似的。”
宋槿芝早已嫁人,抱着孩子在膝上,依旧如小时候那般冷淡清高,似乎旁人说的不是她般。
众人见状,笑得不行。
宋家用过除夕宴,便开始守岁。宋老夫人年纪大了坐不得夜,跟大家说了两句话就回去歇息了。
而小辈们也开始跟冬瓜似的东倒西歪,到最后,阿黎也哈欠连天。
宋缊白见了,说:“阿黎还是回去歇着吧,不必你们小辈守岁。”
阿黎说:“可我还要看烟花呢。”
“明日也有,明日再看也是一样的。”
阿黎想了想,实在困得不行,点头:“好吧。”
她起身,给叔伯婶母们福了福,然后出了堂屋。
.
是夜,到了子时又开始纷纷扬扬下雪。庭院寂静,廊下灯笼在雪地里落下一片昏黄阴影。
阿黎熟睡间,感到有人捏她鼻尖,令她呼吸不过来。
她正在梦里追调皮的小侄子呢,也不知谁这么缺德居然阻挠她。
她抬手挥过去,“啪”地一声脆响。
自己也惊醒了。
睁眼一看,居然是容辞坐在床边。
他坐在光晕中,眸子含笑。
“醒了?”
“容辞哥哥怎么在这?”阿黎坐起身。
“来陪你过新年。”容辞说:“我才跟父王母妃守岁结束。”
阿黎说:“可不是没守到新年吗?怎么就来了?”
容辞没说话。
他没守到新年就出来,睿王和睿王妃也没多问,自然清楚他是来找阿黎了。
往回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不过彼时两人都还小,大人们就不说什么。
这厢,宋缊白还在守岁,说话间听得护院禀报容世子翻墙进了阿黎的院子。
他闷了闷,打算去逮人,然而才起身就被戚婉月拉回去。
“做什么?”
“去阿黎那看看。”
“阿黎歇下了,你看什么?”
“容世子来了。”
“来就来。”戚婉月不以为意:“大过年的,两人说说话不行?”
戚婉月瞪他:“我跟你说,你可别去扰两个孩子。”
“......”
宋缊白憋屈。
戚婉月的心得有多偏,才能把还未入门的女婿看得比他还重。
大过年的,心堵得很!
.
这边,阿黎让凝霜给她穿衣,又披了件厚实的披风才出门。
容辞站在门口,转身帮她拢紧了些,说:“过一会新年烟花就开始了,我带你去个视野好的地方瞧。”
“去哪?”
“去了就知道。”
“我们乘马车吗?”
“不必。”
“那怎么.....哎——”
话未说完,阿黎猝不及防被他抱起来,然后跃上了屋顶。
所幸雪不大,也停了风。容辞将她整个人裹在披风中,密密实实倒也不冷。
他速度极快,起伏跳跃间就走了很远。阿黎紧紧回抱着他,紧张又兴奋。
约莫过了半刻钟,容辞带她上了一座高楼。
进了楼顶的屋子,阿黎发现,里头早已备好了炭火,还有瓜果点心。
阿黎好奇地四处打量:“这是哪里?”
“长天阁,”容辞说:“京城的最高楼。”
阿黎惊讶:“可这里不是不准人来的么?楼下就是皇家园林,寻常不让人上来。”
不过话落,又觉得容辞哥哥不一样,他是睿王府世子,算是皇家人,来这种地方当人不会有人阻拦。
阿黎心安理得坐下来,问:“烟花什么时候开始?新年快到了吧?”
她坐在炭盆边,火光微红,映得她的面庞柔美娇媚。
“快了。”容辞走过去,问她:“想不想饮酒?”
“我能喝吗?”阿黎欢喜。
容辞勾唇:“平日不准你喝,但今日特例。”
他从旁取了个银盏来,将紫竹酿倒入里头,然后放在炉上煨。
“今日准你多喝两杯。”
“好呀!”阿黎欢呼,扑过去抱住他手臂撒娇:“容辞哥哥真好!”
然而话说完,却见容辞噙笑静默看她。
阿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她倒是忘了,两人已经不再是小时候,许多事......得矜持些。
她羞赧地放开手臂,飞快而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容辞哥哥。”
然后坐直身子。
容辞煨好酒,分了两杯,一杯递给阿黎,一杯留给自己。
恰在此时,外头钟鸣响起。两人皆默契地停下来,安静等待。
撞钟一百零八下,新年便到来了。随即,一阵烟柱腾空,哗啦啦在窗外炸开,绽放出巨大的花朵。
那绚丽的光将屋内短暂地照亮,阿黎能清晰地看见容辞的脸。
容辞也正望着她,眸子里像是涌动着什么。
阿黎一愣,再想细看时,光线暗了下去。
她举杯:“容辞哥哥,新年好!”
容辞也举杯:“阿黎,新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