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回来,停了车,盘点了需要的信息,还没到开会的点,池逸晙就稳坐在椭圆长桌旁,站到窗口,插上过滤烟嘴,点起一支中南海。
硕大的会议室里面空无一人,只听得到他一个人的呼吸和墙上的钟摆声。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听那步调均匀的节奏,他猜到是谁。门一开,果然是曾大方,他也不喜欢踩点,来得早,没回办公室就过来了。
曾大方坐下就冲他感叹:“哎,左主任平时闷声不响的一个老前辈,没想到生一场病,变得那么出口成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以前怎么从来没听左晗怎么提起过她爸?”
“人家父女俩低调。”池逸晙笑着说,“那不是一场病才有智慧。我们工作的时候,人家就是老刑警了,听说是那年头响当当的人物。你以为左晗的刑侦天赋哪里来的?基因!人家可是虎父无犬女。”
“哟,这都能扯上左晗。看你这一脸傲娇,真是可着劲夸未来丈人。”曾大方只有和熟悉的兄弟在一起,才不收敛那一颗八卦心,笑着问,“怎么,看来重归于好了?”
池逸晙苦恼摇头:“哪有!按照‘未来丈人’的话,咱们现在也是有时差。”
“你那情真意切的道歉说了都没用?”曾大方自问自答地摇头,“不对,我徒弟接触下来,不像是这种不容易被感动的铁石心肠。你肯定是又犯倔脾气,意思没表达到位是不是,还是根本就没提这茬?”
“我倒是想啊,你看回来就这案中案的,还损兵折将的,没心情,也没时间。”
“你听我一句劝,男人,紧要关头,必须要放下自己的感受,首先考虑对方的感受。我女儿最爱的动画片里有一句话叫‘Happy wife ,Happy life’,人家老外都悟出了生活的真谛,你说,现在你生活里所有的烦恼,不就是这件事情吗?”
左晗穿着一双跑步鞋,步伐轻盈地走到会议室门口,里面的两人都没有听到脚步声。她刚准备敲门,听到里面的声音,准备敲门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池逸晙的声音在说:“难!我怎么说,我说太喜欢孩子了,看到她第一眼,就特别希望她是我孩子的妈,所以听到孩子没了才失控了?还是说,我是心疼她遭这么大罪,恨自己没能在她身边,否则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能说吗,怎么说?”
“怎么不能说,你就告诉我,这是不是你心里话?”
“当然全都是,只怕吓到她。问题是我说了,她能信吗?”池逸晙的声音有些沮丧。
曾大方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她信不信是你的能力问题,你说不说就是态度问题了。”
“上次我本来想和她好好聊聊的,结果她居然连戒指都还给我了。你没看到吗?在医院里,和我眼神都不带接触的。她现在根本就是在躲着我,一点不给我机会。”
左晗假装看手机的手放下了。左晗看到臧易萱走来正要和她打招呼,赶紧“嘘”让她闭嘴。臧易萱凑上去仔细听,左晗往她手里塞了个本子,她心领神会地装作和左晗在探讨问题,耳朵却几乎要贴到门上去了。
“当然,这都是我咎由自取。你也看到我当时那表现,特混蛋,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她身体有多虚弱,居然还在那里抱怨指责她。”池逸晙的声音越说越轻,充满了懊悔,“我都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在干什么!”
“别纠结过去了。问题可能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不是不可挽回。最近事情是有点多,你给她一点时间,人总也需要疗伤。人家孩子健健康康的,产后抑郁都抱着娃跳楼呢,更别说她没了孩子,心情一时半会儿在低谷也是正常的。”曾大方说,“我就不懂了,你一个刑队青年才俊,怎么到了自己个人问题上,就跟个娘们似的,黏黏糊糊,真的烦人你知不知道?”
