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进门之前我还异常地疲惫,却在打开门看见兜兜的小脸以后瞬间所有的病痛都治愈了一样。
“兜兜。”整张脸都埋在他小小的怀里蹭来蹭去,被这小孩子特有的味道所征服,“想不想姑姑?”
“想。”兜兜伸出手搂着我的脖子,稚嫩的声音好像足以融化所有。“怎么这回你去了那么久,我和爷爷都好想你的呢。”
老林正在厨房里忙碌着,任由我和兜兜在这里腻歪也不碎碎念了,满脸的红光满面跟中了几百万彩票似的,溢于言表。
把行李箱的东西都好好地收拾了,需要洗的衣服扔进了洗衣机,然后就倒在**一动也不想动。
“你回来和鹿鸣说了没有?”老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手上还拿着锅铲,厨房里还传来滋滋的声响:“我打个电话给他让他一块来吃晚饭。”
“不用了爸。”我翻了个身,正视老林:“他晚上有事,就不过来了。”
老林兴冲冲地回去接着炒菜,好像过来就是为了知道段鹿鸣来不来吃饭,对于**舟车劳顿的我毫无怜悯。
兜兜拿来个苹果递到我床前,我看着他,手上拿着的苹果还湿漉漉的。心里一阵泛酸,眼眶也不争气地开始酸涩,拿过苹果大大地咬了一口。
“阿未,苹果不好吃吗?”清澈的眼睛,乌黑的眸子,兜兜长得和林源可真像,就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只是兜兜的更稚嫩些。
“没有。”压制着哽咽,笑着开口:“兜兜给的,什么都好吃。”
如果我没有上那所大学,如果我没有认识宋子瑜,我们家是不是会变得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林源,安南,兜兜是不是还特别和谐幸福的处在一块过着小康日子呢。
和宋子瑜后来的那么些年,我带着兜兜去见她的时候,她是不是内心也有过一丝抱歉和愧疚?她对着老林叫着叔叔的时候,她抱着兜兜说亲亲阿姨的时候,她靠着我说林未有你可真好的时候,她的心里有没有过一点对我们家的抱歉?
如果没有,她的心怎么能那么冰冷呢,如果有,她是怎么做到的一直忍耐着既不告诉我实情又忍着不与我断绝关系。难道仅仅是因为苏乐成吗?
闭上眼,酸疼得厉害。
露在外头的手被轻轻地按着,一下又一下的,只是轻微的动作,一点都解决不了我的疲劳。睁开眼,兜兜就站在我的床边,看着他的表情已是花了很大的力气,用力的时候还会微微地踮起脚。
“兜兜……”
“阿未舒服吗。”床边的人并没有因为我的叫声而停下动作,还是一丝不乱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偶尔还咨询我的意见:“还累吗?”
“我本来就不累。”伸出手抚了抚他的小脑袋,“兜兜乖,去问问爷爷可以吃饭了没有。”
话说完就冲出了房间,小朋友总是有着用不完的体力和精力,着实让人费解。拉过被子盖住全身,我想哭,眼泪早就已经泛滥,哭哭啼啼地湿了很大一块。
这世界的确有很多人不幸,甚至现在的这一秒或许也正有人遭遇着不幸,可是为什么,幸福的人也有很多,我们家怎么就不能算在内。
晚饭压根就没了什么胃口,老林似乎隐隐地看出了些什么,哄了兜兜吃完饭就把他赶到小房间去看最喜欢的动画片,然后才开口问我:“林未你看你,出去这么些日子都瘦了,肯定没好好吃饭呢吧?”
“爸今晚做的都是你爱吃的,兜兜听见你要回来,不知道多高兴呢。”
静静地坐在位子上吃着自己的,对于老林所说的话也只是偶尔笑笑便再也做不出什么表情。出去才那么些时间,感觉过了好久,也经历了好多事。
心底埋得好好的事情毫无征兆地被挖出来,我不是没有好奇过,也不是没有查过怎么会那样,可到最后,真相原来还是血淋淋地让人无法接受。
“林未。”老林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叫了叫我的名字。
“恩?怎么了爸?”抬头,看着他。
“是不是工作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在老林以为,我只是出去那么一个半月累着了,才会发点小脾气,耍点小性子,很快就会好起来,只是柔声地说着自己想说的话。
“等你和鹿鸣结婚了,咱就把这房子退了……他早就和我说了,你俩结婚以后让我和兜兜也和你们住一起呢……其实啊林未……”
“爸。”虽然于心不忍,还是打断了他幸福的喋喋不休,“房子别退了,咱还住着。”
抬眼,老林还不解地看着我,我狠了狠心,沉下脸继续说道:“还有段鹿鸣,我们不结婚了。”
老林在位子上呆住了,措手不及地接过我说出的这颗重磅炸弹,半天没合上嘴。我起身把碗放在一边就进了自己的房间,留下了还未回过神的老林在坐在椅子上。
躺**才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早,有些事情得慢慢渗透,一下子扔出来的似乎谁都受不了。放在一边的手机刚才开始就一直有声响,拿过看了看,有骆其的,苏乐成的,还有段鹿鸣的。
只是回了骆其的电话,稍稍汇报了下工作,很可能是骆其也听出我的兴致不高,只说过几天去公司了详谈。
挂了电话,心里莫名其妙地空了一大块。
有人敲门,没转身都知道在门口的是谁。拉过被子不愿意说话,老林在我床边坐下,犹豫了很久还是开了口:“林未,你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鹿鸣他欺负你了?”
