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猛烈地冲击仓库的屋顶, 屋顶的铁皮因共振嗡嗡直响,生锈的铁架咯吱咯吱地互相撞击着。
——哗!
屋顶的一角塌陷出一条裂缝,大量积水沿着裂缝浇了进来, 呼啦啦冲倒了一片破铁网。
王子谦愣了一下,抬头去看那裂口。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苏拉猛然低头, 弯膝下滑, 左手攥拳, 将一根沾满红白**的尖锐长物,朝背后的王子谦脸上刺去!
——是那支她曾插进老丁右眼,又拔**出来藏在手心的原子笔。
奈何她身上受了许多伤,动作也迟钝了许多。王子谦察觉了她的故技重施, 左手准确地抓住了原子笔, 用力一拧, 笔从苏拉手中松脱出来。
但也因此, 苏拉从他手臂的钳制中滑落,扑倒在地, 只是下颌被刀刃划伤,留下道血口。
王子谦红着眼去抓苏拉,水果刀森森向前, 让出了背后的通路。
仓库的铁门洞开着,苏拉反抓住王子猷握刀的手, 大喊:
“跑!”
杜荔娜从小桌旁跃了起来。
她从来都不是懦夫,她不能再逃避。
她不再考虑过去,不再考虑未来, 不再考虑生死, 她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当下, 集中在王子谦身上。
拳击教练莫兰的声音似乎在她耳边回响:
注意力集中,抛除所有杂念,你就把前面这个人,当做你这辈子最大的仇人……
杜荔娜核心收紧,左脚踏前,右脚旋踵,狠狠出拳——
拳面击中了王子谦的颧骨,——力量有限,但打偏了他的脸,黑框眼镜从他鼻梁上滑落下来。
王子谦错愕了。
他从没想过杜荔娜会出手反抗。
她是这样蠢笨的女人,空有一张好看的脸,遇上事只会神经错乱地哭泣。倘若不是弟弟喜欢她,王子谦也不会等到到今天才狠心结束这个麻烦。
第114节
她怎么可能会反抗呢?
王子谦不是职业的罪犯,他养尊处优多年,最激烈的体力对抗活动也不过是公司里的篮球友谊赛。眼镜滑落的瞬间,他眼前瞬间模糊,下意识低头去找眼镜。
杜荔娜瞅准时机,用力朝他撞过去,而同时,苏拉也松开了抢夺水果刀的手。
王子谦身体失衡,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身子已退出了房间的门。
苏拉和杜荔娜再对视了一眼,无需多言就心领神会。
杜荔娜扑上去,一把关上铁门,苏拉眼疾手快地拉下门闩,把王子谦反锁在了门外。
王子谦瞪着紧闭的铁门,愣了几秒,破口咒骂起来。
“F**k!”
门内,苏拉虚脱地瘫倒在地。
杜荔娜喘了口气,连忙检查苏拉身上的伤口,下颌的伤口不深,手臂上的伤却流血不止。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苏拉,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苏拉无力地阖上眼,嘴角却勾了一下。
“我知道。”
王子谦咣咣撞了几次门,没有撞开,隔着铁门叫骂:
“你们别以为躲在里面有用!她伤得不轻,一直失血,我们看谁耗得过谁!”
雨势渐弱,踩水的脚步声响起。王子谦似乎绕着仓库走远了,是去寻找新的入口。
杜荔娜慌了。虽然要费一番功夫,但王子谦完全可以从窗户、或者屋顶的破洞进来。
这时,她听见苏拉哑着嗓子说:
“……老丁裤兜里有手机……打电话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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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罕见的冬季暴雨,不仅冲垮了废旧仓库的屋顶,也冲坏了苏海飞居住的简易活动板房的配电设备,整座板房都没电了。
上一份工作丢了以后,苏海飞好不容易才找到新工作。还是当保安,但这次,是看管一片废弃待拆迁的老厂房。
他住的活动板房条件很差,方圆两公里遇不上一个人,工资也低得要命。工作守则要求,每天至少巡逻厂区两次,但实际上他是懒得管的,上头的主管也懒得问。反正房子快拆了,里头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连小偷也懒得光顾。
苏海飞刚上班不久,每天的安排就是躺在活动板房里看美女直播,或者网上打扑克赌点钱。
今天他本来也打算这么过,可是三更半夜的,板房突然停电了。
直播里脸白胸大的美女搔首弄姿,嘴上情哥哥叫着,苏海飞手机快没电了,急得上蹿下跳,只好打了伞,跑到废弃厂区里,找还能通电的地方。
终于被他找到一间,他窝在窗台上,一边插着手机充电,一边给美女刷火箭。
天亮的时候,苏海飞听见了汽车声。
他趴在窗户沿看,果然看见一辆银灰色的轿车驶过。
这就奇了怪了。下这么大的雨,就算是主管突击检查,也不该这时候来。
苏海飞起了疑心,偷偷跟了上去。不敢跟进,拐过两个路口,才看见那轿车停在了一个最偏僻的仓库旁。
车里的人下了车,进了仓库,好像还是一男一女。
啧,莫不是一对野鸳鸯跑到这儿来**?