“嘿,那是你太顺,和我没有共鸣,也没一点同理心。”
曾大方的声音听上去很愉悦,毫不介意对方的指责:“说到这个,我们打算年底前,按照臧家的风俗,把婚至少先订下来。”
“恭喜,恭喜。老曾,你可是枯木逢春,铁树开花,迎来第二春了。”池逸晙在打趣,“到时候别忘了,我预定做你伴郎。”
门外的臧易萱本要面露喜色,看左晗脸色隐忍,忍住了笑意,示意她继续听下去,先别生气。
“伴娘就定左晗了。”曾大方听上去丝毫不介意他的话,豪爽地一口答应。
“还有个事,算是双喜临门,我想先告诉你。”池逸晙说。
池逸晙的声音:“等这个案子结了,我到时候会离开这里。”
臧易萱惊讶地长大嘴巴,左晗也很意外。
“什么叫离开这里,你不是刚回来,又要去哪里?”
“我申请到基层锻炼,回来以后再听组织安排,但明确说了,不留刑队。我向领导建议由你来做队长,上头对你之前主持工作很满意。估计很快就要找你谈话了,准备走马上任吧。”
曾大方听上去并没有欢欣雀跃,倒是有几分失落:“兄弟,你这又何苦呢,还是为了她?”
“也就你懂我了。我之前和她正式开始的时候就承诺过,如果哪天觉得要继续走下去,我会申请离开,让她继续干自己擅长、喜欢的事情。”
“其实,你一开始就认定了是她,打算着要离开,对不对?”
“我当然不会和她这么说,否则给她压力太大了。我现在说是离开,其实也就最多半年,而且去的派出所离这里不远,骑车就半个小时。”
“那不错。你走了也好,人家姑娘到底活在你的阴影里,挡住她发光发热。”
“开玩笑,光芒四射的左晗,是你我能挡得住的?”池逸晙心情似乎轻松起来,“现在说这么多,都没用。我们还是专心把手头的案子破了,我再找机会找时间和她说吧。”
房间里安静下来,似乎只剩下翻阅文件的声音。
臧易萱心里还在乐呵,止不住暗笑着拍左晗的肩。左晗的脸色渐渐平静下来,她嘴上不说,心里对池逸晙的怨恨指责转瞬烟消云散。他从来都不是个会甜言蜜语的人,她也是个只看行动的人,但是意外听到这么一番由衷的表白,她心里的欣喜还是一点点填补了伤口的缝隙。那道创口,似乎也没有那么痛了。
左晗看看手表,示意臧易萱时间差不多了。两人就跟在踩点赶来的人群后,一起进了房间。
池逸晙把左志桦的理论向在场所有人又传授了一遍,虽然大家都听懂了,也频频点头认同。但包括左晗在内,都不太明白和眼下的案子有什么关联。
池逸晙马不停蹄地开始介绍手头获得的线索:“死者杨晨霖,是在三年前开始吸毒的。一共进过两次戒毒所,最近一次是在三个月前。死者赵浩然是杨晨霖的前同事,两人保持情侣关系有五年,同居了一年不到。”
刘浩举手补充:“嗯,而且他们说是本来准备结婚的。”
曾大方问:“那也谈了好几年了,为什么没结婚?”
“都上过门了,赵浩然母亲不同意这门亲事。不过,你想呢,换做我,也不会同意。谁想娶个无业又吸毒的媳妇回家?”刘浩还不忘自己评论一句。
“说重点。有什么不正常的情况?”曾大方问。
“目前看来没什么奇怪的地方,这两人平时甚至从来都不吵架,你们不觉得这才是最蹊跷的地方吗?”
“没觉得。”臧易萱静等下文。
刘浩坐下来,二郎腿一翘:“如果说杨晨霖死于海洛因中毒,可能只是意外。那赵浩然在身体健康的情况下,社交简单,生活三点一线,没有任何财物和人事纠纷,没有不良嗜好,只是个普通白领,唯一特别的地方就是有一个吸毒的女友,但他还不离不弃,到底有什么原因才能让人对他起杀心呢?”