摇了摇头,看着他日渐苍老的那张脸觉得特别对不起他。坐起身,抖擞了精神让他不要担心。老林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
“爸。”我说,“明天我想去看看我哥。”
老林看着我,半晌没说出话,起身便往外走:“去吧,自打他进去,你还没去看过他呢。”
我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没有去看过他。老林去的时候不是没叫过,我总是摆手拒绝,自己应该是受不了这种场面,万一痛哭流涕起来,我是帮着递纸巾呢还是跟着一起泪流满面啊,两者都不适合。
所以干脆就别去了,不能让人释怀好歹也不跟着添乱。
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我做了很强大的心里准备,两只手局促地缠在一起,眼神还不忘了四下张望,就跟做贼似的。
今天是开放探视的日子,可能以前电视看多了,总觉得是单独的一个房间,没想到是一排的人各自拿着电话说着自己的。
我在这头张望了一下,隔着玻璃有人冲我挥了挥手,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慢慢靠近。
很久没见,林源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至少在那么几个穿着相同衣服的人里,我没有一眼就认出他来。
隔着一面玻璃,我在他的面前坐下,突然感觉以前不来是对的,屁股一坐到凳子上眼眶就忍不住地开始酸涩。
“阿未。”虽然面对面,我却只能在电话里听见了他久违的声音:“我们家的小屁孩终于长大了。”
噗嗤一下笑出声,眼泪却抢先一步,喉咙哽咽地说不出话,像是有什么堵在那里。
“哥。”我开口,声音却是沙哑的,清了清嗓子,重新又叫了一遍:“哥。”
林源又看了我一会,然后咧开嘴笑了:“阿未,哥还以为你再也不愿见到我了呢。”
过去的那么多次,总是老林独自来看林源的,我是因为不想来,而兜兜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正身陷囹圄。老林跟兜兜的解释是爸爸去了国外,得好多年才能回来。
每每听见兜兜天真地问老林爸爸还要多久才能回来的时候我都不忍直视,谎言是可耻的没错,可善意的应该能被原谅吧。
每次回来老林的心情都很低落,就跟当初追着被人要债似的那么忧愁。看着我,悲伤的表情,长吁短叹地说:林未,你哥每次都问我你是不是再也不愿意看见他了。
现如今我坐在这里,应该能打消他心里所有的猜忌吧。
林源比我年长很多岁,原本就清秀的脸让人猜不出年纪,现如今却平添了几条细纹,着实憔悴了许多。
“哥,你要好好的。”
“兜兜、爸爸还有我,都等着你。”
从来在林源面前都是没个正形的,嘻嘻哈哈,说话都没大没小。老林常让林源教育教育我,女孩子家就要有女孩子家的样子,林源总是说她开心就好了,管那么多有什么用。
我们之间很少有这么严肃认真的时候,现在这样连自己都觉得怪异。
林源在里面边一只手拿着电话放在耳边,一只手却扶住了额头盖住了整张脸,肩膀带着着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如果现在林源不在这里,那么应该在哪呢?