他悄无声息地摸到轿车旁,试了一下车门,——竟然没有锁!车钥匙还插在车上呢。
开这么好的车,车上说不定有值钱的东西。苏海飞大喜过望。
苏海飞当了一辈子保安,也幻想过击败歹徒、见义勇为,但从未有过这样的机会。他知道自己胆小,年轻的时候,毛纺厂工人偷公家的东西,他都不敢阻拦。
他弟弟苏海跃倒是勇敢,为救落水儿童牺牲自己,可又落着什么好处呢?政府给了表彰,发了点钱,还不够塞牙缝。
苏海飞轻手轻脚地开了车门坐进去,打开手套箱翻找。果然,他毫不费力地找到了一个黑色的腰包。
拉开拉链的一瞬间,苏海飞惊呆了。
腰包里,整整齐齐地躺着两摞钱,一摞粉红色,是人民币,一摞绿色,上面是英文字母,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美金?
看厚度,人民币至少有两万块钱,美金肯定更多。
除了钱,还有一本小红本,苏海飞翻开一看,都是弯弯曲曲的蚯蚓文和英文,还贴着照片。
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声响,苏海飞吓了一跳,把人民币钞票和小红本一齐往裤兜里一揣,火速拉好包链,放回手套箱,就溜下了车。
他跑出十几米,迎面撞上从屋后绕过来一个人。
那人大喝一声:
“你干什么?”
苏海飞一看,正是那小红本照片上的人,下雨天戴个鸭舌帽,穿一身黑,怪里怪气的,长的倒是人模狗样的。
他索性反咬一口:
“我是这一片的保安,这片儿都归我管。你又是干嘛的?怎么进来的?”
那人眯了眯眼:
“跟你们领导打过招呼了,有问题找他。”
苏海飞啐地上一口:
“没人跟我打过招呼。我不管,你带着你的女人,赶紧走,走……”
他手指往来人脸上戳,还没碰到,陡然看清,对方胸口和脸上都沾着暗红色**,戴着手套,还拿着把沾血的水果刀。
“……”
苏海飞吓得腿肚子发颤,倒退几步:
“……我就随便问问,您忙您忙……”
来人眯起眼睛看着他,眸中蓦然闪现狠意,扬起手里的刀就朝他刺过来。
苏海飞吓得魂飞魄散,举手格挡,水果刀从他左掌心插了进去,又从手背穿透出来。
视觉的冲击和手掌的疼痛延迟了三秒才到达大脑,苏海飞杀猪般惨叫起来。
对方要拔刀,那刀刃却卡在了掌骨中拔不出来。
这时仓库里传来女人的喊声:
“王子谦,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到,你现在跑还来得及!”
王子谦身躯一震,冷冷地看了苏海飞一眼,当下竟松了手,把刀留在了苏海飞手上。
他果断地掉头上了轿车,车辆启动,在细雨里转了个弯,就消失在了雨幕中。
苏海飞抱着手,坐在地上,痛得鬼哭狼嚎:
“你他妈有本事别走啊!等警察来,老子让你把牢底坐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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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谦一路加速,闯了好几个红灯。抵达口岸出境检查站的时候,刚过去十分钟。
他把车停在停车场,深呼吸了几次,在脑中重新梳理逃跑计划。
还来得及。
于慧和孩子应该已经出境了。就算没有,他的事对他们影响也不大。
假身份多年前就准备下了,只待此刻。护照是真的,名字叫唐书义,印尼华侨,来鹤市做生意。现在警察忙着排查王子谦这个名字,短时间内查不到唐书义头上。
他的计划是先过境香港,取道泰国,然后转加拿大。
他取下帽子,对着后视镜梳理了头发,擦干脸上的血,脱掉罩衫和手套,换上早就备好的牛仔外套,从手套箱里取出腰包,再戴上墨镜。现在,他看起来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南洋华人。
他用英文礼貌地问询口岸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遂指引他去外国人过境通道。
快到闸口的时候,王子谦拉开腰包拉链,准备扫码——
人民币和护照都不见了,只有一沓美金。
“……”
王子谦的大脑蓦然一片空白。
是那个鬼鬼祟祟的保安!
“F**k!”
不过一分钟,出境大厅的入口人影涌动,几个口岸执行警察排开人流奔了过来。
王子谦绝望地吼了一声,朝自动闸口冲过去。
其他排队出境的外国人惊慌地让开,但自动闸口就像一个铁面无私的官员,无情地阻挡了他。
还没碰到闸门,王子谦就被后面上来的两个警察按倒。
素来风度翩翩的京岚集团董事长,杰出青年企业家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颧骨重重压在冰冷的地砖上。而回应他的,只有一声清脆的手铐声。
作者有话说:
这个故事里没有没有复杂的作案手法或者推理,好人坏人都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