坐在舒服的办公室里看文件,带着兜兜和安南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吃饭,或者开着车送兜兜去上学。无论在做什么,都好过待在这里。
出来的时候好像比刚进门更压抑了,脸部肌肉整个都僵硬,动了动嘴角,很是不自然。
时间还早,听闻苏乐成的子公司完美收工了,恰巧去公司向骆其汇报一下工作。休息了那么多天,我也不是个不识抬举的人。
一个多月没见,看见同事们都倍感亲切,何晓晓亲切地向我打招呼,告诉我骆其正在跟客户谈事呢。我也不在意,转了方向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那么久没来,办公室倒也还算干净。没等坐下,何晓晓就端来了咖啡,寒暄着说林总监,真是好久不见了。
骆其谈了好久,看了看时间,我居然就这么任由自己思维无限制地放空了那么久。真想知道里面是何方神圣,何晓晓耸了耸肩肩膀,她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个女的。
无所事事就容易犯困,睁开眼,只觉得自己腰酸背疼的哪都不舒服。看了看时间,又过去了挺久。
会议室的门开着,骆其已经谈完了公事,何晓晓进来收拾茶杯告诉我骆总刚送一个女的出去。
拜托何晓晓又帮我冲了杯咖啡,自己起身出门转转,活动活动筋骨。
傍晚了,太阳还是金灿灿地挂在那里,通过对面的大楼折射出刺眼的光线。眯了眯眼睛,感叹一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楼梯间的风很大,穿堂而过,头发被吹的乱七八糟,打在脸上又痛又痒。
许久不见,我和骆其之间竟衍生出一丝的陌生感。例行汇报完工作,坐在位子上不知道说什么了。
可能心里压的事情太多,从邻城回来我就觉得特别的压抑和憋屈,这种委屈我无人诉说,谁都不会懂。
骆其合上手中的文件,对我笑着说:“阿未,听老林说了,你和鹿鸣日子选好了没。”
“看你急的。”我看向他,期待的表情,也不知道该接什么了。
回去的时候已经挺晚了,太阳快下山了,还是习惯在自己熟悉的城市中生活,似乎连空气中的灰尘都显得异常可爱。
这几天段鹿鸣打来很多个电话,都只是平常的寒暄,几次过后似乎他也察觉出了什么,听起来有些紧张地问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进门的时候老林也告诉我段鹿鸣打过来的都给敷衍过去了,老林拿着自己的手机楞了一会,然后才说:“既然你不想结婚了,那就和人家好好说说,别耽误了他。”
最近很多的时间都躺在**发呆,偶尔出门一趟也如同是行尸走肉,未来究竟会怎样,以前我只是有些迷茫,现在却更加迷茫了。
拨通了段鹿鸣的电话,该怎样会怎样,都随他去了。
随便地开着,漫无目的,该去哪啊,我也不知道。
“随便找个地方吧。”余光里,段鹿鸣正看着我:“你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
“对不起啊段鹿鸣。”不知怎的就想笑,然后转过头看他:“我最近总感觉特别的烦躁。”
“林未。”停下车,身边的人没有动作,叫着我的名字,眼睛却仍旧看着前方:“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心里一个咯噔,聪明如他,虽然不知道我心里具体在想什么,从我的态度上应该也能猜到点什么。
“你现在是不是成天没事干呢?”我就看着他,不想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你都知道了啊。”他笑笑,风轻云淡的,似乎我只是问了他今天吃了点什么一样,一点都不在意。“有一阵了呢。”
没接话,探出身从后座拿了包,包太大,零碎东西太多,翻了好久才翻到,拿在手上,比当初拿到手的时候更加沉甸甸。
“太贵重了。”我说:“这不合适。”
他没伸手也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我,好像我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一样,眼神里尽是刀光剑影地让我说不出话。
举得久了些,对面的人还是没什么动作,讪讪地放下径直放在他的手里。“对不起啊,在邻城忙得不行都没跟你解释,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
好多句子我都说不出口,所以才尽量往含蓄了说,段鹿鸣只是看着我,眼神足以把我凌迟脸上的神色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动声色。
“你别闹。”突然他就笑了,把手上我塞给他的首饰盒又再塞回到我手上:“你放心,我很快就会重新开始工作,到时候如果你觉得累就不上班了好吗?”
“段鹿鸣,应该是你别闹吧?”一旦说开,好像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了,我笑着看他:“你知道吗?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当初和你在一起也只是为了气苏乐成而已,我也不知道……你居然会当真。”
稍稍喘口气,我才轻飘飘地说出那几个字,就像是完成了一个不可能的任务一般。他不知道我说这话的时候有多么的违心,他也不知道,我有多么期望能和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好了好了。”伸出手,在车里的两个位子,上半身都探过来抱住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就像是哄一个顽皮哭闹的孩子:“最近是不是太累了,那就休息一阵吧,好不好?”
摇摇头,眼眶里有什么正要出来,伸手推开:“段鹿鸣你够了。”
“看你挺聪明的一个人,难道看不出来?我不爱你,真的,一点都不爱你。”
首饰盒还在我的手上,再次递到他面前来表示我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